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痴迷不悟,一再顶撞我,我就不会再保你了。”
“好,那就等我把这件事查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几个月前的林慕,几个月后的他,同一件事,境遇却完全颠倒。
彼时林慕淡淡一句“你爱查就查吧”,现如今,全化作箭矢,回到了他身上。
“你们这是在逼我吗”
天边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乌云在天上疾速奔驰,盖住最后一片空白的天空。
山间的狂风吹起墨天晔的头发,吹得他手脚发凉。
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间,觉得他们是这么的陌生。
这些人里,有从他少年时期就一路相识的好友,有他刚坐上华弥仙境掌门位置,就在他身边扶持帮助他的长辈,还有他十分看好、一手提拔上来的弟子
而这些人,全部都选择了站到云归长老那边,逼迫他,怀疑他。
众叛亲离。
他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
墨天晔身体晃了晃,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目之所向全是反对,除了他其他人都站在同一边,面孔模糊,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投降。
这一瞬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心里的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们就非要逼我吗就那么想定知晏的罪”
“这么多年我到底哪点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这么联合起来逼迫我”
这话一出,立刻就收到了众人愕然的视线。
观微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上前一步,就要驳斥,只是被云归按住,朝他摇了摇头。
观微长老原地定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往后退回去,忍着怒气别过了脸。
渡难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心中火起。
墨天晔骂别人也就算了,连他们两个一起骂进去,真是
他为自己觉得不值。
要知道,从菩提秘境回去之后,他们两人出于自责,除了领罚之外,还对菩提秘境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墨知晏照顾有加。
两人都是墨天晔那一系的长老,平日里就很是青睐墨知晏,自那之后,更是处处关心。
墨知晏挖心那次,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不要命地给墨知晏输送灵力,墨知晏还未必能活下来。
这样尽心尽力的关爱,就换来墨知晏毫不留情的背叛,难道连讨个说法都不行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都感到了心寒。
“非是逼迫,只是请求。”云归长老平静地说,“掌门,别再执迷不悟了,里面那个并非是你的孩子,你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华弥仙境危矣。”
墨天晔没听出他话语中的沉重,也没注意到其他长老的心理变化,下意识就想反对。
那怎么就不是他的孩子他养他到这么大
但他还算一线理智尚存,知道
这话是不能说的,至少不能这么说,不然就是明晃晃地想要包庇墨知晏。
墨天晔清醒过来,已然明白了形势,深深看着面前的白须老者。
“那长老又可曾想过,你大费周章去查这些事情,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有一丝风声走漏出去,我华弥仙境都会蒙上一层阴影,遭人诸多猜疑,到那时候,又该如何”
云归长老“便是小儿也能明白的道理,掌门又何须多问”
“哦还请长老赐教。”
云归侧身,看向一旁空地上的弟子,问他们“你们可怕这件事情走漏,以后被别人指点,说你们的同门心思狠毒,草菅人命”
众弟子都犹豫起来。
墨天晔的话入了他们的耳,也并非是胡言乱语的揣测,这事要是传出去
家丑不可外扬啊。
“不怕”
一道声音忽然传来,众人转头看去,最开始开口的那个少年大声道“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怕这种事情”
