这样又过去了半月。
朝廷将春闱推迟了一月,新的日期定到四月初。三月中旬时,姜循仍被“禁足”于家中。
自上次公主庆生宴后,姜循便在家中抄书,没有出过府邸。好在她与朝中一些臣子通过书信往来,得知这半月中,朝局十分平顺,新任的主考官杜一平无论和旧皇派,还是和太子派,都相处和睦;他的要务只是撑过春闱罢了。
不过私下里,杜一平通过和朝臣们的往来,仍在偷偷查他那关注了好几年的豪强圈地事。杜一平以前找不到机会,今日这些臣子为了春闱各个登他门,他便有了试探的机会。
但杜一平少了关键证据,致使他无法弹劾百官,颇为愁苦。他那家中妹妹杜嫣容,只每日拿着史书安抚他,说要稍安勿躁,证据总会出现。
夜里,姜循让玲珑坐在书案前代她抄书,她自己则在翻看那些书信。
“笃笃”两声敲窗声,让姜循抬起目。烛火下,美人目染明光。
姜循心中生急,动作却不紧不慢,缓缓起身去开窗招待自己的客人。而玲珑早就等着客人来拯救她抄书的命运,立刻抱起书本关门逃之夭夭“娘子你们谈公务吧,我去睡了。”
姜循打开窗,靠着窗嘲弄“不是说不来了吗是有不得不求我的事情吧”
她心里颇为得意,冷冷哼了一哼。
半个月。
整整半个月。
自上次她戏弄之下,亲了江小世子一口,江鹭说“再不见面”,她当真再没见过他。她起初不以为意,觉得他只是嘴硬她二人有合作,江鹭就算不想见她,为了合作也会见。而只要见了嘛她甜言蜜语哄一哄不就好了。
江鹭是世上最心软的郎君了
但姜循紧接着发现她当真在接下来半月时光中没见过江鹭。他说教她用匕首,却只画了小人图,放在窗下等她取;他说来拿段枫要读的书,让她放在窗外他来取;她不放,他便也不给她小人图。
姜循被他的固执气到了,只好郁郁顺他意。她并不是多想见他,只是、只是食髓知味罢了。
哪有人才舔了一口肉,肉就自己长腿飞了的道理偏偏她刚得罪皇帝,此时不好大张旗鼓弄出动静找江鹭。她只能耐心等江鹭
他有江南十三匪那种厉害的人当手下,总会查到些线索,总会有需要夜探开封府的时候。等他需要了,不就得来求她,让她帮忙疏通开封府吗
今夜月明星稀,不到后半夜,窗子被敲响,自然应是江鹭。
然而姜循靠着窗闲闲说了两句话,却听不到外面人回应。她以为江鹭害羞,狐疑地朝外探了一眼
披着斗篷的叶白笑吟吟站在窗下,正欣赏着她自作多情的一幕。
姜循“”
她脸瞬间沉下,甩开窗子,转身朝屋内走去。
叶白跳窗而入“生气了啊”
姜循走到小案边,拿起桌上一方墨
色砚台,朝身后砸去。她发火时从来行事狠辣,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能攻击的人。叶白见她脸色不对就闪身躲开,灵活地任由砚台砸到了地上。
叶白看着地上溅落的墨汁与孤零零的砚台“多好的澄泥砚,特意从洛阳带来的。你说砸就砸,太不讲理了。”
姜循入座,冷目看着他“我没有和你相约,你不问自来,是来看我笑话吗”
叶白太冤枉了“我哪里敢看你笑话你不能因情事不顺,就枉顾他人心意啊。”
他含着笑,眉眼弯弯若桃花飞扬。不管她脸色多冷,他仍是好脾气。姜循与他发泄了两句话,被他逗笑几句,慢慢地收了自己那冷若冰霜的表情。
姜循撩目看他,要笑不笑“你是特意来找骂的明知我在等谁,他不来,你就来玩。”
叶白叹气“循循呀,我只是单纯好奇罢了你和小世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他了”
他的眼眸落到她身上,仍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她“你霸王硬上弓了对付世子,这是最烂的法子了。”
姜循沉默。
不错。
她当然知道江鹭是不能强上的品性高洁的人不畏强权不畏人言,他若喜欢她,为她抛下所有在所不辞;他若恨她,不闻不问已是宽容。
曾经他是前者,而今他是后者。但姜循为了利用江鹭,一直试图将对她心怀厌恶的江鹭朝前者稍微掰回一些。他不用原谅她,他只要不那么厌恶她,愿意和她共事便好。
但是那一夜姜循其实搞砸了。
烛火下,姜循撑着下巴反省叹息。
她被美色所惑。
醉酒的世子在迷离中问她爱不爱时,太过动人,她没有克制住。次日她又忍不住逗弄,还试探情报。那夜绝不是亲吻的好时机,她即使真喜欢也应徐徐图之
都怪江鹭可口。
姜循遇事从来先怪他人。
