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下雨,所以去马房看看玉狮子和车辇,把棚子遮遮好。”
“猜到要下雨,怎么还不好好照料自己?”
她轻轻托腮,玉臂从瑰红色的水袖下露出,白得晃眼。
贺云铮赶忙垂下眼,喉咙梗着编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直接说,他只是借口天要下雨才出来的,提前根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下雨……
贺云铮清楚自己有所隐瞒,绷紧了身子,整个人恨不得埋进曦照阁的地板下面。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说谎……
好在洛嘉并未追究,只笑了笑:“行了,我又没怪你,只不过是心疼你淋湿。”
贺云铮眼皮一跳!
洛嘉放下手,吩咐一旁随侍的小丫鬟带贺云铮先去换身干爽衣服。
换衣服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风月荒唐,贺云铮眉头微皱,刚想抗拒,门外传来声十分明确的刀刃出鞘。
被刘召吩咐看好他的侍卫似乎闲得无聊,大拇指顶了顶刀鞘。
贺云铮:“……”
洛嘉好整以暇地自己与自己对弈,落下一子。
等到贺云铮换好衣服出来,她侧目看去,露出显而易见的满意。
一身细布白袍衬得他长手长脚,压边的腰带紧束,宽肩细腰更是被勾勒一览无余。
少年人多单薄,可许是贺云铮近几年来忙于劳作,身姿比文弱书生要结实笔挺点儿,但又比不上那些自小锻炼的武将,整个人便会有种难折却又堪折的矛盾青涩。
意识到洛嘉饶有趣味的打量,贺云铮脸涨通红,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握住。
他心跳很沉,扑通扑通,和外头的雷声混在一块。
洛嘉瞥了眼外头的狂风暴雨,慢吞吞坐直了身子,冲他招招手:“过来。”
身后的小丫鬟赶紧退开几步,贺云铮无可避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同手同脚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十分滑稽,就连洛嘉都忍不住以手掩唇。
小丫鬟们偷偷看向郡主,心中有一丝丝诧异。
雷雨夜,曦照阁里头一次不那么紧张。
“坐吧。”
洛嘉抬了抬下巴,贺云铮抿紧嘴唇,坐到她对面的软垫上。
他唾弃自己屈于强权,可心中另一个声音又在微弱辩驳:
主家赏赐不能推辞,换件衣裳和赐座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
作为个男子,万一郡主真的没别的打算,自己瞻前顾后反而难看。
但之后呢?
棋盘上黑白子你挡我我挡你,贺云铮乱看一通,觉得自己就像被围剿的黑子,跑也跑不掉,跳也跳不出。
任他想破脑子,都觉得洛嘉此举是在迂回,她后面肯定就要开始想方设法套路自己,折辱自己了!
“会下棋吗?”
“不可……!”
洛嘉才刚开口,早快紧张傻了的贺云铮下意识就送出了推拒!
洛嘉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丫鬟们原本因着雷雨天,心里还有点没谱,却没想到能看到这种场面。
可既郡主都被逗笑了,她们也忍不住,一起跟着暗暗发笑。
哪里来的蠢小子!
贺云铮十分窘迫,硬撑扯回话题:“会……一点点。”
这倒有些超出洛嘉的预料。
本以为贺云铮不会,她好再逗弄逗弄,如此便只好点点头:“那我们重下一局。”
贺云铮求之不得,如果只是来陪着下下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外头雷声依旧,不知何时能停,洛嘉却因眼前少年纷呈变化的脸色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他一点点收拾棋盘,神色拘谨却认真。
等到落子时,洛嘉鲜少生出抹怜爱心态,给了贺云铮白子。
“你先来。”
贺云铮捧着棋罐迷迷糊糊,记忆里母亲好像是教他黑子先行的。
不过无所谓,郡主看起来也就是打发时间,他认真点点头,拿出棋子,郑重下了第一步。
落子天元!
……洛嘉抬眸看了眼贺云铮。
少年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神色坦然且严以待阵。
洛嘉的指尖在棋罐里轻轻拨弄,明白了。
会一点点,五子棋。
洛嘉也不点破,顺着对方的路数边下边问:“谁教得你下棋识字?”
贺云铮顿了顿,紧绷的神色少有露出抹温和:“是小人的母亲。”
洛嘉了然,原来家人有人有些学识,怪不得能起出贺云铮这般名字。
“她怎么教得你?”
说来话长。
贺云铮松口气,庆幸洛嘉挑了这种可以说很久的话题,放平了心态,把母亲自幼教导他的事儿挑拣着说给对方听。
他打小就没爹,母亲便一边替人干活一边把他和妹妹拉扯大,但凡有空就会用树枝在泥地上教他们认字,逢年过节东家发了赏钱,还会积赞着给他买启蒙的书。
“都是些什么书?”洛嘉纤瘦的指尖轻轻摩挲黑色棋子,语气也不禁轻缓。
贺云铮认真回答:“三字经。”
“还有呢?”
“……没了,”贺云铮声音弱下去,
“三字经没好好学,才学了一半,母亲就……”
他声音弱了下去,似是有不愿多提之事。
洛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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