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谢重阳和韩知鱼从县里回来。韩知鱼跟着到小院来吃饭, 喜妹和师父亲自下厨, 做了他爱吃的几个菜。酒足饭饱之后,韩知鱼喝了一杯茶,瞥了喜妹一眼, “当初说合伙,你既然想着分本少爷利钱, 有问题怎么就将我撇开?难道本少爷是那种遇到事情就往后缩的人吗?”
喜妹不解,偷眼去看谢重阳, 他朝她眨了眨眼, 笑道:“重阳代内子向韩少爷赔不是,她生怕给少爷添麻烦,这便是看轻了朋友, 自然该罚。”
韩知鱼哼了一声,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你们没欠韩家和李家任何一分人情, 如果欠, 那也是我欠。要还自然也该本少爷还,还轮不到你俩呢。”
喜妹起眼瞄他,看他故意板出一脸的老气横秋,莫不是现摆出舅舅的款儿来教训她?她又觉得好笑。他凌然瞪过来,她忙垂下眼不跟他顶撞, 如今他那层稚气褪去,在家里也摆出了正经的少爷款儿,她自是不好意思撅他的面子。
韩知鱼训了她一通, 又让小白奉上两百两银子,说继续入伙,喜妹想拒绝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也只能收下。盘算着有这两百两银子添进来,倒是可以盖房子或者租大院子了。
夜里大家都散了,谢重阳告诉喜妹当初为何让她先去跟韩家说方子。因为这消息立即就会传入李宏言耳朵里。他和韩知鱼趁着去县里拜访的时候装作无意地露一露,韩知鱼立刻逼问缘由,李宏言一听立刻叫了李掌柜到跟前问。结果是李掌柜自作主张,觉得自己老板跟谢家关系好,理应拿最低的合作价钱。而韩太太只以为是李老板的意思少不得勉为其难帮着说合说合。实际李老板和韩太太都不知道,是李掌柜想从中谋点私利。气得李宏言当场大怒,立刻就把李掌柜给发放到小地方铺子里做掌柜,三年不许回家。又派了自己的亲信到时候来黄花镇与喜妹谈生意。
韩知鱼说自己也是染坊的一份子,就算亲戚合作也该按规矩的,自然比别家价钱低些,却也不能太过分。李宏言莫不允从。
喜妹疑惑道:“小九哥你说,李掌柜这么做,难道李老板真的不知道?”
谢重阳道:“我们不能把人想得太坏,却也不能不防备。好在他们还顾忌脸面,又碍着韩少爷也不好强行如何。”
喜妹道:“反正我觉得韩太太就是有所图谋的。也许她从答应救你就怀了想法的。要跟这两家打交道,我们倒是要找个可靠的靠山才行呢。”
谢重阳沉吟道:“若说靠山,在这方圆的地方,也只有知县大人。可那位知县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如今与李家打得火热呢。”
喜妹想了想,“那个周东家呢?虽然我们不认识,可看他们对大勇哥是很好的。而且我看他的家业只怕比韩家多不知道多少呢。他们在西北角那片大鱼塘还有果园桑园等其他的,也不过是片小小的试验田。大勇哥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多少钱,只说他们平日又是做家具又是干啥的。主人的院子他没进去过,但是就算那个周管家都不比韩老板派头差呢。”她又将自己救人,周家来拜访的事情仔细说了说。
谢重阳平日在学堂听人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一个靠谱的,有人说是一位周小姐,又说是位姨太太否则用得着那般养在深院里?
“即便没有过硬的靠山,为夫也定然让你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就算他们家大业大,可海晏河清,天子圣明,法典备至,我们又何惧之有?”
