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少年刚变过声,嗓音微哑却显得十分靠谱。
瑛瑛听见兄长的笑声,便不由放松了心情。
是她自己不想让兄长太累,主动提及,对方去晋王府做工的日子里,自己也可以在家做些简单针线来赚钱。
今日难得兄长得闲,出来替她安排,她再害怕都得克服!
所幸,开绣品铺子的杨娘子是个热心人,见着瑛瑛第一句就开始夸。
先是夸她秀丽可人,再夸她体恤兄长,更惊叹她明明视力不好,却又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好绣工。
瑛瑛被夸得不好意思,旁的不知怎么开口,只小声认真告诉杨娘子:“我自小眼睛不好,可粗略颜色之类的还是能看清的,所以母亲就叫我用手指描摹绣品轮廓,教了我这门手艺。”
杨娘子心疼这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又夸了一阵,才让其他绣娘将瑛瑛带去后院,同她知会铺子里要收的绣品种类。
贺云铮就一直靠在铺子外头,抱着手臂安静地看着。
少年人穿得朴素,一头乌发简单扎起,灰麻的衣袖也随意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面容却生得俊朗,身姿在同龄人中算上高挑挺拔,目光清澈坦诚,若非常年为生计奔波,肤色像田埂里晒足了太阳的小麦,大概只需换上套端庄衣服,就能如同世家子弟一般姿态翩然。
杨娘子的铺子多是女子往来,他怕进去呆久了影响人家的生意,便一直等在外头,却不知早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少女。
杨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笑问:“今日既然得闲了,就带你妹子在我们院吃顿饭吧?”
贺云铮往院后看了眼,略微迟疑:“杨娘子喜欢瑛瑛,留她就成,我还打算早点回王府。”
“你这孩子,”杨娘子没好气,“王府是有多好,一旬就放你回来一日,还急赶赶地要回去?”
说完,她顿了顿,小声道:“你莫不是怕给我招麻烦?”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那死鬼丈夫去了十多年,不是什么秘密。
贺云铮赶忙摇头,杨娘子却好笑似的补充:“上次你帮了我大忙,街坊邻居都瞧着呢,我定要谢你。”
贺云铮被她连着三句说到插不进话,好不容易找着空隙,不好意思地解释:“正常人瞧见都会帮忙,我就路过,也亏得那痞子喝了酒醉醺醺的,不然也打不过。”
杨娘子掩唇。
贺云铮站直身子,又往后院瞧了眼,一板一眼道:“杨娘子能帮我照顾瑛瑛就感激不尽了,她眼睛不太好,待会儿留她吃饭,还得麻烦找人把她送回去。”
杨娘子嗔怪:“知道妹子不方便还不留下来多照顾她,你就差那几钱工钱?”
“嗯,早点攒足了银子,我就能带着瑛瑛找好大夫,再多去几个地方找阿娘了。”贺云铮认真回道。
杨娘子知道贺云铮带瑛瑛来京城正是为了这两件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思想前后,谨慎提点:
“你去晋王府也有十日了,可还是要小心点儿,那处处都是贵人,特别是……”
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从贺云铮身上扫过,摇摇头又瞥向外头人头攒动的晋王府的方向,
“特别是府里那位郡主,千万千万,碰见都要绕开。”
来到京城一月有余,听得最多的风月逸闻都来自于那位永嘉郡主,对方身份尊贵却行事放浪,有晋王这个兄长作靠山,劣迹斑斑比京中所有纨绔加在一块都耸人听闻。
贺云铮有点无奈,心想人家一个郡主,八竿子都打不到他一个小马奴。
杨娘子满脸认真:“你不要不当真,要不是知晓你的性子,我都怕你削尖脑袋都要去晋王府,就是听了街头巷角那些浑货的口无遮拦,觉得是个人郡主都帷幕大敞着宠幸呢。”
贺云铮涨红脸,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那就最好不过,晋王府将事情藏得深,铺子里恰好有绣娘的兄长就在她院中当差,永嘉郡主……简直是个吃人的蜘蛛精!你可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留你妹妹一人在京中受苦!”
杨娘子打开了话匣子,看着贺云铮,又恨不得能直接给他当娘得了,操碎了心。
贺云铮不好拂了对方好意提醒,终于等她说完,郑重给杨娘子作了个保证。
瑛瑛的眼还没钱找大夫医,母亲也没找着,他哪有心思想这些。
贺云铮回到王府的时候,太阳已快落山了。
今日是京中约定成俗赏春的日子,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都爱结交出游或是居家宴请三两好友,一同赏春看花,待到日暮西山之后,再共饮一壶酿得恰好的梨花春。
却不凑巧,阴沉了整日的天,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饶是如此,登门的贵人仍旧络绎不绝,哪怕没能赏到白日府苑里的琦葩,也要在佳宴上,在晋王妃面前混上个眼熟。
春雨来得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正举办晚宴的晋王府如同封在了这场大雨里。
殿阁中,赏了一日春的京城显贵们难免因此败坏了点兴致,但对着上首端坐的晋王妃,众人还是撑着笑脸,尽职尽兴地烘好这场赏春宴最后的热络。
底下的窃窃私语却是止不住。
“雨突然下这么大,郡主今日想必不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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