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看他笑起来:“好小子总算醒了,再不醒老夫都要叫刘管事给你灌药了。”
贺云铮后知后觉,刘召竟也在屋里。
对方闻言古井无波地瞥了贺云铮一眼,重新看向老大夫:
“劳烦杜太医了,膏药可需改方子?”
杜太医摆摆手:“年轻人身子骨结实的,同样的膏药再用上三五天应当就够,只不过他这次亏空严重,往后还得好生调理……”
两人声音平稳,贺云铮缓了好一会儿才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恢复过来。
身子有些疲软,动一动就酸胀,但好过昏睡时总感觉背着座大山一样沉闷透不过气。
贺云铮明白,变化都来自于眼前这位杜太医的妙手回春,更是郡主的恩典。
否则他一介草民,哪有这种机缘。
贺云铮张了张嘴,想起洛嘉巧笑倩兮的矜贵仪容,想起她看向自己专注又深沉的眼眸。
更想起她凑在自己耳边的那段叫人头昏脑涨的喃喃呓语,他的胸口宛若升起团火,蔓延到奇筋八脉,烧得他眼眸闪烁,茫然不已。
杜太医收整好药箱起身:“这里没有老夫的事了,老夫择日再来给郡主诊脉。”
刘召刚抬手打算相送,旁边传来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床榻上的贺云铮撑起身子,险些滚下来。
“胡闹!”刘召下意识低喝了句。
杜大夫倒是乐呵呵:“无妨的,年轻人嘛,躺了这么些日子,能下床就让他下来遛遛,总躺着也不是事儿。刘管事你在此照看他吧,老夫自己出去便好。”
刘召无法,只得叫个长随去送杜太医。
门一开,贺云铮才发现原来屋外大雨瓢泼,隐隐震雷。
刘召不耐烦地将贺云铮扶起来:“虽然杜太医说你能下地了,你却不要这时候故意显摆表现,又将自己整垮。”
他心中不满,一个奴才,不能尽到让郡主高兴的义务,反让她挂心,真是十分不应当!
特别今日忽降大雨,贺云铮连路都走不稳,还想作这副桀骜不屈的样子去哪儿遛遛?
别以为刚替郡主赢了场跑马就能恃宠而骄了。
真是看他不顺眼,他做什么都不顺眼。
刚把人按回床沿,贺云铮却少有地主动叫住他。
刘召皱眉,退后站远些许,狐疑打量着头垂得低低的少年。
贺云铮抿了很久的唇,才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询问起来:
“郡主……她的脚踝好了吗?”
贺云铮问完,自己都觉得窘迫。
好像他对郡主有所企图,特意在郡主的宠臣面前上眼药似的。
可他只是、只是醒后听到刘召和杜太医的对话,朦胧想起几日前马场的事,自然而然也想起郡主的脚伤。
他没有邀宠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知道这想法和郡主在他耳边的训导有无关系……他只想知恩图报,想知道郡主现如今怎样了。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刘管事回答,忍不住涨红脸抬头朝对方看过去。
刘召面色深沉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好似如何开口。
贺云铮反应过来,声音降低几分,整个人又好似变成了只犯了错的小狗又犟又忠诚:“郡主赏我学马,又因为来看我导致脚伤更重……如果有能用上的地方,除了杀人放火,刀山火海悉听尊便!”
刘召:“……”
真要刀山火海的事,凭你先前吱哇乱来咬人抓挠的那套,去也是白搭条人命。
好在这头犟驴有心,不似当初一提起郡主就满脸愤慨,也不枉郡主悉心调教。
刘召无奈叹了口气,又想,若让这马奴长久陪伴郡主,还得早早替他找个教书先生,不然这一句句胡言乱语,他当真一天都多听不下去了。
“郡主千金之躯自然不用你说,太医早早配好了药膏敷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贺云铮松了口气,刘召又皱着眉道:“今天你还是先歇着吧,要探望郡主也得等这雷雨停了,免得反惹她不快。”
贺云铮以为刘召说得是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就出门,会让郡主不快,下意识便应了。
刘召走后,贺云铮慢吞吞打开窗户,让外头的风吹进屋,散散满室的药味儿。
远处的云层中电光隐隐闪烁,像有条龙在云层里来回穿梭。
郡主所居的曦照阁被层层台阶拱高,坐落在别院中央,雨幕中烛光璀璨,远远看去犹如高僧讲经的圣堂一般明亮光华。
贺云铮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在心里嘀咕,好像上次雨夜他去曦照阁的时候,阁里也点了这么多烛灯,也怪不得那会儿自己看郡主会觉得对方像洛神。
那么多烛灯,谁点谁像。
他难得有开玩笑的兴致,觉得浑身跟着轻松很多,对未来的期盼也明朗起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身子没出大事,反倒赢了比试,还得了郡主允他提一次要求的机会。
他其实一时也想不出要提什么,只希望这次身子养好,能得空在府中多认识些人,探寻到母亲的消息,往后在府里的一年都能平平稳稳而已。
可期盼着期盼着,他的神思不由又飘去了曦照阁那头。
他病倒的这些天里,曦照阁会不会又去了什么献画的举人才子呢?
得了郡主的喜好,那些不知廉耻的人又会讨要什么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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