叶白观察着她他知道姜循会被哪一类人吸引。所以当他发现江鹭来东京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他生怕姜循控制不住感情搞砸他们的一切,生怕姜循因为江鹭而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喜欢什么,但叶白知道。
姜循没有忘记大业,她做的很好。偶有的控制不住,她也能及时抽身。
但她并不开心,是吗
在东京的这几年,姜循如残荷般飘在死水上,渐渐枯萎。而江鹭的到来,让她重新会怒会笑。
叶白伏在案边,唇角的笑几分无奈,几分落寞。他落落坐片刻,听到姜循慢腾腾问“不过,你为什么想到模仿江鹭,来试探我”
叶白抬眼。
无论他心中如何想,他与她说话时,也是轻松俏皮的。叶白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半真半假地抱怨
“因为江世子不联系你,转而来联系我了。”
姜循盯着叶白的眼神,颇有几分杀气她养的一
只小白鸟,不亲她,亲外人了。
不就是亲一下么
姜循面无表情地拿过叶白递来的纸条,打开看。烛火下,她果然看到属于江鹭的那隽永端正的字
“吾欲夜探开封府,望君不辞辛苦,通力同心。”
姜循眸子缩如针孔,攒紧纸条。
她抬头幽声那你配合了吗”
叶白摊手“我都专程来找你玩了,我还不够配合”
他朝她眨一下眼“我不在,开封府那些废物,拦不住小世子的何况,我给乔世安换了个新牢房。这一次,小世子一定能见到乔世安。”
江鹭在这一夜,真正见到了乔世安。
最近开封府一会儿劫狱一会儿有江湖人乱事,忙碌半天只捉到了闹事的江湖人,却没捉到那劫狱者。回来东京的叶推官说,要给牢中重要钦犯换牢房,防止被敌人摸底,众人深以为然。
乔世安新的牢房,在牢狱中单独开辟的机关门后。人多眼杂影响江鹭发挥,单独空间,凭江鹭的武功,反而更从容些。
夜深人静,一轮月自天窗照下,江鹭坐在牢门外靠墙的长条木凳上,端详那被关着的乔世安。
乔世安依然和他上次见到的一样,发如蓬草,双目呆滞。不同的是,上一次面对他,乔世安尚且骂骂咧咧;这一次,乔世安十分麻木,对于这里多了一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鹭今夜的时间很多。
通过他的那些原先做江洋大盗的手下们分散四方,他查到了太多东西。他终于可以拿着这些东西和乔世安对峙,来撬开乔世安的嘴。
江鹭靠墙而坐,声音清冽“乔世安,原名曹生,是吧”
对面牢中人毫无反应。
江鹭继续说下去“听说你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一年了。上一次是先大皇子过世,赦免死囚,你才没死。但你总是要死的今年的秋决,应该没有别的例外了。
“你被关这么久,想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乔世安仍然不说话,江鹭便也淡淡然,如同聊天一般,说着话“朝廷封查了孔家,得了一笔钱,补了国库一些亏空。但是仍然不够,远远不够。不过东京作为国都,总是没必要太担心的。起码东京子民,是饿不死的;东京官员,勒勒裤腰带,都还能活。东京以外,就没那么幸运了。
“黄河边上做渡河生意的,比渡河的人还要多。南方洪涝北方大旱,银子一批一批地补,还是不够用。南方堤坝决堤了两次”
一轮寒月下,乔世安坐在牢中的稻草堆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他的内容。
江鹭声如泉流“北方嘛,凉城”
在这一瞬间,江鹭捕捉到乔世安有抬头的举动,却被努力克制住了。
江鹭继续平声静气“凉城现在是阿鲁国的地盘,大魏人成为了他国奴隶。街上被卖的,妇孺老幼,尽是大魏子民。而强壮些的年轻人,不堪折辱,远走他
乡,往陇右后面的诸方小国逃去了。”
乔世安忍不住抬了头。
隔着污垢,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那坐在月光下的青年郎君。
