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奇幻之旅》录制点地处偏僻, 周围几条主干道没多少人经过。
    方圆十里内, 所有闲得发慌、有可能跟他们去现场的人, 全都聚集在周围几个养老小区里。
    养老小区环境好,设施挺完备。给老人家生活提供方便之余, 又能避开城市的车水马龙。
    退休老人们住在里面, 还能互相找个唠唠嗑打打牌, 陪自己跳广场舞的小伙伴, 生活别提有多惬意了。
    现在大家刚吃过午饭,正是清闲的时候, 都聚在小区里聊天晒太阳,顺便织织毛衣, 缝缝鞋垫, 下个棋打打牌,退休生活丰富多彩。
    广场舞的喇叭还没吹响, 老爷爷老奶奶们没什么要紧事,空闲时间一抓一大把。
    行吧, 潜在观众确实有了,但问题在于——
    这些爷爷奶奶们,明显过了追星的年纪。就算平常听歌看电视,也就是解个闷而已, 对流量明星也没什么兴趣。
    那一辈的人勤俭惯了, 过日子喜欢精打细算。
    看几位顶级巨星表演,又没有免费的鸡蛋和大白菜可以领,还不如听那些卖保健品的骗子忽悠人。
    只要自己不上当, 不仅把骗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晚上还能给家里添道菜,美滋滋!
    景逸按照地图指示,来到养老小区外面。
    他隔着围栏朝里面瞅了两眼,发现里面岁月静好,默默陷入沉思。
    中老年人作为最容易患病的人群,以前景逸接触过不少,姑且清楚怎么跟爷爷奶奶说话打交道。
    可区别在于,以前都是他们过来找自己,景逸只要负责询问诊断,对症下药就行。
    景逸成长到现在,从来没有尝试过,主动跟爷爷奶奶辈的陌生人搭讪。
    要怎么做?
    先聊聊抗美援朝和改革开放吗?
    景逸自己想了半晌,没想出结果。
    他转向唯一能跟自己讨论的摄影师,询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摄影师张张嘴,立刻出了个馊主意,“骗他们到现场看演出,有免费鸡蛋领?”
    嗯???
    哪来的鸡蛋?自己下蛋吗?
    你怂恿我欺骗老人家,良心不会痛吗!
    “……抱歉,当我没问过吧。”景逸默默扭过头,心里特别后悔:
    被坑过好几次之后,自己居然还对摄影师抱有希望,真蠢!
    “总之……我们先进去吧。”景逸做出决定。
    他是个标准的行动派,做的总比说的多出许多。
    哪怕自己进去之后,用尽方法却一个人都拉不到。
    也总比躲在外面,不敢进去好吧?
    小区里环境很好,路面宽阔又平坦,特别适合扎堆跳广场舞。
    路两边都是葱葱郁郁的大树,大树底下摆了几个能锻炼腿和腰的设施,看起来使用频率很高。
    六月末已经进入夏天了,老人们怕热,却又在家里坐不住。都穿着汗衫短裤,围在大树下面乘凉。
    景逸带着跟拍摄影师刚走进小区,一张过分年轻的陌生面孔,立刻引起小区居民注意。
    “哎呦,这个大小伙子瞅着眼生,是谁家的儿子啊,还是孙子啊?”
    “肯定是刚搬来的老沈他孙子!儿子哪有那么年轻?”
    “老沈家不是只有一个闺女吗?闺女生下的那叫外孙!”
    “嗨!瞅瞅你这话说的!都啥时代了,闺女就不是孩子?外孙就不是孙子?”
    “对头,我听说老沈家那个女儿,比儿子还顶用!是不是啊老沈?”
    “老沈,叫你呢!”
    景逸默默站在门口的位置,感觉有点迷茫。
    小区里的爷爷奶奶,基本都用当地的方言交流,乡音很重。
    景逸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却不太好插嘴。
    ——景先生对方言的语言技能只点亮了听和读,说起来却勉勉强强,仿佛刚学普通话的外国人,怪腔怪调的。
    没想到,自己任务还没开始呢,就遭遇到巨大阻力。
    景逸站在原地脑速飞快,思索应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沉浸于冥思苦想时,从那头匆匆跑过来一个人,边走边说话,声有点耳熟,“谁叫我呢?”
    被呼唤的‘老沈’的男人听见他们闲聊,满脑袋问号,觉得这事有点荒谬,“我孙子?我没有孙子啊!我家漫漫年纪是不小了,但她不打算结婚。现在三十多岁,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几个,从哪蹦出个孙子?”