“又不是我做错了事”
其他弟子醍醐灌顶,反应过来,也纷纷响应。
“我们怕什么我们又没做错”
“他墨知晏做的恶,凭什么压弯我们的脊梁”
“就是”
“他做的时候不考虑我们,难道我们还要包庇他吗”
“我是第一仙门的弟子,不是什么藏污纳垢的魔窟”
“”
墨天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转头时和云归清明的眼眸撞在一起,几乎是被刺痛了。
怎能不痛
他害怕丑事传扬出去,影响华弥仙境的名誉,可门中长老不怕,门中弟子也不怕。
大家都不怕流言蜚语,行得端坐得正,坚决要扫除这股不良之风把墨知晏视作毒瘤,不惜刮骨疗毒,也要铲除了他。
墨天晔竟然产生了后退的冲动。
只是,云归长老的眼神把他钉在了原地。
“我华弥仙境门中弟子教育出了差错,那就是我华弥仙境的责任,没有害怕后果就逃避的道理,华弥仙境千年仙门,难道顶不起这一个过失吗”
“知错能改,才是延续之道,而不是一错再错,直到彻底无可救药”
这都不是威胁了。
云归这话一出口,墨天晔再想找理由,也找不出来。
黑夜的阴影一寸寸吞噬夕阳。
墨天晔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没有放任自己继续失态。
“那长老就去查吧,只希望长老能记得今日所言。”
他还是松口了。
现在的场面,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控制的住的,无论他答不答应,都不会影响这些人心里的判断。
从私心上来讲,他并不觉得墨知晏能做出这些事李家夫妇是板上钉钉,但那不过一对凡人,还那样对他儿子,墨天晔对他们的
生死一点不关心。
至于其他,棠溪聿风、还有华弥仙境死在菩提秘境中的弟子,都太过危言耸听了,墨知晏那会儿才多少修为,他能做出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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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也是老糊涂了。
林慕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况且云归长老说的那些事,一大半都是他靠推测得出来的,压根没有证据,还不如放手让他们去查。
等到结果出来再说吧。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墨知晏身上的邪功,还有忘澜宗一事
墨天晔眸光幽暗,已经想好了处理办法。
墨知晏的修为已经废了,人也废得差不多了,要说一命抵一命,他这都生不如死了,外人再想追究,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是赔偿一些,总不能更差了。
只是,被人这样逼宫,他终究不快。
墨天晔下颌紧绷,黑沉沉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诸位既然已经得偿所愿,那我就不送诸位离开了。”
说完便拂袖转身,关上了门。
砰一声,描金画凤的大门在眼前关上。
抚崧长老惊愕良久,指着门问“掌门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害怕我对墨知晏有意见,把个人情绪带入调查之中吧。”云归长老道,“走吧,今天也算大不敬了一场,改日再来给掌门赔罪。”
“观微长老,渡难长老,请跟我来一下,还有忘澜宗宗主,也一并来吧,诸事繁杂,恐怕要花费一些时间了。”
两位长老都应道“好。”
云归又看向其他人,“来之前我就向诸位保证过,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要是猜测有误,责任全在我一人。不过,有一点要提前声明,在此事彻底查明之前,绝不能把不知真假的猜测往外泄,以免对无辜的人和华弥仙境造成不良影响,诸位可否配合。”
问的是诸位,点的只是忘澜宗宗主一人。
除了他,这里全是华弥仙境的长老和弟子。
忘澜宗宗主被他点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心里各种滋味交杂。
在过去,他一直觉得,华弥仙境之所以能位列仙门第一,不过是霸占着最好的灵脉,最好的师源和生源,一代代养出霸绝一时的强者。
今天才知道,不止。
惭愧也好,感激也好,他没有对云归长老的安排发表任何异议。
其他人相继散去。
天色已晚,另外两位长老和忘澜宗宗主也在商量好明日见面时间后离去。