青年郎君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你想问,为什么不往中原逃,是吗逃不了啊aheiahei凉城割给阿鲁国后,百姓是想逃往中原的。当时有人带领他们逃aheiahei但是整个西北诸州郡,都不开城门,怕影响两国和谈。凉城既然已经是阿鲁国的了,那些百姓自然就是阿鲁国民,不算大魏子民。他们应该回他们的国去,不许进入大魏国土。
于是百姓再回去凉城aheiahei新的阿鲁国人当上府君、长官、刺史,他们说,刚和谈便想叛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杀了吧。”
乔世安瞳眸震怒,闪着灼灼火光。
他一下子扑到门栏,紧抓着门栏,目若火烧地盯着那天窗所照的一束月光,月光笼罩着靠长凳而坐的黑衣郎君。
江鹭面容隽秀而洁白,一身黑衣,反让他看着更多文雅雍容。他讲这些时,眸子泛着一种奇异的神色。那神色带笑,笑意却凉至骨髓,寒意森森。
江鹭温声“于是,杀,杀,杀短短一个月,死了一万人。”
乔世安见他停住了,哑声催促“然后呢”
江鹭睫毛扬起,望向那趴跪在地的犯人。
江鹭不说话,乔世安沙哑着声音“其他人呢整个凉城数十万百姓”
江鹭表情奇异“数十万百姓原来你知道啊”
乔世安怔然看他,颓然倒下,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鹭语气轻飘“你关心吗你当真关心那些和你全然无关的百姓们的安危吗曹生凭笔得功名,一笔写尽古今。可你算哪门子的先贤圣人,妄谈古今千秋你只会纸上谈兵,不肯俯首看苍生。”
乔世安扣紧木栏。
他渐渐冷静,看着门外的江鹭,警惕问“你到底是谁几次夜探开封府,来去自如,无人过问。你就不怕我告密,不怕我喊人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江鹭盯着他,眼神慢慢清寂下去,带着一股凉意“我本就是想看一看,你说的话有没有用。我不和无用者打交道。”
乔世安更不解了。
他看得出这人厌恶自己,可厌恶自己的人太多。这一年来,他被关在这里,时不时会有人来试探,想知道他把证据藏去了哪里。人人都为了自己的官位想杀他,但是面前的这个青年不一样乔世安看得出,这个人是真的厌恶自己,无关那些朝堂风云。
乔世安“我以前得罪过你或者你是凉城的遗民我那篇文章本意并非害你们。”
江鹭静静看他。
江鹭答非所问“你因为妹妹被人欺负,所以鸣不平,一家人为此丧命。虽然你妹妹冤情得洗,但你也丢失了曹生的名字,不得不改名换姓。你和你妹妹感情很好啊。”
乔世安眸子微缩。
江鹭“曹生的过去被人抹除,我想查,当真花了不少功夫。不过我听了你家的故事,便很好奇你爹是赌鬼,你娘是继室,你从小在外求学读书,连你妹妹面都没见过几次。为了你妹妹,你全家都愿意送死”
乔世安冷笑起来“观阁下衣着气质,非富即贵,自然不了解我这样的贫寒人家如何糊口。生计是本能,生死非我愿。但家人受辱,自当奋不顾身。”
“是么”江鹭偏头,“可我查到的,不是这样啊。你继母把你从小打到大,你爹一赌输就吃酒发疯。你出去求学好几年不归家,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躲你家里人啊我还听说有一次你爹欠的赌债太多,要把你妹妹卖了。”
乔世安握拳,面上浮现怒意“一派胡言世人嫉恨我的名誉,在我背后诋毁嚼舌根在所难免。阁下这样人物,也信这些话吗”
江鹭看着半空中的浮尘“我一向坚信,眼见非实,耳听不真。一道消息,一定要多方面确认,才能保证真实性所以,我又去查了被你状告的流放的那家人。”
乔世安大震。
他此时微慌,不信此人说辞。毕竟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人都死光了,怎可能有人查出来
稍顷,江鹭低下头颅“大部分都死了,有一个人诈死逃生。我的人找到他,他破口大骂,他说是你爹娘把你妹妹卖去那户人家的字是你爹娘签的,你凭什么喊冤”
乔世安后背冒出冷汗。
他故作镇定闭目“你没有凭证事情都过去很久了,谁说的是真话,很重要吗我已经不叫曹生了,我现在叫乔世安乔世安也快要死了。阁下何必逼迫一个将死之人”