喜妹靠在他怀里,笑道:“小九哥说的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
他笑起来,抚摸着她的发丝,“为夫藏了好东西呢,靠着它我们也能见招拆招。”
喜妹仰头看着他优美如琢的轮廓,欢喜道:“你放心吧,你这般聪明,学问又好。礼部下来的学政个个都是天子亲信提拔的,那份荣耀自比金珠万贯让他们看重。凭你的学识,来年自然能中了秀才,你若有了功名,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好在有韩少爷,你倒是好好敦促他,让他也得了功名,与你齐头并进才是。”
他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是自然,欠他的都在我心里呢。”
有韩知鱼出面,暂时解决了染坊的危机,李家照旧下了货单,价格却提了上去,因是大宗货,与韩家持平。如此原来的染坊又太小,还需要扩建再招新的帮工。
孟永良托人找了找,打算在西边买个十来亩地盖大染坊。那片地因为不够肥沃,平日庄稼长势一般,却因为靠了河还能凑合一二。孟永良跟喜妹他们一说,大家都觉得甚好,商议早点买下来破土动工,年前可以先把一处染坊和仓库盖好,冬天不能施工便等来年。
木工泥瓦匠这些孟永良向来熟,去请周管家帮忙,结果他们不但帮忙请人,价钱划算,还要跟喜妹他们合作生意,请喜妹和孟永良去细谈。
周家大院子在一片花木掩映间,与黄花镇有数亩地之隔,竟似世外桃源一般。园内疏朗清阔,除了正正经经的几处相连的大院子,后面还有一大片花园。那位主人若来也基本呆在园内足不出户,若走也是从后面小道穿行,前面正经的院子倒是有管家住着。
两人随小厮一路去往待客厅,周管家已经迎出二门外。几人互见礼寒暄着周管家请他们厅上喝茶,“我们公子虽不在,却有一位更懂行情的唐二爷,他此番前来恰是为桑园纺织诸事。原本我们想着从老家派纺织师傅前来,那日去贵铺子看了货色,甚至满意,便想请两位老板加盟,是以请来详谈呢。”
二人随周管家来至厅前,便见一位身穿上好细棉布凉衫的男子从台阶上快步下来,男子二十八九岁年纪,形容俊挺,目光温和,远着几步便拱手作揖,连称有失远迎之类的话。
喜妹见廊下几个衣饰齐整肃容静立的小厮,又见周管家和那男子笑脸相迎,全然不似韩一短那般倨傲,想合作的心思便更大。
几人见礼,喜妹唤了声唐二爷。那唐二爷忙道:“苗老板客气,唐二本名景椿,无字,不过是行二,他们混叫哪里当得住爷,平日里大家都随口叫我二哥,两位是周管家好友,还请不要太客气。”
喜妹看他真诚,便也混叫了声唐二哥,然后随周管家厅上坐了。
唐景椿也不急了谈生意,先喝茶寒暄,大家熟悉一番,谈论一下桃源县以及黄花镇等地的风土人情,然后便顺其自然地说起喜妹的豆面印花。
“虽然看着简单,却是极好的。我们家里也买了好些,大家都喜欢的,只是我那三妹说如果拿再细再软些的布印她便更喜欢,这次还特意叮嘱我问问苗老板,如果能染,她倒要订货。”
喜妹知道他说的是那种高支棉布,笑道:“要说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个自然是能的。原本只想着在乡下买的,所以不曾费心思去抽细纱。”她又笑道:“若唐二哥愿意合作,我们倒是很乐意试试看。”
唐景椿心中暗赞她脑子快,点了点头,又问两人道:“如今染坊主要出这种蓝底印花布,还是其他也有?”
涉及染坊的工作问题,喜妹看向孟永良,让他回答。孟永良便据实相告。
唐景椿又道:“如今我们想在此处实验一下新品的蚕种和棉花,到时候需要纺纱和缫丝,织布也分棉布和丝绸。因为特殊原因需要最好的手艺,染出最满意的颜色。原本我们要将各项所需运来运去还需要从江南请大师傅回来,大费周折的,如果你们能做,那倒是省了很多环节。所以一旦合作,报酬也非常丰厚。两位愿接吗?”
孟永良看喜妹。喜妹想了想道:“请问唐二哥,是想雇我二人,还是与我们合作?”
