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回事?
那无缘无故而来的自卑,又是因何而起?
只可惜,他如今修为受损,再听不得旁人心音,如若不然,他定要日日倾听,多宝心里想的每一个字,哪怕是梦话,都别想逃过他的监视!
他气得浑身哆嗦,慢慢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声音嘶哑至极,“那你想师父如何罚你?”
多宝跪伏在地,听到师父问询,不由得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从小到大,师父就没罚过他。
别说罚了,便是说重话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便是上次气得狠了,还不是把他打发到大伯二伯那里,叫他们两个训自己?
但是这一次,哪怕他冲动的后果,只是害得祖龙滑了一跤,都没摔倒,自己也根本没受伤,师父却气到连着上一次犯的错,一并地要罚他了……
怎么就,突然这么生气呢?
多宝跪在那儿,膝下没有蒲团,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也未曾用真气护体,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突然就十分委屈,没来由地想,是不是师父一路见了别人家的孩子,心中欢喜,然后就开始讨厌自己了?
多宝知道这么想简直是毫无理由,可是他心底慢慢滋生出一只小怪兽,张牙舞爪地撕扯着他的心,无赖又没有理智,嫉妒又贪婪,叫他难受痛苦到没法呼吸。
他再也承受不住了,猛地直起身,满脸是泪地看着上清,“师父要打便打,多宝受得住!”
他一脸“便是被师父打死,多宝也认了”的模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跟师父对视着。
上清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幽暗得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烧,嘴唇紧紧地抿着,腮帮肌肉隆起,身形一动没动,手下按着的桌案却陡然发出清脆的断裂之声,而后“哗啦”一下,四分五裂地倒在了地上。
多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知道师父生气了,可是没想到,师父竟然生这么大的气。
看着师父冰冷的眼神,无风自动的袍袖和发丝,多宝心里生出巨大的惶恐,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下子扑到上清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哀求道,“师父,师父你别生多宝的气,多宝知道错了,多宝领罚,师父……”
上清一只手手心里都是血痕,另一只手,按着一块残破的桌面,支撑着发抖的身体,任由徒弟扑在自己怀里大哭,却没有伸手去抱他。
他只是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这小祖宗,真就是要他的命来的。
虽是无意,可是扎在他心口的刀子,真是捅得好精准。
他缓了一下,见多宝吓得瑟瑟发抖,已经哭得他衣服都湿透了,只得任命地又叹了一口气,把这活祖宗,还活着的小祖宗,轻轻搂在怀里,拍哄道,“不哭了。”
多宝哭得脑袋发晕,一边打嗝一边含糊地说话,“师父,你别气,我,我再不了,多宝再不了……”
上清一个字都不信他的。
这坏孩子在他这里的信用度,是零。
眼泪也好,撒娇也好,赌咒发誓也好,都换不到一丝一毫的信任了。
上清扶起徒弟,掏出娟帕,打湿了,轻轻给多宝擦着眼泪,语气虽轻柔,脸上却一点笑模样也没有,“不哭了,看把眼睛哭坏了。”
多宝哽咽难言,泪眼朦胧地看过来,“师父……”
上清声线稳稳的,“还哭么?”
多宝连忙自己擦了把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师父,我不哭了的。”
上清嗯了一声,直起身,“既然不哭了,那就跪好,把手伸出来。”
啊?
多宝吸着鼻子,乖乖地重新跪好,又伸出两只白皙的手掌,送到师父跟前,“师父要给我什么?”
上清呵呵冷笑了两声,给什么,给你点竹笋炒肉吃吃。
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根做了很久,却没拿出来用的戒尺,慢条斯理地用娟帕擦干净,一边擦,一边开口慢慢地道,“多宝,你上次自己找苦头吃,手上留了那么深的疤痕,你大伯后来与我说,若不是回来的及时,那伤口见骨,便是他能炼出来九转仙丹,也消不掉那疤痕。”
多宝察觉到了一点不妙的气氛,寒毛直竖,只是他瑟缩了一下,没敢动。
上清闷闷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怕疼的。师父长辈骂你,你记在心里,师父打你,只怕板子才落下,你就忘了为什么挨打了。”
毕竟他徒弟是小老鼠嘛,天生撂爪就忘。
多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上清终于擦好了戒尺,拿在手里,抓过多宝的右手,“只是今日看来,师父觉得,不打还是不行。”
撂爪就忘,那就干脆不要叫爪子有放下的机会好了。
“啪”地一声脆响,戒尺击打在细嫩的手心上,发出了好大一声。
这一戒尺来的极其迅猛且突兀,多宝毫无防备就挨了一下,痛的才要出声,就听他师父淡淡地道,“不许喊,忍着!”
上清心说,当初抓着金灵,任由金气伤体,也没见你哭一声喊一声,怎么一记戒尺,就受不得了?
受不得也要受着!
多宝浑身发抖,紧紧咬着嘴唇,好大一颗泪珠挂在下眼睑上,欲坠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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