江鹭两手相抵,躬身搭膝“我思来想去,发现这桩事顺序太奇怪了。但是如果这件事换一个因果,便能解释清楚了你爹娘把你妹妹卖给那户人家,你没资格喊冤,但你必须要救妹妹。这时候有贵人找到你,说愿意帮你摆平这件事,只要你进户部,帮他做些账。你家穷成那样却能过活,正是因为你不仅才华斐然,还有算账之才。我去积善寺查过你假意买房的账算的真清楚啊。
“那位贵人果然帮你做了一切,帮你喊冤,帮你流放那家人。甚至你想杀了那家人,杀了你父母,贵人也同意了。为了报答那贵人,你在户部诚恳劳作直到你发现账务上的事,你才被抛弃。”
乔世安低下头,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言不发的人。他一点表情不露,又过了很久,道“都过去了。”
江鹭“贵人是谁”
乔世安不语。
江鹭“你写的古今将军论,是自己写的,还是别人教你写的”
乔世安依然不语。
江鹭慢慢笑起来“看来,只有你妹妹出现在你面前,你才肯开口了”
乔世安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你说什么”
江鹭俯下脸,淡漠“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妹妹根本没死,你
妹妹还活着你不会为你爹娘流泪伤心,你只会保护你妹妹。”
乔世安冷笑“阁下好想象”
他话没说完,江鹭淡声“我去挖坟了。”
乔世安一下子站起,大怒“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干了什么你怎么敢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江鹭垂着眼,一点点撩袍站起。
隔着一排排筛子一般的木栏,他朝前走,那破口大骂的乔世安竟被他眼神所慑,张着嘴,却骂不出来了。
江鹭站到木栏前,低笑“我让我的人手去挖坟有人传言你走在郊外,大雨中滑下坡,所以死了。我一直在想,你大雨天去郊外做什么必然是去乱葬岗看坟了。
“我让人去一一看你爹娘的坟,你妹妹的坟只有你妹妹的坟”
乔世安咬牙切齿“你不得好死。”
江鹭抬起的眼,幽亮如电,他一字一句“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你才会开口。是吧”
乔世安神秘笑“你找不到的。”
江鹭“乔世安,恐怕你一直误会了权势之能。”
乔世安微怔。
他看这夜中的神秘青年淡声“帮你的贵人,害你的贵人,其实都不会太难查。查不出来,只是因为没有一个权势和他们旗鼓相当的人去查,没有人在乎你一个蝼蚁的生死。我若要查,我能用到的势力,未必比你遇到的那些贵人少多少。”
隔着牢门,江鹭道“在你死之前,我要你把该说的,都说干净。你说你写古今将军论的本意不是害人,但你已经害了人,那我便给你补救机会”
乔世安“我不”
江鹭抬脸。
月光下,他的洁净透着煞气“我要你补救,没问你愿不愿意。”
寒夜之下,东京之外。
威震南北的十三匪带着数十人,正在一乱葬岗中,看押着一个试图逃跑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是世子所说的因乔世安流放的一家人中的漏网之鱼。
当世子在东京审问乔世安、寻找乔世安妹妹时,他们也在外配合着世子,试图从这少年人口中,撬出更多的真相
“说有没有人逼你们设赌局,骗乔世安父母钱财你们当初是真的单纯看上乔世安妹妹,还是另有目的老子纵横南北,还拿不住你一个小混蛋”
虽然乔世安什么也不肯说,但乔世安的态度本就告诉了江鹭很多答案例如,乔世安的妹妹,很大可能仍在东京城中。
妹妹应该是乔世安的一个软肋。
乔世安口中的贵人一定要捏着这个软肋,才能逼乔世安就范。那个妹妹不在棺材中,妹妹若是被送出东京,乔世安想确认妹妹的安全便不方便了。
妹妹应当在东京城中但也不能排除乔世安想妹妹远离这一切,将妹妹彻底送走的可能。
事情
过去一两年了,想查东京已有难度,若是出了城,便更难了。
江鹭暂时先查东京城,为此,他特意传令,让一位名画师入城,帮自己绘制那妹妹的画像。
乔世安因古今将军论和豪强圈地而重要,又因为势单力薄而不重要。江鹭希望乔世安的这种“不重要”,可以让他查找那位妹妹容易些。
所以,姜循见不到江鹭的这半个月,他是十分忙碌的。
