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珏意味深长笑道:“难道因为姐姐这称呼只有其他人才能叫?”
洛嘉说到做到,想也不想将热茶泼到他的袖口。
段珏连忙甩袖,眼中调笑也收敛许多——“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动手!”
他终于相信,洛嘉不是在故作姿态拿捏局势,她是真的疯,十年前那个骄矜如小孔雀,可眼中至少还氲着柔和烂漫的少女已经彻底不见了。
洛嘉终于敛容,慢条斯理轻轻垂眸:“殿下何须惊慌,刚刚是我手抖,先向您赔个不是。”
段珏也终于认识到,如今的郡主心性果决手段狠厉,打一鞭子再喂颗枣子,驯得一手好狗。
他长叹一声:“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惊慌,从郡主在临江楼前亲自给自己的人落下杖六十的责罚,这顿杀威棒就已经让我觉得是打在我身上了。”
此话坦诚,几乎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洛嘉,他本已熄了这份心思。
所以今日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敦促。
至于是谁,除了太后,洛嘉不作她想。
洛嘉心中漫过一丝讥讽,轻轻摇头:“往事不必再提,可殿下之所以被能被拿捏,想必亦是有所求吧?”
段珏没有吭声。
洛嘉凤目抬起,勾魂摄魄:“本想要通过求娶大邺宗室女来达成的目的,估计不容小觑,可若是殿下信得过我,其中或许还有转机。”
段珏会打听洛嘉,洛嘉自然也会打听他的困顿。
打听的结果一目了然——他的父亲大理王病重,皇叔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朝臣不信任这位年轻的王子。
还真是……为争个权势,四处都不消停啊。
所以为了不使王位旁落,段珏必须获得大邺的帮扶,而迎娶大邺的宗室女是最稳妥、最一目了然的手段。
洛嘉不讨厌段珏,甚至因着年少相处,在最为纯澈的时光两人关系交好,她是愿意同对方做朋友的。
奈何这些年,世俗与朝廷将她驾到了一个尴尬而危险的位置,哪怕如今她努力替自己洗净了脏污,可一旦真要挑选和亲的宗室女,她仍旧首当其冲。
她不愿再受制于人,与段珏关系再交好也无法改变她的初衷。
这是桎梏着她许久的铁索,哪怕今日段珏不来邀她赴宴,她也会找机会主动见对方,解决这桩心头大患,永远斩断这条用来威慑她的锁链。
段珏因她这副成竹在胸的艳丽,眸中一闪而过怔然:“愿闻其详。”
洛嘉颔首,将她的诸多布局,朝中能用人手,头一次向着一个外邦王子一一展露。
她无法撼动那三个人,却能教导段珏如何在这三人的抵角间获得他们想要的,而她的人手也会再其中调和附和,以段珏马首是瞻与大理国进行商贸与文化交流。
两国结交,并非只有和亲一条路子,促成这桩美事,也能叫洛嘉的人手知道,除却资金上的支援,她更能有别的帮扶。
而自己的人在朝中得到了帮扶历练之后,能替她发出的声音也才会更大。
洛嘉至今还记着,秦恒未曾答应她离府的请求。
她总得替自己找一找别的退路,值此机会壮大自己的人马,正是两全其美。
暖阁外的下人们悄然观察阁中情况,郡主与王子二人已经不再如刚见面时剑拔弩张,就连郡主带来的侍卫们都一道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女使走上前来,看了眼阁内情景,朝虞焕之等人恭敬笑道:“诸位辛苦了,我们托后厨做了些大理国特产的蜜花酿,还请诸位一品。”
虞焕之自然拱手致谢,颔首示意手下们接过后,却并不开口准许众人松懈——
固然带着花香的蜜酿被加热一番,香甜炽烈,奈何期中酒香亦浓烈,当差值守的时候绝不能饮用。
女使眼眸微闪,却不多言,只转身吩咐下人将另外两盅闻起来更为香甜的给暖阁里的贵人送去。
蜜花酿的香味被火炉的热度,瞬间散满了阁楼。
*
刑部的办事处中,郑雪澄的同僚正谈及今年快到年末了,今年最大的两桩案子竟都是由郡主起底的。
一是汾州的官匪勾结,二是三年前郡马爷萧昀之死竟是被侧妃买通了奸商下毒毒害。
可惜,这两桩案子,前一桩与晋王约莫由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由太后与建隆帝私下权衡了结了去;
另一桩更是事关晋王府颜面,一应人证以及那群江南奸商,都尽数被晋王赶尽杀绝了。
郑雪澄垂眸,手中挑拣着手下差役们今日刚送来的信笺,沉默未曾参与搭话。
直到有人提了一嘴,郡主如今虽然性子还是那般,但终归在朝中以及民间的名声都有所好转,可哪怕这样,太后竟还是孤注一掷地想将她送予大理和亲啊。
这不,今日曲江水榭之上,正是太后督促的大理王子宴请郡主啊。
郑雪澄蓦然顿住。
绛色的朝服飒然翻飞,郑雪澄匆匆告假,心中只想着尽快赶过去看一眼。
许是巧了,手下今日送来的信笺中,恰好多提了一件小事,说是当日那批江南客商中,实则有人逃脱,并未完全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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