云归长老止步于半山腰,望着远处流云聚散,松柏屹立,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抚崧长老慢慢踱步过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炒香了的葵花籽,走到他身后,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疑惑地抓抓脑袋。
“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在想。”云归长老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抚崧长老把葵花子塞回袖子
里,绕到他前面,瞪大一双眼睛,在他脸上仔细搜寻,“嚯”
云归长老受不了,把他脸推开,斥责道aaadquo你干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还是说什么人假冒了我的好友”抚崧长老说,“你居然也会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一天。错在哪说出来给我听听,总不见得是后悔得罪掌门了吧,这话我可不信。”
“我为什么不能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云归长老说,“不过我确实不是觉得这件事情做错,我只是在想”
“你们掌门已经魔怔了,他听不进去话的。”
最高处的擂台上,一转头就是万山俯首,云流众生皆在脚下,寻常人站在这里,不说生出些许狂傲,至少也是豪情万丈。
但和他说这话的少年却冷静依旧。
“长老,其实你也还对他抱有希望,是吗就像墨天晔对墨知晏抱有希望,不愿意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一样。”
云归长老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怅惘。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的还不够。”
“嚯”抚崧长老又是一声感叹,“我还以为你老小子是怕了,结果您老人家是觉得自己做的太过温和”
“确实太温和了。”云归还真点了头,“所以,我要做点不那么温和的。”
抚崧长老“啊”
“走吧,跟我去把墨知晏的老底都掀出来。”
这下抚崧来劲了,“不是说明天吗这就开干了”
“等不了了,今天闹这一出,掌门本就对我不满,等到墨知晏醒来”云归一顿,“你还记得当初他是怎么说我的吗
“掌门一病,我就急着冤枉他夺权。”
抚崧想起这事就气“别提了,这事还是老子亲眼见到的,就这样他还跟我赖。赖就算了,还反咬一口,当时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要真这么干了怎么办,我看咱掌门换了个心之后脑子是越来越不灵光了,还不听劝,真被他骗到了怎么办”
“掌门心里有数,未必会这样想,但墨知晏极擅长挑拨离间。”云归说,“所以,必须在他醒来之前,把事情查清楚。”
墨知晏的生命流逝又止住了,维持在一个相当低的位置。
林慕大致猜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同样,他也猜到了墨天晔可能有的反应。
无非就是恼怒,然后死不承认。
他这父亲挺神奇的,也不知道墨知晏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前世一直坚定认为墨知晏是一只乖巧柔软的小绵羊,随时需要保护,不然就会遭到他林慕的毒手。而他林慕就是洪水猛兽,时时刻刻都在嫉妒墨知晏,想要夺取他的一切。
这一世好一些,但他的“慈父心肠”在一天,对墨知晏的维护就会坚持一天。
不过没关系。
别人忘了,林慕可不会忘。
他亲手送给他父亲的心脏,可还在墨天晔和墨知晏这对父子的胸口跳动着。
墨天晔想要为了墨知晏和天下为敌,殊不知,最深最重的一刀,早就被墨知晏插在他胸口里了。
“不行。”清早,他拒绝了顾随之想跟着他aaadquo一起出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请求,咬着发带给自己束头发,“今天是去谈正事的,你不能盘在我身上,会很痒。”
“你求婚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顾随之怒而昂起头。
“男人都是善变的骗子。”林慕冷静道,“这话是你昨晚告诉我的。”
顾随之“”
“出门了,快回来。”林慕朝他伸出手。
“坐吧。”御花园中,枝头堆着清雪,满目莹白中点缀着点点鲜红,梅花芬芳扑鼻。