这一日,江鹭到一医馆去探查乔世安妹妹的线索。因为他新得到一个信息,那位妹妹在这家医馆看过病。
江鹭得到消息后出门,与一从马车上下来的戴着帷帽的贵女擦肩而过。
江鹭长睫覆眼,二人即将远离时,他停住步子“你去医馆做什么”
那贵女低着头走路,在身后郎君冷不丁开口时,被吓了一跳,肩臂微微一颤。江鹭觉得哪里不对,蹙起了眉。
医馆前人来人往,避是避不开的。那贵女僵立半晌,回过半肩,朝江鹭俯身行万福。
当她行礼时,江鹭便认出了不对,一时无言。
与此同时,属于陌生女子的轻柔婉约的声音响起“见过郎君。”
江鹭沉默半晌。
良久,他好似尴尬地抬起手,作揖回礼。江鹭低声“我认错人了。”
贵女柔柔答应“不妨事。郎君,告辞。”
姜芜背过江鹭,只觉得心跳腿软,短短两句话,便被吓得后背出汗。
她未曾想到江鹭这般敏锐,只凭一个背影就能认人。她更没想到江鹭和姜循熟识至此,会冷不丁开口。
今日,姜芜又一次用药喂倒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绿露,出门和姜循传递消息。这一次消息十分紧急姜芜登张寂府邸时,在张寂书房看到了张寂弹劾世子的奏章,怀疑世子杀死了章淞。
姜芜想到姜循让她关注此事,便离开张府后,就急急传姜循出来见面。
白日人多眼杂,姜芜怕被发现,特意与姜循约好,二人一样的妆容,一样的打扮。她和姜循本就年龄相仿,身量相仿,再刻意装扮之下,只要有一人不出来,旁人便想不到两人相见。
姜芜告别姜循的马车后,拐个弯来医馆抓药,好当做孝敬姜夫人的借口。
没想到迎面便走来江世子,更料不到江鹭会主动开口。
幸好,她糊弄过去了。
江鹭面如沉水。
他起初羞怒愤恨,想自己当真是忙得发晕,认错了人。认错人也罢,他竟主动开口既早已说过不见,为何方才开口
江鹭越走越快,但脚步又倏忽慢下来,垂下了眼。
不,不对。
他怎可能认错人
纵是他只是随意一扫,但他的观察力何时这般差劲他连寻常人都很少认错,怎会一瞥之下认错了那人难道是他看谁都是她,他已经荒唐到这个地步
江鹭不信自己
荒唐至此,也不信自己眼力弱至此。他怀疑半天,袖中手指哒哒地轻击。
他不会轻易认错人。除非这本就不是巧合,本就是刻意为之。
江鹭蓦地扭头,朝身后那进医馆的贵女探去。
姜芜才迈出一步,一只脚踏入医馆,后方便有一股力袭来。有人扣住她的肩,将她朝后提去,兰香拂过她鼻端。她张口想叫,也被封了哑穴。
姜芜满心惶然。
下一瞬,眼前一黑又一亮,姜芜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医馆旁边摆放杂物的不通行人的小巷中,而那俊美无双的江小世子就在她面前。
江鹭道声“得罪。”
下一刻,他直接摘下她的帷帽,露出了姜芜一张秀气温婉的脸。
他垂眼看她半天,目中光华几多流转。姜芜心脏砰跳急促至极,只怕小世子洞察她和姜循的秘密。不想江鹭低头观察许久,琥珀眸子轻晃,迷惘问
“你是谁”
姜芜“”
她心情复杂,几多自嘲。想她也是美人,想她也在东京见过世子几次,但是世子竟从来不认得她。
江鹭下一句是“你和姜循什么关系”
姜芜咳嗽两声,发现自己可以开口了“见过世子,我是姜家大娘子,姜芜。”
她眼中噙泪,强笑“你说的是我妹妹吧”
她见江鹭若有所思,便作出更伤感的神色来。她抢过帷帽,适时地掉两滴泪,扭过身要仓促离去。
然而江鹭盯着她的背影,忽然缓缓说“你以前,是不是在建康府待过你是不是见过我,或者说,对我印象深刻因为你对我印象深刻,姜循才记住了我所以她才要去建康府,要结识我。”
江鹭的声音一点点发寒,姜芜后背被汗浸湿,遍体发软。
巷墙挡住日光,树荫浓郁如鬼影。
身后光风霁月的郎君变得像恶鬼,带着被捉弄的惊怒和洞察真相的失神,一步步逼近她“她一开始,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我的。是不是,姜家大娘子”
姜芜扶墙。
她想到姜循在车中说起江鹭时那般不在意“他很好骗的。”
此时姜芜绝望循循,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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