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看见自己手上鬼头刀碎了一地,惊恐地大叫一声就转头跑下了处刑台,生怕惹恼了这位劫法场的狠人,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周长越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李无为闪身出现在处刑台上,一手抓起周长越的脖领子,另一手抓住那个蟊贼套着的枷锁,紧接着消失在了原地。
苏鹤葵用幻术掩去了他们的身形,徒留下那位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官员。周围的百姓们一时不知刚刚台上的那道身影是人是鬼,纷纷开始议论。
人群当中忽然有人呼喊出声,说刚才现身的乃是天上仙人,此人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仙人有感特意出手。若是继续留在原地,只怕会触怒仙人,引来祸端。
人们听了这话那还得了,拖着儿女来看热闹的时候有多急切,这时候跑得就有多狼狈,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捡,霎时间原本将处刑台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们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留给那些闻讯赶来的官兵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处刑台,还有被吓傻了的官员和刽子手。问他们刚才发生的情形,两人也都是支支吾吾说得不明不白。
他们两个人这是被方才的鬼神之说吓的,因为他们当真做了亏心事,这贼人虽然的的确确犯了法骗了钱,但也确实蒙受了不白之冤。
因为他骗的不是一般人的钱,被骗的是当地的一个豪商,想的是请个看家护院的高手,没成想被这武功低微的小贼给骗了钱财,还险些被他给逃掉。
这豪商祖上五代家业,从小到大那可都是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气去。一番官商勾结之下,这小贼的刑罚也从羁押五年,变成了斩首示众。
至于为什么他们明明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还选了斩首示众这种招摇的方式,而不是让衙役打板子的时候下手重一点,多打个十几板,“误杀”了事,自然是想杀鸡儆猴,把他因被戏耍而丢掉的面子给夺回来。
这种亏心事做完了,县太爷到没什么,毕竟这种腌臜事他做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真要是有报应早就给他收走了,简单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这刽子手和小吏就不一样了,这败阴德的事情衙门里自然是没人乐意做的,最后推来推去就推到了这俩人手上。这刽子手甚至都不是专业的,只是个会几手刀法的衙役罢了。
眼下他们听了方才那神仙下凡,洗去冤屈的说法,自然是不敢把话给说全乎的,两个人说一半藏一半,听的人也是云里雾里一团糊涂。
先不提官府这边,此时的李无为他们已经趁着乱象出了城门,为了避免官府下令封城,被堵死在城里。
这时候城外已经不像先前大雾弥漫的样子,李无为他们干脆寻了城外的一片树林,暂时躲在里面。
李无为一挥手上的长剑,那贼人身上的枷锁应声而断。
“多谢少侠相救,只是不知少侠为何助我?”这人起身之后,先是拉过了周长越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人。
他先前可从未认识过武功这么高强的人,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被陷害成这样了,更没可能要靠四处诈骗为生。
苏鹤葵浅笑道:“我们乃是受你身后这幼童所托,听说你被奸人所害,因此才来救你。”
李无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周长越可从未说过这种话,眼下又变成了孩童,这谎话岂不是不攻自破。
贼人回身和周长越对视了一眼,只听见周长越脆生生地说道:“神仙哥哥姐姐们是听了我的心愿,特意下凡来救大叔你的。”
苏鹤葵听得很是受用,走到一旁,没顾忌这贼人的忌惮,伸手摸了摸周长越的头:“现在你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那我们也可以走了,带着这孩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卫鸢和李无为都不太明白苏鹤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从幻境当中脱身的关键显然就是这眼前的贼人,怎能这么轻易地把他们放走。不过他们也都没说话,而是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李无为。
可这贼人却并未就这么离去,他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李无为他们的身姿,犹豫再三,闭上眼神情挣扎了一番,直接在原地对着李无为跪了下来。
三人此时都颇为震惊,李无为赶紧上前想将他扶起,可没想到他死死地压着自己的身形,这一扶之下还真没扶起来。
只听见他闷声说道:“按理说仙人们救了我一命,我不应再有所贪求,可还请三位仙人容我冒犯一回。求仙人收下这孩子,我甘愿回去受罚。”
苏鹤葵本以为周长越的心结就是没能救下此人,只要放他们相处几日,周长越心结自然就会解开,却没想到又出了新的变化。
此时再看一旁的周长越,却只是定定地看着跪地的贼人,没有出言发问,也没露出什么表情。
“你既然已经活了下来,又何苦再去寻死?”
贼人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些年里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早年间靠着招摇撞骗行走江湖,作了不少恶,后来捡到了周长越,这才洗心革面,下定决心要做个好人,却发觉自己除了骗人的本事一无是处。
贼人说到这里,微微转身看向周长越,眼中满含慈爱:“我当时听人说,作的恶迟早会遭报应的,就算当时不报,也会显露在后代身上。”
他说周长越虽然是他捡来的,但就像他亲生的孩子一样。
他说周长越天资聪颖,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受苦,干脆学着说书人的那些故事,当了义贼。
从那以后,被骗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商贾,骗的银两也都不多,大部分也是用来接济贫民。
五两银子可以让他们二人活上一段时间了,剩下的可以用来救济城西边的一家贫民。
那家人当中的父亲生了病,三个子女都还没到能养家的年龄,即便是打着零工也是入不敷出,这些钱可以让他们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时间。
他说自己早有了送走周长越的心思,跟着他是没前途的,他本打算这次得手之后就带着周长越去寻个好人家,或是什么店铺当个学徒。
他说他也没想到这次会失手,不过也刚好。
蹉跎半生,浪子回头,磨成了他看周长越时的泪光,还有句哽咽的“不过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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