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加缁布冠,荀彧朗声祝福:“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就让郭嘉陷入回忆中。冷不丁的,肩头微沉,却是戏璕携着酒盏走到他身旁,一手按在他的肩头:“奉孝,替我看一看,左首第三列第五个席位,那个人是不是盯着我看?”
郭嘉转身望过去,戏志才说的那个位置,确实有一个气质和相貌都很出众的青年,神色阴郁,额角的青筋隐现,直直地盯着戏志才的背影,眼睛都不眨一下,连酒洒在案上都恍然不觉。
“咳,志才,你把人家怎么了?”
戏璕没有回头,就背对着青年,说:“如果真是那位故人,当年我刺过他一剑,算是恩将仇报。多年不见,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你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虽然是误伤,但刺了就是刺了,当年的情分,或许也让那一剑彻底斩断。
郭嘉随便叫来一个人缘特别好的小吏,暗暗指明方位:“这一行第五个席位,那个穿锦衣的公子,尊姓大名?”
小吏:“禀郭祭酒,那位公子姓刘名晔,字子扬。是汉室宗亲。”
郭嘉:“多谢。”
戏璕狐疑,拉着郭嘉找了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压低声音说:“我那位故人,也是汉室宗亲,姓刘名华,当时年少,无字……”
俩人暗戳戳地密谈一番,郭嘉回到筵席上,端起酒杯,自来熟一般,坐到刘晔的对面,笑盈盈和他聊天。
突然有陌生人溜达过来,同席而坐,刘晔浑身都不自在。
第104章
不过刘晔的谈吐和举止,仍然体现出良好的修养。
郭嘉注意到他的手,指腹、虎口等位置都有一层厚茧,不像文士的手,倒像是舞刀弄剑的人。
这年头讲究君子六艺,文武双全的士族子弟才是主流,但对于不用参与战场厮杀的文官来说,佩剑是贵族、士族身份的象征,以及装饰品,通常只追求好看,并不实用。
然而刘晔的佩剑绝非那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他佩了一把重剑,剑鞘上镶嵌着红玉,古朴厚重的长剑,和他略微阴郁的气质不太相符。
刘晔对郭嘉的态度有点奇怪,初次见面,就保持着很强的警惕心。郭嘉随意聊几句风雅趣事,引导他放松戒备,但刘晔每次将要透露出自身情况的时候,都会突然打住,另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过去。
这种反应,一般来说,主要有两种可能:一、刘晔自闭,和世俗有一些微妙的隔阂,拒绝跟别人交流。二、刘晔就是给小皇帝刘协出主意的人,他心中有鬼,这种防备仅仅针对于郭嘉这个“苦主”。
其实也算不上苦主,刘协的离间计没起到什么作用。郭嘉毕竟只是阳翟郭的旁枝子弟,家族对他的支持,和他对家族的维护都十分有限,跟荀彧、陈群这类肩负着家族使命的世家嫡系子弟相比,曹操更信任相对自由的郭嘉。
如果是第二种,那继续互相试探也没有意义。
戏璕托郭嘉打听的事,进度条始终卡在百分之十。刘晔的戒心很强,在确认他盯着看的人是左中郎将、左军师戏志才之后,就开始有意转移话题。
郭嘉随手摇着折扇,扇底生风:“子扬(刘晔)胆智过人,不知是否愿意为曹公效力?嘉可代为引荐。”为曹公效力,只是一个借口,是在下要把子扬兄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
刘晔心中暗惊,莫非郭嘉已经猜到,是他给陛下出的离间计?要是这样,就不能拒绝郭嘉的提议。郭嘉可不是善茬子,想让他不计前嫌,只能服从安排。
刘晔下意识地双手抱臂,故作镇定,说:“晔才疏学潜,郭祭酒若是肯提携,感激不尽。”
郭嘉:抱臂的资态,说明刘晔缺乏安全感。
既然要当引荐人,打听一下刘晔从前的经历也不过分,于是,某人毫不客气地问东问西。
先了解刘晔的家学,平常治的什么经(主要研究什么儒家经典)。又探讨天下大势,双方相谈甚欢,已经开始互称表字。
然而,就在刘晔放下戒备,纵情指点江山的时候,郭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戏志才好看吗?”
刘晔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眼前又闪过戏志才把手按在郭嘉的肩头,说着悄悄话,那种亲昵的互动。他额角的青筋又抽了一下,低声说:“戏狎无益,听闻戏大人和奉孝是同乡,他这些年……一向可好?”
冠礼仍在继续,第三次加爵弁冠(一种礼冠),荀彧祝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陈群去向戏璕敬酒,虽说当初关系不好,但终究是书院同窗。
戏璕笑得意味深长:“不治行检,原来长文也会说违心之言。”
陈群羞恼:“奉孝藐视礼仪,本来就不治行俭。”
戏璕饮尽杯中酒,幽幽地说:“长文(陈群)是真的那么厌恶奉孝,还是、因为他说了你不敢说的话,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活成了你羡慕的样子呢?”
陈群良久无言。
不远处,郭嘉坐姿随意,外袍半敞着,衣摆和衣袖自然垂落,有种超然物外的轻灵飘逸,他正在和一位锦衣青年对饮。
不可否认,陈群真的羡慕过这个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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