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房递入拜贴,很快便有小厮前来指引,将他们领入门内,在一个院子前停下。
“从这里,请客人自行进入。”
“多谢。”
三人走进院子,只见院中亭桥假山,树茂花密,看起来虽不够精雕细琢却也简单粗旷,看不出丝毫异样。
凤俯身拾了一颗石子丢过去,并无反应,看来也只能亲身试探。瞥了宁弦一眼,“我先走到拱桥那里,等我到了,你按着我的脚步跟上来。”
“嘁?你会这么好心?”
“带你来是来帮忙的。别给我添麻烦。”
厚!这个人不气人会死啊?
看着凤的身影如火红飞鸟一般,一跃数丈,在地面轻点之后再次跃入空中――宁弦在心里暗道:你丫以为谁都有你那个轻功啊!?跳那么远!成心为难人吗?
凤平安到达对面的拱桥上,宁弦斜斜瞪了他一眼,才对身边的慈笙道:“我带你过去。”
对面的凤难得的露出冷傲之外的表情,眉头轻蹙,显出不赞同的神情。
宁弦才不理睬,伸出手,慈笙犹豫片刻,扶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跃出――凤并不曾因为身后的宁弦要跟上而故意缩短距离,他只是以自己平时的习惯和对地点的判断来选择落脚处,如果宁弦全力跃出,并不是做不到。
可是现在,宁弦的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的重量。而且是一个轻功不如她的男子的重量。如他所判断,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到达他落脚的地方。
宁弦托着手上的人,却没有预料中那样重的重量,她可以感觉到杜慈笙此刻用尽了全力,尽量不成为她的负担,只稍稍借力。在这种时候,他却记得替别人着想――也许,她对他的信任,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产生。
负担一轻,宁弦托着杜慈笙全力向前一跃――她若用尽全力,并不是达不到的。
她和杜慈笙,正落在凤之前的落脚处,然而他们刚一落地,却有数颗铁石子从一旁假山石下的花丛里射出,击中脚踝――宁弦一痛,便散了气。
对面的凤一怔――是重量!
好精巧的机关,就算是有人先探路,后面的人轻功稍差些一样无法通过――而宁弦轻功虽不弱,却还有个杜慈笙!这个机关不但遇到轻功差的人会启动,就算有人想借他人协助通过也难。
铁石子连珠似的发出来,根本不给他们站稳提气的机会,忽然脚下的地面一动,杜慈笙暗道不好,反映敏锐地挨住被击中的痛,手上聚力,将宁弦向上一抛――宁弦随即反应过来,提气,在空中翻了个身,下落时杜慈笙伸手一拖,让她跃了出去――凤飞身接应,拉住她,在一旁树上一踏,返回拱桥。
此时杜慈笙所在的地面宛如一个翻板,蓦然出现一个陷阱,将他陷落下去――
“杜慈笙!”
凤一把拉住她,“他不会有事,我们走。”
宁弦一顿,只能跟上凤继续往前走。
“你和我一起,还是继续跟在后面,我探路?”凤问道,宁弦毫不犹豫地答道:“跟你一起!”这鬼地方,她可不打算落单,以凤的为人,她很怀疑如果她在后面“遇难”,凤会不会回头――现在可没有人能救她了。和凤在一起,他怎么也该“顺手”一下吧?
凤颇为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龙珏的妹妹?”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品质差这么多?
宁弦回瞪――可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呢。危难当头,安全第一。
“那就走了。”凤托住她的手腕,准备一口气飞到对面。两人的身影飞起,宁弦借着凤的支撑,果然觉得身轻如燕,一跃数丈,然而突然间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轻轻一触――竟是拉在半空中的一根细线,细线挣断,两旁假山石上突然出现无数小孔,铁石子纷纷而来,还来不及抵挡,空中便有一张大网抛撒下来――
是否要丢下宁弦的思量在凤脑中一闪而过,在这里丢下她固然他可以闯过这里,但是进入之后,他就必须亲自的,独自的,应对冲天楼的人以及巨斧门那位新任门主――他真的很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尤其讨厌应付笨蛋!
