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被朱谦整治过的官员,暗里都等着将来太子登基,朱谦被治罪。唯有林如海心里明镜儿似的,朱谦到太子一朝,被打磨得更加锋利,是朝廷最快、最好用的刀,出鞘就见血。
林如海原本以为这一世在盐税上仔细做账,兢兢业业办差,应该可以免于一难,而且这辈子他和朱谦关系还特别好。
没想到朱谦这把刀还是被朝廷支使过来,用另一种方式,先宰林如海。
江南提督,此等要职。林如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担得起?
纵使林家祖上以军功起家,五代列侯,早在林如海祖父那一辈已是干干净净退出军营,偏居江南,以读书为主业,捡着清贵的名声,诗书传家。
也是林家识趣,给朝廷勋贵都做出表率,投桃报李,圣上又大大方方给林家的爵位续了两代。
朝廷上下,尤其高高坐龙椅上那一位,肯定知道林如海担不起此职,更不会管理军营,因此专门指派朱谦和义忠王南下,露出明牌,故意把林如海推在前面当傀儡。
此举杜绝林如海与京城勋贵勾结的可能,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除非你们的家族向林家一样与军方再无瓜葛,子息凋零,后代科举才华卓越,才能被朝廷‘重用’。
林如海是皇帝立起来的靶子,也是皇家满意的‘表率’。
林如海现在心底已经骂了一箩筐脏话,接着想骂下一箩筐。
“恭贺、恭贺林大人升迁。”
“恭贺大人。”
“唉……”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众位官员都极有眼色,看着钦差和王爷的架势,与林如海还有话说,官员们挨着墙边瞧瞧散了,林家的百日酒,今日是喝不成喽!
太荒唐了!
盐司衙门上下都为林如海捏一把汗,也为将来自己的官途担忧。
等人散得差不多,朱谦原本硬邦邦冷冰冰的面容才有所缓和,上前对林如海道:“还请大人,往驿管一叙。”
“下官家中……”
林如海拱手,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下官小女百日,于家中略备薄酒,还请王爷王爷和朱大人赏光,往贱宅一叙。”
不想今日还是这样的大日子,朱谦一瞬间意识到,方才大人们在门口站得这样齐整,兴许是去林家赴宴。
看来他和义忠王,还真是掀桌来了。
只愿林如海不要觉得自己晦气。
林如海开口相邀,二人欣然前往,行至林家宅邸,正门大开,天色阴沉昏暗,下人们打着灯笼在门口相迎。
缓步跨进大门,处处是江南园林的旖旎巧思,纵使天色不好,义忠王品度一二,倒是把自己的撷芳园比下去了。
义忠王言语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笑道:“林大人还是会享受,若这一处地方都叫做贱宅,世间没有好去处了。”
林如海只当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坦然道:“王爷过奖,此处是祖上置办的产业,家父精于此道,下官不过沾光而已。”
义忠王讨了个没趣,目之所见也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只是格局布置十分用心,不见奢华,人力心血所为,自己再酸下去,反而显得当王爷的小家子气。
林如海引着二人入花厅,请义忠王上座。
方才坐定,林如海没心思讲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直接开口:“敢问二位来使,下官何时启程?”
朱谦答:“明日。”
林如海沉默,执起青瓷酒壶,为二位贵客斟酒,义忠王饮下一盏润喉,轻轻击掌,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上前,放下肩头背着的布包。
义忠王笑道:“这是大人的官服,大人可会骑马?”
……
三人在花厅饮酒,贾敏却在屋内心神不宁,把刚刚引人进来的小厮叫到跟前:“怎么回事,老爷不是说今日邀请同僚赴宴,刚刚叫人回来传话撤桌,现在带回来的是谁?”
小厮腿也在抽筋打转儿,抖抖索索:“奶奶,是朱大人和、和义忠王殿下。”
贾敏叹气,不成用。
贾敏见管事的常安和常吉都匆匆进来,赶紧吩咐二人:“你从角门出去,往那几位大人家,仔细打探一回,这两人过来,朝廷中有什么旨意?”
两人跟着林如海最久,比谁都知道那二位都不是简单角色,神情严肃,垂头领命,脚上一刻不停,赶紧出门探听消息。
“去把冷先生请……罢了,他腿脚不便。”
贾敏本来想去请先生商议,但冷二先生离开官场多年,想来也商议不出结果。
这个时候贾敏来不及盯着家里那一对活宝,此刻林璋和林珺已经摸到了花厅外,远远看见席面上的三个人。
除了他们的父亲,有一个黑脸大胡子,还有坐在主位的,看打扮像是皇室中人。
林璋拍拍兄弟的肩膀:“林墩子,你先去。”
林老二小声问:“我去做什么?”
林璋又给弟弟支招:“你去撒娇,我再出去,你记着,你是听见父亲回来了,心里高兴。”
林璋怕弟弟不懂,反问他:“懂吗?”
林墩子小嘴抿着,神情严肃而专注,点头道:“知道。”
说完,林珺说时迟那时快,一下蹦蹦跳跳蹿出去,声音嗲嗲的:“爹爹,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下雨,你被大雨拦路回不来。”
林老二上去见到两个生人,也不怕,笑眯眯的大大方方作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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