    周围老人家一听闺女三十多岁不结婚,纷纷替老沈着急,连忙苦口婆心劝了几句,热心肠的要帮他结婚。
    老沈刚听了两句,立刻拒绝道,“大家别费心了,我家漫漫有自己的人生和打算,她不结婚照样过的很好。再说我自己的女儿,我有能力养一辈子,干啥还得靠别的男人?”
    老沈脾气挺好,耐着性子解释几句,劝邻居朋友们打消念头。
    “往旁边让让呗,我过去瞅瞅天上掉下来的‘孙子’。”老沈乐呵呵说着,从里面推推搡搡跨过好几个象棋盘,终于把身躯挤出来。
    看清门口的小少年,他明显怔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之后,老沈眼底冒出惊喜的光,张开胳膊扑过去抱住景逸,在他背上拍了两把。
    “呦,景逸啊,怎么是你呀哈哈哈?”
    老沈狠狠搂住景逸,胳膊特别用力,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沈、沈叔叔…我知道你激动,你先松开。”景逸咳嗽两声,断断续续让他收敛点。
    沈叔叔实在太热情了,景逸甚至怀念上次见面时,那个手都不敢跟自己握的空巢老人。
    说来也巧,景逸跟这位沈先生也是在《奇幻之旅》录制过程中认识的,距离现在仅仅只有半个多月。
    那时候,身患慢性传染病的沈先生,躲在陆泽家别墅隔壁的山间小屋里,不愿意跟外人来往。
    他孤零零躲在小屋里,只有女儿沈漫每天上山给他熬药。
    景逸…虽然本人不愿意承认…但他在山林间晃晃悠悠迷路了,被偶然路过的沈漫发现,将他带到山间小屋里,这才认识沈先生。
    那时候沈先生对他凶巴巴,哪像现在——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见到你太高兴了,没控制住!”老沈终于放开景逸,又抓住他的手握了两下,激动地说,“我本来打算等病好了以后,跟你见个面呢,没想到你居然来我家小区了!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能在小区里碰到熟人,景逸也觉得有缘分。
    “沈叔叔,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景逸瞧他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精神状态特别好,关切的问了句。
    “嘿嘿,上次见过你之后就决定回来了,正好国内天气暖和。我回国以后去了几次医院,应长陵院长听说我认识你,亲自替我治疗,现在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老沈越说越开心,高高兴兴说,“他说我这个病,传染性很低,而且只能传染给特定人群,正常生活不需要太警惕。还建议我多跟人相处,保持心情愉快,我就搬到小区里住,认识了好多老伙计呢。”
    老沈絮絮叨叨说完,把景逸带到几颗树底下,跟自己的邻里朋友介绍。
    “老伙计们,这就是我在国外遇到的小医生,他可厉害了!”
    景逸跟在沈叔叔旁边,乖巧的向他们打招呼,“大家好。”
    听老沈说‘小医生’,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就是他!”
    小区里这些老头老太太们,闲得没事就喜欢闲话家常,谁有点好玩的事都得翻出来聊。
    大家平日里都听过老沈得病的事情,一个故事讲来讲去,搞得周围养老小区都知道了。
    而且讲故事的中途,还变换了好几个版本,把老沈遇到的那个小神医吹的神乎其神。
    到最后,甚至演变成当初老沈快死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家里人都为他准备后事了。结果景逸从天而降给他治了治,老沈立刻回光返照,病奇迹般的痊愈了。
    “呃……”景逸听他们叽叽喳喳把故事复述一遍,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或许自己真的有那种能力,但沈叔叔病本来就不严重,哪有‘奄奄一息’的程度?
    几个喜欢讲故事的老太太哪管什么真相?为了艺术效果,疯狂歪曲事实。
    偏偏当事人老沈听得乐呵呵,还时不时催促他们继续讲,其他人也搬着小板凳凑过来,听得津津有味。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小伙子!”老爷爷戴上老花眼镜,盯着景逸仔细瞅瞅,“你是不是应长陵院长一直夸的小伙子?”
    “可能是吧?”景逸听到应院长,不确定的承认道。
    “哪个小伙子啊?”旁边老奶奶伸过头问。
    旁边稍微年轻些的老阿姨接过话,“哦!我想起来了!咱们上次买那个‘郑氏护脑片’,老板说不能买了,还给咱们看新闻,新闻上就有这个小伙子!”
    她这么一提醒,那些个没想起的也记起来了。
    “哦哦!我看着小伙子年纪轻轻,居然是个小神医啊!”
