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为看着眼前众人,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各位大多不是真心想来讨贼的,各位想必也都已经修书告知了门派我下山一事。”
众人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中却都已开始打起了算盘。恰巧一阵风吹过,窗户嘎吱作响,坐在窗边的门派弟子赶紧将窗关上。
李无为又接着说道:“说实话,那所谓的十六路贼寇,我并不认为算得上什么大事。就如那何魁,我实在难以想象得到在场这么多武林前辈竟然能让他混进讨贼队伍。
在我来之前各位已经聚集于此有半月时间了,大家都知晓翠微山当中百面鬼精通易容,竟然没有一人想到要排查讨贼队伍看是不是混进了内奸。”
众人听了这话面上多少有些不豫之色,吴定不耐烦道:“这件事上确实是我们有所疏忽,你要说什么便快些说,何必揪着这一件事大嚼舌根。”
李无为讽刺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各位这支‘讨贼’队伍有多么可笑。同时我也希望各位能明白,”说罢环视众人,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心中的算计,也清楚各位不太看得起我,或是把我当作来抢占本应属于你们的功劳的敌人。”
“但是,我仍是想去讨贼的,而且与各位不同,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吴定听完这话,手往桌上一拍,还未来得及撤走的碗筷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愤怒地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你这小毛孩子在这里说的是些什么胡话,你们要还想坐在这儿受他一个黄口小儿的侮辱,那便在这里继续待着吧。我吴定闯荡江湖二十余载,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这话他扭头便走,其他虎刀门的人也都纷纷起身跟随,带起了一片木椅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
吴定到了楼梯口时,却只听见耳边‘倏’的一声,面前正对的柱子已然插上了一根入木三分的筷子。
“我劝阁下还是回来坐好,听我把话说完。”李无为的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和煦,倒似塞外的凛冽寒风。
吴定暴怒,转身拔出手上的刀对着李无为大喝道:“竖子敢尔?!”
他身旁其他虎刀门的门徒也都拔出刀来,怒视着李无为。
郑澜眼见老对头吃瘪,自是乐得看戏。韩斌手中端茶,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余薇此时也不再故作媚态,正色端坐于椅上。
孙慕泓倒是越看越开心,就只差拿把瓜子边磕边看。同尘与董和本打算劝上两句,但看见眼前这情景,也只得闭口不言继续看下去。
李无为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吴定面前,每一步都好似踏在吴定的心口上,吴定不由得又回想起了之前在酒楼中那一闪而逝的剑光,怒气逐渐消散之后,恐惧涌上心头。
他不住地思考若是李无为出剑他该怎么挡,又挡不挡得下,一滴冷汗从他额前滑落。就当李无为再迈上一步,他便要压抑不住自己挥刀砍向李无为的时候,李无为却忽然停步了。
瞧见李无为停下脚步,吴定心神一松,却只见李无为扬起手中剑鞘,未见他出手,在他身边所有虎刀门的人连同他自己手上的兵刃都已被打落到了地上,而出鞘的长剑也已经指向他喉间。
吴定喉头滚了滚,咽下一口唾沫,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关上窗的弟子只觉这氛围压得人胸闷,又悄悄地将那窗户给打开了,窗外的喧闹冲垮了酒楼中的死寂。
“我早便说,大家都是怀着侠义之心共商讨贼大事,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聊呢,何必妄动刀兵伤了和气。”韩斌放下茶碗说道,“还请李少侠给在下一个面子,收起剑来。吴定,你还不快回来坐下。”
李无为看了一眼韩斌,没有说话,仍是盯着吴定。
吴定此时脸上的表情活像个打翻了的油盐铺子百味掺杂,硬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对李无为说道:“还…还请李少侠收剑,我这便回去坐下。”又后撤半步扭头对其他众人喊道:“都给我回去坐下,今天不定下出发的日子谁都别想走。”
李无为这才收起剑来,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对吴定说道:“那便请前辈落座吧。”
吴定满面堆笑地说道:“您先请,您先请。”说着便捡起地上的长刀收回鞘中,跟在李无为身后半步,回到了桌前坐下。
虎刀门的众人也都有样学样,捡起长刀后重新回座。
二人重新落座之后,李无为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我希望各位能明白,讨贼这件事,你们并非不可或缺,我一个人同样可以破掉翠微山寨。不过仅凭宵晖卫和我,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殃及无辜百姓,所以希望各位可以鼎力相助。”
六人闻言皆是默然不语,此时开口打破僵局的,却是余薇:“那还请李少侠与董麒卫明言,我们何时出发?”