唐景椿呵呵一笑,“想必两位更喜欢合作吧。”
喜妹见他说透自己想法也笑起来,“虽然不知二哥来历,但我们想非一般人可比。我们小门小户做生意,自然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免得徒有手艺,没有自保能力。”
唐景椿点了点头,“苗老板所虑甚是,”他看了陪侍在一旁的周管家一眼,笑道:“请二位放心,有周管家在,你们便可踏实做生意,自无人敢找你们麻烦。”
喜妹和孟永良忙起身拜谢。
唐景椿请他们坐下细谈合作事宜。唐景椿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今年朝廷制造局与海外签订了数百万匹丝绸生意,不但整个织造局,还有江南大大小小的织房都要全力赶货,如此一来国内自己人所需的丝绸便又紧缺,所以他们挑选北方一些地区也开始栽种桑苗,发展棉纺织和丝织业。只是不想增加百姓负担又不能破坏粮食习惯,所以并不强制种植,只是因势利导,希望百姓发展一部分副业。
喜妹却没想到当今皇帝会这般开明,心下暗暗欢喜,穿越最怕碰到乱世,这等太平盛世,是再好不过的。喜妹道:“唐二哥,抽纱缫丝没问题,至于布匹的质量你们可以拿布样来,只要拿得出的我们必然仿得出。另外染布也是,色样拿来,我们试染,之后请二哥来看,如果满意,确定我们合格再确定合作也不迟。”
唐景椿笑道:“好,不过这些我是不懂的,到时候有专门的师傅前来与你们商讨花色等事儿。不过我们有个要求。”
喜妹道:“二哥请讲。”
唐景椿道:“我们的花样、布样等确不能与外人看。染坊的话,周管家可以拨两座院子,另外出钱扩建一番,作为我们专货的织房和染坊。两位的染坊自然可以继续开着,我们并不干涉。”
他如此一说正中喜妹下怀,立刻应承,又告诉他新染坊的位置。几人商讨了一下细节,周管家命人在偏厅备饭,请二人用过之后便带他们在欲作染坊的院内转转。周管家让喜妹合计一下各处分作何用,大体需要多大,先跟他透漏一下,他好着人收拾。
有周管家帮忙,喜妹那边的染坊和周家的一同开工。周家还向村民开放养蚕技术,请他们免费去学,学会了即可从周家领取蚕种,在自己家养蚕。大家的蚕茧也由周家专门按朝廷规定价格收购,一时间各地都有农户来学。
喜妹和孟永良这些日子既要往周家跑,还得照顾小染坊,忙得不可开交。
薛宝峰和唐薇倒是清闲喜欢找喜妹玩儿。喜妹也很喜欢他们。两个孩子都是古灵精怪的,听语气唐薇似是逃避相亲跑出来的,少年虽然说是来玩,却悄悄跟喜妹说其实是被派来监视小姨的。
八月十五那天喜妹邀请他们来家里吃晌饭,另外又和孙秀财去接了美凤来,大家一起热闹也算是提前给谢重阳去考试践行。
谢重阳早已经领了院试的试卷结票,昨日又领了空白试卷,在封面填写了本人姓名、年龄、籍贯乃至祖宗三代履历,之后复又交回试院,如今只等着考试那天到来。这几天先生让他们各自回家温习,放松精神不必太过紧张,十八那日要去县里。
因为唐薇和薛宝峰两个不是普通人家孩子,所以喜妹也不曾刻意花钱去买美食来撑门面,而是跟谢重阳两人张罗做了两桌精致小菜。夏日时蔬瓜菜都很方便,蒜蓉茄子,油炸知了龟,韭菜炒蛋,炸扁豆面饺,烤辣椒拌白菜心,三丝抱豆……
喜妹向他们介绍了谢重阳等人,又请他们随意不必客气。薛宝峰倒还好,虽然看着精灵调皮的样子,不过是表现在眉眼话语上,行事规规矩矩。看谢重阳念书,便问他好些事情,跟他议论书目。
那唐薇却拿个小瓷瓶在树上扒拉什么。
喜妹想起那荆神医来,笑问:“唐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唐薇道:“你不懂。我这是做武器呢。我独自出门惯了,要是碰见什么登徒子保管他倒霉。”
喜妹笑了笑:“那登徒子还怕树上的虫子?三岁孩子都敢玩儿呢。”
唐薇抬手将筷子中间夹着的松绿色虫子给她看,“树x子能一样么?可没见谁敢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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