    “你懂啥?电视里那些神医看起来都年轻,他们会长生不老的秘方!”
    “对对对,就像那个天山童姥,已经八十多岁了,看起来还像七八岁的小姑娘。”
    “不,跟长生不老没关系,我今年才十八岁。”景逸怕他们误会,连忙替自己解释。
    而且,天山童姥是武侠小说中虚构的任务,跟医学领域没有半毛钱关系。
    景逸冒出荒谬的想法:非要扯长生不老的话,我应该吃了唐僧肉吧?景逸
    然而,老爷爷和老奶奶们比起景逸的真实年纪,更在乎‘神医’这茬。
    大家遇到那么多没用的假保健品,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神医,连忙逮住机会,咨询健康问题。
    “小神医,你说那个护脑片停产了,我们该吃点啥好呢?”
    终于涉及到自己专业领域,景逸放慢声音回答道,“奶奶,我建议你没病不要乱吃药。如果实在需要,国立总医院已经公布了五种替代药品,效果都是一样的。”
    “听听!神医说的话就是不一样,比那些让咱们瞎吃药的强多了!”
    “哎,小伙子,我最近总觉得喉咙疼,心口烧得慌,是什么病啊?”
    “心口烧?”景逸很少听到这种病症,转过去瞧了他一眼,诚恳地建议道,“爷爷,现在已经夏天了,你把高领棉袄脱下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
    节目组规定的两个小时结束,三位国民级明星重新聚头,表情看起来都挺忧愁。
    吴桦带头汇报道,“我在主干道守了整整两个小时,只遇到几百个路人。我每个人都过去问了,有时间看咱们表演的不到一半。”
    “唉,我情况更惨。”薄希丧着愁眉苦脸,已经笑不出来了,“总共只遇到几百个人,还不是最绝望的。我拉人拉到一半,维果他非要过来凑热闹,把我的潜在观众分走好多。”
    俩难兄难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凄凉。
    两个人无奈叹了口气,转向最后的希望,“莫离,你怎么样?”
    “哼哼,本来还担心自己要垫底呢,听完你俩的状况,姐姐我突然就有信心了!”莫离叉着腰,得意的撩了把头发,“一呼万应虽然没做到,至少一千个人有了。”
    “厉害!”
    “国民级演员真好啊,群众眼熟度高。”吴桦衷心感慨了句,微微皱着眉,严肃地说,“怎么办,隔壁组拉到的观众好像比咱们多?”
    “啊?凭什么啊?”莫离得意还不到三秒,又陷入新的恐慌之中。
    “他们组有陆泽呗,唉……首富的儿子,大家都想蹭蹭他的运气,下辈子投个好胎。”
    “……没出息,怎么跟我想的一样?我下辈子想当首富的女儿。”莫离忧愁的叹了口气,抬眼打量四周,疑惑地问,“逸逸呢?”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景逸还是没见人影。
    旁边工作人员朝里面指了下,“景逸他一个小时前,就进入舞台会场了。”
    “那么早?他没有拉人吗?”莫离惊呆了。
    “有可能那几个小区的老人家不愿意过来,逸逸脸皮薄,没办法向他们开口提要求,就转了一圈提前回来了吧。”
    “……都怪我不好。”吴桦内疚的说,“光想着把人最多的地方分给逸逸,忘记老人家都不认识咱们,根本叫不动。”
    “不是你的错啊!逸逸这样也挺好,省得苦口婆心说半天拉不到人,更让人难过。”莫离故作轻松地说,“逸逸很好哄的,等会多安慰两句就行。”
    另外两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一起走向舞台现场,也就是刚才他们做直播的舞台里面。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哥哥姐姐都在心里默默酝酿要说的安慰。
    穿过长廊,从后台进入现场。
    看清目前现场的状态,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景逸站在舞台上面,拿着话筒维持现场秩序。
    底下观众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好几个还找不到空位。
    “……真的不用通知你们老伴,这里不是健康讲座,也没有免费鸡蛋可以领。”景逸连忙阻止几个火急火燎喊老伴过来的人。
    “还有自带小马扎的爷爷奶奶,请不要坐在音响跟前,对听力不好。”
    前排老奶奶掏出一个手工钱包,朝景逸晃了晃,“小神医,我把退休金都带来了,你真的不卖保健品吗?”
    “真的不卖。老奶奶如果你实在想吃点什么,等会回去的路上买两斤水果吧。”
    “小医生说要买水果,大家快用笔抄下来啊!”
    “买啥水果?你说慢点!”
    看到他们拿起小本本的景逸:……
    我还能不能随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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