源柊梧一挥袖子,宫人立刻奉上茶,袅袅茶香驱散了冬日的严寒,“试试绫月国特有的落雪花茶。”
“你家这边居然还会下雪诶。”姬珠惊奇地望着头顶的树枝,“我一直以为你们这边特别热,一年四季都热的那种。”
林慕摊开掌心,接住枝头掉落的一朵梅花。
大概是在雪堆里捂久了,花瓣也染上了冬日的人气息,丝丝沁凉。
昨天来时还晴空万里,一夜睡醒,外面竟然落了层薄雪,不似北境那边一下雪就是万里冰封,堆起来足有半人高,这边的雪格外轻盈,只是短暂停留,没一会儿就要散了。
“绫月国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
源柊梧客套了一句,转回正题,“我已经让人去安置好了鲛人,此次多亏了瑶光圣女相助,我已让人备了份薄礼,聊表谢意。”
“还有谢礼”姬珠眼睛发亮,搓搓手,“可以指定吗我想要他们哭出来的那个小珍珠,听说很好看,我想拿来串个手链。”
源柊梧端起茶杯,挡住抽搐的嘴角,“我尽量,不过鲛人天生泪少,未必能哭出来。”
姬珠半点没听说他话里的回绝,更兴奋了,“我可以呀”
源柊梧“”
“让我去非礼他,保证让他给我哭一盆。”
源柊梧“”
林慕好端端喝着茶,忽然感觉桌子上有什么东西碰了下他的小腿,差点还以为又是顾随之搞的什么把戏,不动声色低头一看。
地上不知何时伸出一根水做的藤蔓,在疯狂地拍打他小腿。
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之后,这根藤蔓终于停下来,然后开始折腾自己,弯曲出一个“九”字来
救
“”林慕无语,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绫月陛下,长指曲起,压了压额角。
“我”他刚说一个字,姬珠立刻扭头看过来。
速度之快,像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想,只是一直按捺着,好不容易等到他说话,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转头来看。
“”
显然是聊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姬珠正兴奋着,眼睛都会发光
。
林慕耳边又开始无限循环姬珠脱口而出的那句“已婚一子的帅哥”。
林慕后脊一寒。
他今天只穿了件平日里穿的外衫,下雪也没有多加衣服,修为使然,并不觉得冷,但落到姬珠眼里,好像他是没穿一样。
姬珠自认看得其实很含蓄,主要还是怪对面的黑衣少年太扎眼了。
周围一片冰天雪地,他坐在梅花树下,长发高高竖起,穿的又单薄,显得人也格外瘦削,仿佛才刚成年的模样。
袖口延伸出清瘦的腕骨,被流苏系带勒进去一个微妙的弧度,轻轻搭在桌边,白皙修长的手指自然垂落。
修长脖颈大半都埋在雪白里衣压得密密实实的衣领里,肩背削薄,腰带束出一段紧窄腰身一点没有“已婚少夫”的样子。
姬珠礼貌地打住视线,没有让自己接着往下看,“林林啊不,林少侠想说什么呢”
林少侠什么都不想说。
他默默端起茶杯,低下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藤蔓看他见死不救,重新抽搐起来。
可惜,这次还没能碰到林慕,虚空里就传来阵阵波动。
灵力汇聚成一只手,啪地把这小小的水藤打散了。
“乱摸什么这是他能摸的吗”顾随之被迫蹲识海,本就不高兴,“再摸把他爪子剁了。”
姬珠天性活泼,没得到林慕的回复也不在意,扭头又看向源柊梧,“陛下觉得怎么样其实我看陛下也是风韵犹”
源柊梧“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慕放下茶杯,“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姬珠兴致勃勃“这不是正在说吗话说你们是不是要去一趟鲛人那边,带我一起去呗,我还没进过海底。”
“这”源柊梧有些迟疑。
姬珠看出他的为难,“啊不方便吗那算了吧,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源柊梧略带愧疚,“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姬珠摆摆手,“我给你们说说我捡到那小美人的经过吧。”
两人正色起来。
“我本来是跟着我家长老一起回家的,经过东陵海时,遇到了一场大暴雨,我跟其他人走散了,原本是打算待在原地等长老来救我的,这小鲛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问我认不认识绫月陛下,如果认识的话,可不可以带他来找你。”姬珠双手撑着凳子,小腿轻晃,“他看起来蛮紧张的,但不是害怕我,而是害怕其他东西,一直在左顾右盼。”
