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诈骗真是防不胜防。
安夏示意王娇娇拿来几份文件,放在王厂长的面前:“这些都是我们项目的相关批文,当然,也都能做假。
如果你还有担心的话,可以去乌兰察布看看,我们的地有了,房也在建,设备也在仓库里。而且,我不要回扣,只要给我的价格便宜一点就好。”
安夏如此坦诚,王厂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哎哎……”
白雪松是主要负责人,他带着手底下的员工与王厂长一行人敲定各种技术细节。
安夏坐在办公室里,回想着王厂长各种谨小慎微,也颇觉无奈。
本来只要好好提高技术就行,现在还得分心研究谁是好人谁是骗子。
想要做好防诈骗工作,就得先把自己代入骗子的角色,先设想骗子的目的,然后再寻找可能的破绽。
可是骗子的目的很花哨,未必只有骗钱骗色。
还有可能玩得更大,比如单纯就是想让公司倒闭,让整个行业完蛋。甚至是拖垮整个国家,比如汉芯、比如大豆战争,比如把国防武器销毁大半。
防不胜防。
把脑子放在这种事情上面,也挺烦人的。
人工智能组此前尝试做过一个程序,试图穷举骗子的目的,并找出其中漏洞,识破骗局。
目前的效果不是很好,由于提供训练数据的人以最坏的思维考虑对话逻辑,导致人工智能活生生被做成了一个杠精。
对提出的所有问题都会神抬杠。
如果有哪个人类活成这副样子,他应该遇不上骗子,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说话。
刘杰已经放弃对人工智能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安夏认为放弃太可惜,不如把它变成娱乐型的,脑洞大开型人工智能,放在论坛上做为引流的自动回复程序,还能让大家乐一乐。
“安总,有车企问,咱们什么时候再办一次进藏的活动。”王娇娇拿着文件进来给安夏签字,顺便汇报刚才接到的一批无关紧要的电话。
安夏看着那几家来电咨询的车企名单:“上回我记得找过他们,他们找各种理由说不愿意参加,现在怎么又主动问?”
王娇娇笑着说:“还不是因为前几天有个大型车展,销量落后,着急了呗。”
在那次全国性的车展上,那八家参加过「从平原到高原,318巡礼」活动的车企,算临时组了个商业联盟。
他们合力租了一个大屏幕,竖在门口。
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家车子在318国道上的表现。
成绩斐然,就连在318国道上表现最差的一个车企,都订出去好多辆车。
消费者对它的预期就是:价格便宜,而且真的走完318了,在城市里开开,肯定没有问题。
大牌车企有自己的固定消费者,剩下的消费者又被这八家公司抢光了。
车展上的其他民营车企很寂寞。
最积极的一家车企是一家已经创立五年的「长剑」,地址在焦作,企业主是一个农民老姚,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手创办企业。
今年长剑的销售额不错,他还想要再创新高。
如果他自己跑一趟318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要宣传这件事,就得占用企业不少钱。
老姚认为既然紫金已经搞出了名气,不如再与紫金合作,也省得再费劲宣传。
他的想法不错,但是紫金当初办这事,是为了统计地形地貌数据,以及不同地段的季节变化。
上次跑了一趟,车队里的工作人员已经跟沿途的村子、镇子,还有常跑那条线的车队打好招呼,建立了合作关系。
监测仪器全部安装到位,所有数据都会远程传输回紫金,不需要以公司的身份再跑一趟。
安夏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个公司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发展到现在,必定有可取之处,就算不一起走318,也许在其他方面还有合作的机会。
刚好焦作离洛阳不算远,安夏打算先去拖拉机厂把发电机组的事情敲定之后,就去焦作看看。
王厂长怕诈骗,亲自来了一趟紫金。
安夏怕他们管不好厂子,用她的钱,占她的时间,生产出一大堆垃圾。
于是,她也要亲自去一趟厂里,安排公司的人进去驻场,协助生产,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监工」。
此时明光文具厂已经彻底转型,专门为公司研发部门提供硬件。
产量不大,都是实验性的产品,根本不需要人盯人,大家都很自觉,工作非常认真。
孙志很寂寞。
五年过去,孙志已经从当初心软天真的地主家傻儿子,变成「脸酸心硬」的「拿摩温」,谁出错,他绝不客气,正好适合去乙方单位驻场。
他不需要懂发电设备的原理,流水线上的每个动作都是固定的,只要把人管好,按标准流程去做,就不会出问题。
孙志只要跟普通工人一样,好好参加一遍学习,就可以上岗。
所以,安夏把寂寞多日的孙志带上,前往拖拉机厂,跟他说得盯着。
合同签完之后,紫金科技就已经把首付款打过来,王厂长迅速与此前有业务往业的瑞士轴承公司联系,谈采购事宜。
一个以出银行家而闻名的国家,会是什么善碴。