宁弦去追债时的手段他偶有耳闻,他对此的想法是:似乎很适合应付笨蛋。这也是他会带宁弦来“帮忙”的原因。看来为了她的“帮忙”,他暂时还不能丢下这个大累赘。
他一把抱住宁弦,迅速坠落,一边下降一边向网的边缘冲去,眼见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逃离,他抽出剑一挑,挑开网子,带宁弦冲了出来。
宁弦在他怀里悄悄抬头瞅了瞅他专注的脸,暗赞虽然他的人品不怎么样,身手还真是帅得没话说,一旦被他所保护,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情,安安稳稳在他怀里窝着就行――能者多劳。她还是那句话。
一落地,地上各处的机关立刻启动,几乎让人无从落脚。宁弦小小的良心发现,她身上魔教中人的血到底不肯让她混吃等死,装装柔弱被人保护,伸手往腰上一摸,抽出一根黑色细长鞭子,卷住不远处的一棵树干,收鞭,他们便被带着飞向树上。
――难怪凤一直没有看到她拿武器。
在树上站稳,宁弦抱怨道:“地上不能走,空中也不让人走,还能走哪里啊……”她一眼看到蜿蜒在院子里的菡萏渠,凤似乎也正在看着那里,可是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否定这个想法――在水上若是出什么问题,要往哪儿躲?还不得变落汤鸡啊?
可是,他们也不能一直待在树上……正想着,一歪头,突然间到一双黑溜溜细小的眼睛正对着她――蛇!
下意识地一退,她便向树下跌去――“啊――――!!”
凤的身影如火鸟一般紧追而来,用了千斤坠的功夫,在宁弦落地之前赶上,一把捞起。脚尖点地,果然见四面八方的铁石子都如同撒豆子一般袭来,他只能抱着宁弦跃到菡萏渠上――现在,没得选择了。
宁弦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凤一定又是一脸鄙视。
――不过是一条蛇,也要出这样的疏漏,不仅累赘,还是个麻烦――凤现在开始有点考虑要不要改变自己的计划,把她丢下算了。
――大哥,这是本能反应知道不?以为都和你一样简直不是人啊?不是人很了不起吗?幽冥天里身手了得的妖人多了,再过个十年八年,她的功夫也能横行江湖――宁弦诽腹。
菡萏渠上无菡萏,如今正是菡萏开放的季节,这里却只有硕大碧绿的叶子而已。
凤踏叶而行,宁弦时常觉得凤的身子会突然移动,似乎在避开什么,最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放下她让她自己走。虽然她的轻功不及凤,要长时间踏着荷叶而行的确有些困难,但只需他稍稍扶持也不是不能做到,没必要一直抱着她吧?
她突然看到前面一只□□跃到荷叶上,荷叶摇了摇,倏地一道黑影从荷叶下窜出,竟是一个拴着可以伸缩的铁链的铁齿,“咬住”□□拖到叶子下面,便恢复平静。
她顿时一头冷汗,越过凤的肩膀回头去看――果然随着凤一路踏过,不时有铁齿窜出,几乎擦着凤的脚踝,在他匆匆闪过后立刻恢复原状。
这个,的确,如果放她自己下来的话……她缩缩,缩进凤怀里安分守己――能干的凤大人啊,能者多劳,你说是吧?
第二十章火羽凤凰4
菡萏渠辗转蜿蜒,环绕穿梭在庭院之内,看似只为装点,却可以算得上“无处不达”。这庭院里的机关不是为了拦住人,而是为了考验人,筛选可以进到楼内的客人,所以,必有“生路”,而既有生路,便必然是这菡萏渠。
眼见他们就要到达,庭院对面的门,突然脚下的水面密密地射出数道水柱,让人避无可避,两人终于一同落入水中……
宁弦在最后的一刻,想到的却是……落汤凤凰……
她正要准备游上去,却感觉身体被紧紧勒住,凤的手紧紧匝着她,宛若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凤不会游水!?被不会水的人抓住铁定会一起死啊啊啊――她不要当水鬼!
宁弦死命地扯着凤的手,然而凤抱得死紧,就是不肯撒手,耳朵旁边就是他的脸,她感到大量的气泡从耳边冒起――这个笨蛋!难道惊慌到忘记憋气吗!?