源柊梧有些烦闷,“鲛人族这段时间已经失踪了十来位族人了,他大概是感到不安。”
“我知道。”姬珠顿了顿,往桌子上投了个炸弹,“我带着他离开东陵海时,遇到了妖族的人。”
林慕抬眼,“妖族”
“嗯,好像是什么蛇部落的,我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好在我身上带了防御法器,可以隐匿我的气息。”
“妖
族胆敢堂而皇之渡过沧浪海莫非”源柊梧余下的话没说完。
“应该不是。”姬珠说,“我看那些妖族也挺紧张的,非常害怕被人发现,而且我偷听了他们说话,他们好像是奉一个妖尊的命令,在找什么东西,找不齐回去还会受罚。”
“妖族现在还有多少位妖尊”林慕问。
“十几位吧,据说原本有二三十位,神魔大战全打没了,只剩下这些。”源柊梧神色一动,“数量不多,倒是好排查。”
“你们要查的话,我这里有个线索。”姬珠说,“那些蛇背后的妖尊好像受过什么伤,我听他们说,他们的原话啊。”
姬珠捏了个语气,似乎十分不满,“他怎么就没伤重得直接死了呢一醒来就让我们干活,真以为自己是妖族的主人了,竟然插手到我们这边来,也是我们尊上,不像那位那么会逃命,死的太早,不然哪轮得到他来对我们指手画脚。”
然后又换了个劝说的口吻,“算了吧,都忍忍,这也是没办法,就那位的心狠手辣,拿不出让他满意的数量,非得把我们的命填进去不可。”
姬珠摸摸下巴,“怎么妖族是吃哪补哪吗自己受了伤,就要拿点什么东西去补,还是说鲛人肉有什么特殊的治愈功效”
“没有,剧毒。”源柊梧摇头。
“那难道是想拿鲛人去炼毒”姬珠思维发散。
“妖族里面,比鲛人毒更毒的存在多了去了,一些蛇不也是剧毒吗”源柊梧还是否决。
姬珠眨眨眼,“总不见得是和我一样好色吧啊那岂不是一个超级大,抓了十几个还不够,难道是想把整个鲛人族都变成他的后宫”
源柊梧“”
林慕一手捂嘴,不着痕迹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他好像知道,这人为什么和承桑祁玩的来了。
和这两人说话,随时都要有被他们嘴里冒出的惊人之语呛到的准备。
傅初嵇估计也没想过,自己的名声还能受这种污蔑。
林慕和源柊梧对视一眼。
就算没有姬珠的话,他们也都大概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幕后黑手是谁。
林慕是惯性思维不管是谁做的,只要遇到这种听着就丧心病狂的事,先把黑锅扣到墨知晏头上去,现在墨知晏废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就扣到傅初嵇头上去。
而且这也并不是说不通。
傅初嵇以禁术和源家家主交易,不知用什么办法,让源家已经断裂的灵脉又得以重新延续根据源柊梧他父亲的所作所为,这个办法十有八九是抢夺别人的机缘和气运,来填补自身的不足。
这可就是傅初嵇的老本行了。
傅初嵇受了伤,刚从重伤之中清醒过来,急需填补自身的能量。
而鲛人又是近神一族,天地间除天命之子和神兽神裔之外气运最高的种族,被傅初嵇盯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鲛人族圣女和祭司刚刚步入
轮回,新的圣女和祭司尚且年幼,鲛人族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恰恰好方便了他的动作。
鲛人族的前一任祭司步入轮回时,林慕还在鲛人族,那位祭司曾找到林慕,希望用鲛人泪换一个人情。
如果鲛人族有难,希望林慕能伸出援手,在新的圣女和祭司成长起来之前,短暂的庇护鲛人族。
“她是从那时候就想到可能有今天了吗”林慕心想。
“哎哟。”姬珠忽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的肚子。”
“”源柊梧起身,朝宫女一挥手,“快去叫医”
姬珠语气沉重,“它,饿了。”
“去叫御膳房备餐,”源柊梧说,“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吩咐,我让宫人带你去吃东西”
“好啊。”姬珠眉开眼笑。
她站起身,高高兴兴跟着宫人离开了。
源柊梧目送她走远,才收回视线。
他也算当了几年的皇帝,早不是曾经那个在拍卖会上和五皇子呛声的不受宠皇子,多少生出几分深沉心思,看得出姬珠不是真饿,而是想给他们留出谈话空间。
她坐在这里,有很多话,源柊梧和林慕都不能说。所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完之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
林慕也看出来了。