董和接过了话茬:“那翠微山贼在两日前下山劫掠了一次,若无意外,十日之内,他们都不会再下山劫掠,希望各位通报宗门之后,能让他们再添些人手,尤其是精锐。”董和特意在精锐二字上加了重音,“这些人也不必来徐州府,我们在翠微山脚下集合,想来刨去传书的时间,他们会在三四日内陆续到达,那我们便定在六日后,上山讨贼如何?”
众人都点头应是,这顿午宴虽然稍有波折,但也算达到了董和与李无为的预期。只是对那些徐州门派来说这结果就颇不尽人意了,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这一日的晚些时候,韩斌正在下榻的客栈中休息,却听得“笃笃”两声有人敲门,来者是吴定和余薇二人。
二人进了房门,韩斌又探头出门左右看了看客栈的过道上并无人影,这才重新把门关上,把门栓也给拴上。
这三人坐到桌前,点上蜡烛,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时不时传来秋虫鸣叫再加上风吹草木的窸窣声,直叫人心生惊悸之感。
韩斌开口问道:“你们这一路上没被人跟踪吧?”
余薇娇俏地翻了个白眼,回道:“那自然是没有,我们是来讨贼又不是做贼,宵晖卫哪有防着我们的道理。你们都把今日之事上报给宗门了吗?”
吴定此时也不再像白天那般装出一副莽夫的样子,阴着脸说道:“那当然,我们现在又没有手段再去制衡那董和,人家搬来的救兵可是道门传人。”
韩斌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哼,屁的道门传人,一个无名老道士的徒弟,还真当我们怕了他了。”
吴定仍是阴着脸像头欲择人而噬的恶虎,冷哼一声说道:“今日午宴之时倒是不见你说这些鸟话。我们一直没摸清那老道的根底,鬼知道他跟道门到底有几分联系。
当初四方宗怎么没的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在这徐州地界上是地头蛇,人家道门可是过江的猛龙。
去之前还说让我胡搅蛮缠一番,打破今天的饭局,再拖延上几天,结果呢?我这张脸都要被他给扇烂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现在的问题是五日之后就到了剿匪的日子了,那李无为又武功高超,你们恐怕也不想只混个功劳便回去吧?”余薇眼见这两人又要内讧,赶忙接过话头,“无论我们当中哪一门拿到头功,最起码都是徐州本地的宗门。若是让那李无为拿走,那今后这徐州可就要变天了。”
桌上的烛火闪烁间照得韩斌面色晦暗不定,不似常人:“这有何难,那李无为武功再高,又能比那照夜明高出多少?到时候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渔翁得利,就说那照夜明和他同归于尽不就好了?”
余薇睁大眼睛,惊讶地问道:“那可是道门传人,这事儿传出去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你有几分把握?”
韩斌犹豫一番后,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来,说道:“这里面乃是我百林派第五代掌门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云鹤散,一直流传至今都没舍得用,你们压箱底的东西不拿出来亮亮?”
吴定想到今天所受的屈辱,面露阴狠之色道:“我带了阴阳家的秘法符箓,可摄人心神,你们北辰宗的呢?”
余薇娇笑一声答道:“我们北辰宗不过草创,不像二位的门派家大业大,不过小女子倒是把那蟾宫舞给练至圆满了,想来与那秘法符箓相配合定当万无一失。”
韩斌颔首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通力合作,等到时候找机会杀了那李无为,再各凭手段,可说定了?”
另外二人齐声说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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