她用力扭过头,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阻止气体继续从这两个罪恶的孔离开身体,然后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不知是温温软软触感还是从那双唇中渡过来的气让凤稍稍恢复冷静,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抱怨的眼睛。
纵然在水里的感觉慌乱又难受,但是鼻口都被堵着,没有再浪费掉最后的一点空气。
水面之下的石板突然缓缓升起,把凤和宁弦二人托出水面,凤呼吸得太急,仍旧呛了一口水,咳起来。宁弦大口的呼吸着,无比的庆幸,她终于没有陪着这个傲慢的家伙一起淹死在水底。
一件衣服被搭在宁弦身上,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文静静笑眯眯管事模样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下人,对她和凤歉意道:“让客人受惊了,还请见谅,到屋里去换一下衣服吧。”
宁弦微怔,他们……这算是通过了?可是明明被击落的说……
似乎能够看出她的疑惑,那个管事模样的年轻人客气笑道:“并不是一定要平安穿过这道门才可以进楼的。如果要见楼主,自然需要闯过所有机关,但是客人的拜贴要求见的是二公子,能够走到这里,已经可以见了。”
……好……变态的规矩。
在那位管事模样的年轻人安排下,他们换了下人送来的衣服,凤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宁弦一身浅紫长裙,正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腿擦头发,看到她心里微微一紧,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片池水的冰冷之中,那一点温软的感觉。
――他居然被这个“累赘”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还被她救!
宁弦发觉他走出来,抬起头,一双眼睛顿时睁得铜铃大――虽然看起来只是寻常白色中衣,深红色外衫,然而低敞的衣领中露出大片胸膛和性感的锁骨……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太服务大众了!
凤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缓缓蹙眉,殊不知每当他蹙眉之时,那种目中无人的冰冷傲慢便消失不见。
见头发半干,宁弦随手一扎,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去见见‘二公子’,刚才下人来过,说我们可以去见他了。”
宁弦从椅子上站起来,先一步走出门去。
巨斧门的任务搞得她如此焦头烂额,让接受任务的她和巨斧门挂在名下的凤都如此狼狈,怎么也要好好的讨回来。
一阵风吹来,凤看着她淡紫衣裙翩然扬起,觉得似乎这才是他印象中[迦陵]的模样……虽然过去常常听到语霖或者其他人提起她的事,偶尔也在幽冥天中见面,多半只是远远错身而过。而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几日前她回到幽冥天的时候……隔着争执不休的幽冥天和极乐天教众,他看到的是一个与传闻中并不相似的女子――与其说是魔教中人,倒不如说是贵妇手中精心培养出的一朵娇芙蓉,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印象所以他一直觉得,她不适合当一个魔教中人。
结果,娇芙蓉其实是带刺蔷薇,原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
从刚才的刚才之前,左璇就已经得到下人的通报。
刚才的刚才之前,他正在床上补觉补得欢畅,先是提心吊胆,后是一路奔波,担惊受怕,总算逃回了冲天楼,他洗洗干净,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还没等他睡到自然醒,就被人给摇了起来。
――为什么那个吓死人的夺命罗刹会追到这里来?为什么他会闯过机关为什么左家人就这么放他进来?难道他不过是听从老娘的命令继承了巨斧门,左家就拿他当“过继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好歹他也是左家的血脉吧,怎么可以不管他的死活?
不要!那个鬼罗刹,他才不要见――
左慈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左璇拼命把脑袋拱进床内侧的被子里,只留个屁股撅在外面。
他心中好笑,走过去拉了拉左璇的被子,“怎么还在这儿磨蹭着?不是已经派人来通知你快去见客的么?”
“不要!”左璇死死拽住被子,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那个鬼罗刹一定会来要了我的命~~我不出去!”
“阿璇!这是冲天楼的规矩,你一定要见――”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你放心吧,这里是左家的地盘,他杀不了你。难道在冲天楼里你还怕他动手?”
“真的?”
“真的。”
被子里的人这才挪啊挪,拱出来,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公子,娃娃脸儿,犹有着几分迷糊,几分孩子气。懒懒的,蔫蔫的,好像毒日头底下打奄的嫩茄子。
这样一个懒懒又迷糊的年轻公子,就是冲天楼的二少爷,也是巨斧门的新门主。
他慢腾腾地从床上磨蹭下来,“那好……我就去见见……就见见,我就回来。左慈你要陪着我!”
“好好。”左慈笑眯眯地拿过他的外衣,替他披上―― 一件粉红色,绣着深浅不一的樱花的长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整个人都有着一种懒塌塌随时想要找地方靠一靠,睡过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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