“东洲这些人,还真是一个个都”源柊梧感叹了半句,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回了正题,“你也觉得是他”
“应该也没别人了。”林慕淡淡道。
“据我所知,妖族受过重伤,常年闭关的妖尊总共就两位,一位是龙女姒京,还有一个就是傅初嵇,但龙女在妖族威信很高,龙族又对蛇族天生有压制,或者说在妖族中,蛇一族本就是龙族的附庸,要是龙女指使的,怎么也说不上是插手其他种族。”
源柊梧说的很委婉了,按照实际情况,龙女让蛇族为她做事,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指使奴仆才对,蛇族是万万不敢有非议的。
“我也这样觉得。”林慕道,“龙女性格高傲,恐怕不屑于用鲛人血脉来补足自己。”
他是真的见过龙女的,比起源柊梧,他更了解龙女的性格。
按照姒京那种唯我独尊的狂傲,她只会觉得这是一种玷污。
就算她想对鲛人族下手,也绝不是派几条蛇来偷偷摸摸的抓捕,而是光明正大的开战,强迫鲛人族臣服于她,直接把鲛人族据为己有。
“我让人连夜查了我家祖上的记录,尤其查了几千年前神魔大战时期的事,年代太过久远,没能查到什么有价值的记载,但我查到了一件事。”
源柊梧摸着茶杯,“大概就是第一次神魔大战正式爆发之前,我家祖上出了一位先祖,天赋非常高,千岁出头就摸到了化神期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
林慕心思一动。
“但这一脚,他足足迈了三百年,都没能迈过去,直到第四百年,天
劫才终于落下,先祖渡劫成功,成为了源家第一位化神期修士,也为后来南方五个家族联合起来,以家族为基础,不再称为什么什么家,而是改称为国,打下了基础。”
aaadquo然后你家就出事了aaardquo林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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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源柊梧说,“先祖成功渡劫,原本家里还很高兴,但紧接着,灾难就降临了。从他渡劫成功的那天起,往后十年,家族中总共降生了六个孩子,这六个孩子通通都没有修炼的天赋,如果说这还是偶然,是源家运气不好,另一件事情就彻底让人慌神了。”
修仙的天赋本就相当稀少,可遇不可求。
但是对于有修仙传承的家族来说,一连生了六个孩子,都没有修炼天赋,已经相当可怕了。
可这还不是结束。
“当时家族里还有几位天赋相当了不得的长老,原本都到了晋升的边缘,一位先祖甚至招来了雷劫,但那雷劫还没落下,就自己消散了,其他先祖也没能晋级到更高的层次。这简直不可思议,更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是,从那以后,他们的修为再也没能有所寸进。”
新生儿没有修炼天赋,有修炼天赋的也无法再进一步。
也就是说,他们整个家族都到此为止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在这件事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大概三四十年。你知道的,修为到了一定层次,三四十年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家族又重新诞生了可以修炼的孩子,那几位长老的修为进展也恢复了正常,除了那位差点晋升的长老,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注意,家史里面也没有一个字都记载。这段往事,还是我从那个被打断了晋升的长辈留下的个人传记里得知的。”
这种算不得光彩、甚至说的上讳莫如深的事,也只有当事人,才感知深刻,念念不忘。
晋升的机会何其难得,就这样被打断,然后一辈子困在同一个境界,又怎能不让他如鲠在喉
他可能都没想到,他的意难平,在千年后为源柊梧指明了一条道路。
源柊梧“能让先祖费这么大力气去掩盖,连一点记录都不留下”
“不可能一点记录都没有。”林慕说,“我觉得,应该只是藏起来了。”
源柊梧眼神暗了暗。
藏起来了
是啊,确实是藏起来了,不然的话,他父皇又是从哪得到这种秘法的呢
几千年前的孽债代代流传,只是掠夺来的气运终究不是自己的,传到这一代,已经稀薄到几乎找不到了,于是绫月先皇故技重施,使计抓来鲛人圣女,再一次补足了自己的修为。
他杀父弑兄夺位,反而让这份“传承”在他这里断裂,没能拿到手中。
不,源柊梧纠正了自己的想法,他其实已经拿到了。
“国师一脉。”他把手指扣到桌子上,“突然出现在绫月国,然后身居高位,绫月国的秘术也一直都是他们在传承,我这就去查”
