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端午正日子,林如海本来定下要去学政孙大人组织的宴席露脸,但他还是一早就把江先生叫来,问他家中时。
江先生听林如海一问,若有所思,拱手答道:“知道了,小的回去一趟侍疾。”
林如海晓得他难处,若是家中真有骨肉亲情,他也不会在外漂泊,林如海体谅他:“先生若是不想去,那便不去。”
先生神色黯然,垂眸一看自己左右只有四个手指的两只手,默默把手拢进去自己灰褐色的袖子中,为了能把手遮住,他的袖子一直做得很长。
江账房郑重道:“不瞒大人,小的先前不曾深想,大人信任小人,将哥儿托付给我,纵使我与父亲不和,但若小的孝道有亏,将来损了哥儿的名声,我反而白教他一场。”
林如海感叹,他竟然还想到了这一层:“先生不必如此。”
他显然已经坚定了要回去的决心,还是托着朱谦朱大人的福,给他找到一个很好的主家,林如海自从去庐州,就只带着他一个幕僚,在外好多事情都是林家奴仆料理。
如此一来,江武就更加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林大人对自己十分尊重,连带着很多官员都敬他身怀算数绝技,江武觉着人生很有价值。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江武又道:“还望大人准我假,若是我父当真归天,小人必定要守孝,小人才疏学浅,承蒙大人不弃,还望大人为两位公子,早寻良师。”
这是他说的实话,林璋这孩子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自己启蒙尚且委屈了他,林如海该早为孩子寻名师才对。
林如海近来也在打算此事,去年苏学士驾鹤西去,来吊丧的也有才学出众的文人,但细细斟酌,又不合适。
他知道儿子现下需要良师,奈何寻不到。
林如海交代下人妥善送他回去,“先生若缺什么,记得与管家说。”
江账房深深作揖:“小人告退,大人保重。”
转身走出几步,他想起一件要紧事,回转过来:“万一小人守孝,若是明年大人要算账,只管遣人唤小人回来。”
给衙门算账,虽然会得罪人,但也是江武一份事业。
为了安置账房的事,林如海耽搁了一会儿,后面还有两个儿子想当跟班而不得,一来二去,林如海到达学宫之时,略晚了一刻钟,诸人已经落座,林如海的主位还是空的。
扬州学政属的孙大人今日穿的是褚色长跑,捏着胡须笑他:“林大人怎么来的这么慢,路上是不是被哪家的粽子绊住脚?”
林如海赶紧落座,连忙致歉:“孙大人,诸位,本官失礼了,确实有点琐事,开宴吧!”
宴席之间并不饮酒,只有些瓜果,吟诗作对,评论文章,或议论事实,一派欣欣向荣。
此次参与的举人里面,林如海曾经的同窗钱牧之子,钱文也在。
他生得面阔颌方,留着胡须,比年轻时候多了好几分威严。
钱文年纪与林如海相当,月份略小一点,但是早几年两人见面,钱文就看起来比林如海老成,现在一比,钱文留着胡须 ,看起来就更年长。
脸长得老没用,辈分就是小。
林如海想到好多年不见钱牧,不知他现在如何,先前腿疾严重,而今会不会已经瘫了。
关切问钱文:“你父亲可还好?”
钱文答道:“承蒙大人关怀,父亲现下虽然不良于行,但心情还好,他老人家嘱咐我,这次若是见到您,多多向您讨教文章。”
以前林如海守孝的时候是小翰林,现下是三品大员,钱文不敢不恭敬。
林如海颔首,钱牧早年对此事看得开,现在儿子也能当家,大约就是在乡下庄子里,闲云野鹤,颇得农趣。
林如海看看后面似乎还有人想来拜见,对钱文道:“今日不得空,不知你在扬州停留几日,记得往我府上来,我有东西,托你带给你父亲。”
钱文心领神会,作揖退出去:“是。”
孙大人去旁边溜过一圈,对这等浓厚的学习氛围十分欣喜,可惜不得巧画师,将这样的图景记录下来,他回来落座时,与林如海感叹:“此处真是人杰地灵,这回我们扬州有探花在,肯定能把苏州比过去!”
林如海忙摆手,连道不敢。
每回这样的文会都会有商户掏钱给文人墨客做文集,将来万一当中有谁声名鹊起,商户脸上也与有荣焉。
林如海十几岁时候,只跟着苏学士参与过一回,没做过文章和诗词,后面多半是因为生病去不得,再往后就忙于会试,高中之后,自然就更不得空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诗词之道,不如女儿黛玉机敏,写出来的句子,也不如女儿灵动。
可是女儿还不知在哪儿呢!
宴席散尽,林如海自学宫回去,路上杂耍、傩戏的摊子很多,男男女女,热闹非常,维持秩序的衙吏大声嚷嚷着,莫要踩到,看好孩子,小心拐子!!
林如海的马车寸步难行,只能退到巷子里面暂避,他下车步行,走着穿过小巷子抄近路,去找贾敏和两个儿子。
今日他们娘儿仨去看龙舟,也不知现在哪些人赢了。
林如海到那边一看,人山人海,他根本挤不进去贾敏她们观赛的酒楼。
衙役们几乎要被压成肉饼,拿着杆子架起来,阻止人们再往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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