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钟不昌五十大寿终于到来,钟氏庭院处处花团锦簇、张灯结彩。
当日一早,前来拜寿之人便已络绎不绝。有至亲密友、点头之交,甚至昔日宿敌。钟不昌一并接纳,引入院落,设宴款待。
更有众多借此拜师的江湖子弟或贫家儿郎,钟不昌不分良莠,尽皆安置,只待寿筵一过,便行拜师之礼……
如此盛况,盖过江湖名宿,超越武林世家。
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无不称道钟不昌忠勇信义冠绝江湖,自愿为他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钟不昌尽皆一笑,默默轻叹:恩师此招果然高明!灵山名声更加非同小可!仅此一日前来投师之人便已超出门下数倍之众。经此寿筵,必能再造一番声势。不出意外,恩师所托指日便可完成,却不知我这小小院落能否容下如此众多的少年儿郎?
尘封睁开双目,正午已过,目视彩绸横舞,耳闻丝竹管乐,忽地添了几分喜意,记起今日为钟不昌五十大寿,无论如何当去恭祝一番,便打起精神,向着钟氏厅堂慢慢行去。一路行来,撞见不少江湖俊杰,名家子弟,个个仪态端方、举止从容,只觉自惭形秽,掩面匆匆而过。进得厅堂,更见钟不昌姿态从容、居中而坐,正与群豪畅抒旧情、从长计议,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乍见尘封进得堂中,钟不昌嘴巴微张,身子微抬,满目的愉悦之色更加遮掩不住。
众豪杰却微微皱眉,这形容枯槁、容颜憔悴,目光呆滞、行动笨拙的鄙陋小儿,究竟是何来头,能让钟老儿如此喜不自胜?
诸多的眼眸之中,更有两双喜怒交加的眸子,狠狠盯着尘封,仿佛瞬间喷出火来!
众人各怀心思,尘封已向钟不昌躬身言道:“钟老爷子德隆仁厚,恭祝钟老爷子福寿双至、誉满江湖。”声音沙哑无力,谈吐却是不凡!
恰在此时,陡然一声暴喝:“凶残恶徒!果然是你!”一道白影手执三尺铁扇,已向尘封后腰狠狠插去。
蓦然回首:竟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梦魇之中唯一漏掉的面孔,平生最为惧怕的身影——飞云岭商洪!
商洪双目如戟,仿佛已将尘封刺上数百窟窿。
尘封错愕当场,呆立不动。
间不容发之际,一双枯瘦的手掌奇迹般地挡在尘封身前,在铁扇上轻轻一拂。
只觉一股绵延之力沿着铁扇蔓延开来,商洪便不由自主般向后退去,瞬间落回座椅。
与此同时,一道浅灰色的身影手持朱红拂尘却向尘封后脑挥去。
那只手掌不待回收,翻转之间向那拂尘迎去,听得一声脆响,手执拂尘之人一如商洪那般退回原座。
手掌的主人终于显出身来,竟是此间寿星钟不昌!
方才交手,不过瞬息之间,在座诸人却瞧得一清二楚,暗自慨叹:料不到钟老儿竟有如此功力!
岂知钟不昌同样身心澎湃:修习灵山妙法不过两月有余,竟有这般进境!身心稍定,朗声而道:“不知此间小儿如何得罪二位,不平道人和商二当家如此狠辣无情?”
话音未落,拂尘的主人愤然言道:“此子灭我帮众,诛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众人侧目望去,见是一位身材瘦小的道士,身着褐衣,脚踏皂靴,虽称不上出尘脱俗,却也流露出庄重之相,仿佛数十年的精力都被他披在身外一般。无庸置疑,那便是“飞云八俊”之首不平道人了。
不平道人志向远大,早年就曾听闻人间大祸将至,便有积聚资财、一竞天下之心。苦心经营多年,方才造出“飞云八俊”那般声势,后又私下打家劫舍,敛下不少钱财,本待烽烟一起、席卷天下。岂料风魔宝库一行,众兄弟中仅商洪一人只身逃脱。多年苦心毁于一旦!恼怒之下,不平道人独闯风魔山,誓将尘封碎尸万段。苦寻两月未果,本以为尘封早被猛兽吞噬,或是伴随宝库坠入万丈深渊。哪知过的数月,下属来报他竟已投入钟氏门下。不平道人怒极反笑,便和商洪计议一番,一为打探钟氏虚实,二为诛杀此子以泻怨恨。不过,在此遑遑半日,始终不见尘封身影,正待思索如何开口问讯,却见尘封蹒跚而至。纵使二人尽是机智沉稳之人,此时也怒火攻心、按捺不住,愤然出手。岂料钟不昌修为如此之深,仅一照面,便将二人双双击退。其中高下,无言自知。
此间纠葛,钟不昌却不知情,轻声笑道:“大当家说笑了,如此小儿,怎能灭你帮众、诛你兄弟?”
商洪断然言道:“钟老爷子可知这少年患一奇症?病发之时,戾气峥嵘、面目狰狞,那便是风魔咒。当日因他戾咒突发,令我数百帮众肢体四散、尸骨无存!在下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纵使钟不昌定力过人,也不禁心乱如麻:恩师当日曾有此推断,难道所言属实?沉吟半晌,方朝尘封温言而道:“封儿,你果真中那风魔咒么?”
风魔山中那噩梦般的记忆日日浮现,其中是非盘根错节,岂是三言两语便可道的明白,何况尘封早已身心俱丧,自觉人生一世尽无乐趣,便不思辩解,微微点头。
钟不昌本想待他说个不字,以自己今日声势,或可搪塞过去,从此躲得一时便是一时,不料此子竟然这般心灰意懒。
苦苦思索之际,不平道人犹自言道:“江湖盛言,中风魔咒者嗜血如命、残忍好杀,天地共诛,不知钟老爷子将作何处置?”
钟不昌稍稍皱眉,接口而道:“且慢!此子虽然身中风魔咒,却非传闻那般嗜血好杀。至于他与飞云岭之间的纠葛,老夫不想窥探。只是今逢老夫五十大寿,来者尽皆是客,不愿有人在我院中血溅当场。二位与他之间的诸般恩怨,还请择日清算!”
不平道人略一沉吟,便知今日寻仇无望,厉声叫道:“素闻钟老爷子英明远播,不便再行打搅,只盼钟老爷子分清是非曲直,不要再行包庇便是!”
钟不昌微微笑道:“道长过虑了。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非姑息养奸之人,二位尽管放心。”
二人便向尘封狠狠剜了一眼,愤然离座,冲出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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