他们早就知道巴统协约国们又在作妖,变着法儿的给中国企业找碴,也听说紫金企图采购风力发电机组的计划泡汤。
他们很自信,他们以原材料价格上涨、人工成本上涨为由,将价格向上涨了20%。
王厂长很为难,他大意了,安夏身份的真伪牵动了他的注意力,没有先向瑞士方面询问价格,他是根据之前的采购价格向安夏报价的。
现在的王厂长特别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其实,就算他注意到了也没用。
瑞士方面会先报一个便宜的价格给他,让他的心理预期被套牢,等他真要买了,再慢慢找理由,把价格抬上去。
王厂长万分愁苦,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硬着头皮按原合同的价格执行,亏本不至于,但是基本没赚钱。
白忙一场。
如果毁约,那更不得了了,安夏跟他约定的违约金就是五十万。
厂里的账上根本就没有五十万,上哪儿还去。
在没签合同之前,他最大的烦恼是没法从银行贷出钱来。
现在倒好,直接倒欠五十万。
王厂长一会儿看着瑞士公司的新报价,一会儿看着与紫金签订合同上的违约金。
老伴把饭做好了端上来,叫他吃饭,他都不动。
老伴催促道:“干嘛呢?就两张破纸,看了一上午了,你要背下来默写还是咋?快过来吃饭。”
王厂长心情糟透了:“你懂个屁,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吃饭吃饭。”
“人没吃不就得吃饭?我说错什么了?!”老伴也是个暴脾气,没打算让着他。
老伴三步并做两步过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两张纸:“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一上午还背不下来。”
老伴不明所以,冲他晃着两张纸:“这啥意思?”
王厂长一把从老伴手里抽出与紫金签的合同:“我跟这家公司报完价了以后……”
他又把老伴手里的瑞士公司报价抽出来:“这家公司跟我说零件涨价了!”
“现在我要是按合同价格把成品卖出去,一分钱不赚,还白赔了时间。”
老伴听明白了:“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王厂长没好气:“我要是知道,还至于搁这发愁?”
老伴翻了个白眼:“你光在这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不如你找这个公司,好好说说呢?看看她能不能加点钱什么的。”
“好好说说?怎么好好说说?”王厂长摇头。
老伴:“你也说原料价格上涨,工人工资增加呗。”
王厂长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就你聪明,紫金公司多精明啊,人家早就把路全给堵死啦!你看合同!”
合同上明文规定,报出的价格,就是全包价。在本次合同有效范围之内,价格是固定的,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增加或降低价格。
老伴皱着眉头:“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先吃饭,再说。”
王厂长被老伴押着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烦得不行。
思来想去,觉得反正已经无路可走了,不如按老伴说的,跟安夏说说,也许她会有什么好主意呢?
她应该也真的很想要设备,而不是想把自己逼上绝路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王厂长打通了安夏的电话。
“哦?涨价,是真涨了吗?”这是安夏的第一个问题。
王厂长愣了一下,他上哪儿知道一个瑞士公司的生产成本是不是真涨了。
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安夏尽显商人本色。
她告诉王厂长,有一个专家版的《紫金商情》,可以指定采集客户关心的内容。
比如瑞士的人工工资是否有增加,轴承所需要的金属原材料价格是否上涨,乃至整个瑞士的水电费是否涨价、工厂所在地区是否发生了自然灾害……
总之,只要您给钱,《紫金商情》应有尽有。
王厂长觉得专家信息非常好,除了要钱。
王厂长大为不解:“我们的发电机组也是卖给紫金公司的,怎么我要看这些信息,还要钱啊?”
安夏解释道:“不一样,发电机组是聚合新能源公司。虽然紫金是股东,但还有其他股东。紫金商情是商情信息中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各自独自核算。”
“就像你们厂旁边的小卖部,是你家乡下的二婶开的。但是拖拉机厂子里的工人去吃东西,买酒、买烟,也得给钱,对吧。”
举了个例子,王厂长就明白了。
通过《紫金商情》,王厂长确定,瑞士方面提出的涨价理由根本不存在。
既然不是硬性的涨价需求,那就还能谈。
双方都不把话说死,为价格来回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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