他站起身,又顿住。
林
慕“怎么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太理解。aaardquo源柊梧重新坐回桌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果这件事情是傅初嵇指使的,那为什么报应全都落在了我家,而他什么事都没有。”
林慕诧异“他指使什么了”
源柊梧“嗯”
林慕说“他只是和你家先祖做了一个交易,用手里的禁术换你家的蛊术,顺便透露甚至可能不是主动透露。你家先祖和妖族交易,难道不会格外警惕,派人去注意他的动向吗在这过程中,他又巧合地,无意间发现了离族出走的龙女,进而动了歪心思”
源柊梧心底发冷。
林慕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源柊梧更齿寒了。
林慕只是随口一说,但规避的办法还有很多。
傅初嵇又不是傻子,会大喇喇跑到当时源家家主面前说咱们挑起一场战争吧。
祸根已经存在,他只需要随便一推,轻轻松松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源家家主被困在化神期三百年,他的不甘平庸,还有妖族长期受人族压制,龙女的愤恨和暴戾,汇合在一起,催化出了一颗有毒的果实。
只要人有贪欲,就能利用。
源柊梧喃喃“果然,人最蠢的,就是都不觉得自己蠢,而别人全是不长脑子的。”
他没有久坐,很快起身。
他还得去查国师一脉。
“瑶光圣女那边如何了”源柊梧边走边随口一问。
“那位圣女”宫人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带着餐食去了浮桦殿,说是要投喂里面的鲛人”
“然后呢”
“鲛人被她投喂的臭豆腐辣哭了,她让人给她找了个桶,正端着桶在旁边接小珍珠”
“快带我去”
人声和脚步声远去,源柊梧知道他不喜欢人跟着,也没留下宫人在这,御花园里只剩下林慕一个人。
听到姬珠那边的动向,林慕也有几分哭笑不得,平静下来整理了下思绪。
他原本打算来过绫月国,就去东洲那边拜访,找承桑祁商量他母亲一事,谁知提前在这里遇到了瑶光圣女。
还有鲛人族。
他既然答应了鲛人祭司,就不能言而无信,必然要去鲛人族走一趟。
时间上倒是没什么,反正是顺路的。
但鲛人族这件事里面十之八九牵涉到了傅初嵇,而傅初嵇又常年龟缩在妖族腹地,做事全都假手于人,最大程度避免牵涉到自身,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好处也很明显,别人很难直接动他。
总不能直接闯到妖族内部去喊打喊杀。
傅初嵇再不济也是个妖尊,在妖族地盘上动他,这是种族尊严问题,一个不好还会牵涉到两族之间的关系。
傅初嵇这么有恃无恐,明知暴露也半点不收敛,就是知道,只要他不主动离开妖族,林慕就很难对他做什么。
除非
林慕思绪一动,就想和顾随之商量,看看可不可行,可谁知灵识探入识海之后,居然摸了个空。
顾随之呢
林慕刚疑惑,一股难言的颤栗忽然从小腹升了上来。像是有危险降临,身体自然发出警告,又像是
“”林慕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喉结上下一滚,艰难地说,“你在做什么”
无人应答。
只有内视丹田,才能看到某个人,趁着他在和源柊梧说话,不知什么时候从识海悄悄摸了过去。
此时正蹲在他元婴面前,伸手伸脚地试探,就差一个指尖就要碰到了。
难怪他身上这么
林慕闭了闭眼“前辈”
“你在跟我说话啊”顾随之终于从和林慕长相一模一样的元婴小人面前抬头,“跟你那挚爱亲朋聊完了”
“”林慕说,“什么挚爱”
“哟,人走了啊。”顾随之感叹,“难怪,舍得理我了。”
“”林慕麻了,“你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对吧”
“哪有你不是谈起正事就格外投入,谁喊都不理吗”
“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从好几天之前你就一直想只是我一直不同意,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了是吧”
顾随之一口否决,“没这回事,不要冤枉我。”
林慕“你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顾随之一手虚虚放在元婴旁边,托着腮含笑望着他,“你接着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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