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说, 苏莫飞的腿被寒气所伤不能久站, 我慌忙把他扶着坐下。
苏莫飞拉住我的手不放,我也红着脸没有挣开。
红叶见状,捂嘴忍住笑轻咳了两下:“我去熬药, 唐絮,你来帮小莫揉捏腿上的穴位。按哪儿, 小莫都知道。”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还细心的帮我俩把门阖上。
我听出她的意思, 羞得耳朵根都发烫了, 再一瞧面前的苏莫飞,脸比我还红得厉害,登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我问苏莫飞要按那些穴位, 苏莫飞红着脸说了几个名字, 我蹲下身去,认真的按捏起来。捏了一会儿, 我抬起头看向他问道:“轻重合适吗?和红叶前辈捏的时候差不多吗?”苏莫飞点头, 眸光柔柔的,有清澈的水波在里面流转。
于是我埋头继续奋斗。手下不停,为免苏莫飞觉得闷,我一边捏揉一边和他闲聊起来:“莫飞,红叶前辈怎么来了, 她不是不下孤雪峰么?”苏莫飞笑吟吟地回道:“常与以为我去孤雪峰接你了,所以他下山寻我就直接去了那里。前辈知道我的事,担心我出了意外才下山的。”
我“哦”了一声, 又问道:“你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和常与他们遇上的?”话略微一顿,“楼袭月派人去为难你了吗?”苏莫飞没有立刻回答。我心中明白,也不愿再多说,抬眼内疚地看了看他,“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以为楼袭月会放过你,所以我才说……”
“和你无关的。”苏莫飞截下我的话,语调温柔如初,“你不用自责。我和楼袭月是正邪不两立,为了师门,我也迟早会跟他为敌。”
心脏猛地揪起,我有些喘不上气。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抱住他的双膝仰头望着他:“苏莫飞,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两人生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苏莫飞僵了半晌,对我宽心地笑了一下:“你别担心,我自知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我会再练……”
“没有紫金丸。”我打断他,在他瞬间凝滞的表情中沉声道:“莫飞,没有紫金丸,你怎么练紫霞秘笈?”我抱得他更紧,直望进他温润的眼眸深处,说:“莫飞,楼袭月的武功深不可测,你不顾身体的继续练下去,就一定能胜过他吗?”
我清楚我这样说,会让苏莫飞沮丧伤心,可我不得不说。我不能眼瞧着他往死胡同里钻,毁了自己。
苏莫飞眸光跳跃着,许久后很认真地开口道:“我不是为了自己练的。”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无好气地说:“你是为了武林正义,为了保护你在乎的人,你的掌门师父,还有师兄弟们。所以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可以不计后果。”
我根本没顾及到自己话里的酸味,忍不住劈里啪啦的把话说完。苏莫飞望着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展颜笑了起来,笑容温煦如是春风拂面:“唐絮,你是在担心我,怕我再被楼袭月伤了?”
明知故问。
我心里嘀咕着,重重的在他膝盖上捶了一下,随后在苏莫飞猝不及防地惊喘声里,又心疼地慌忙抱住帮他揉。
我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打疼你了?”
话没说完,手忽然被用力拉住。
“我没事。”苏莫飞红了脸颊,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唐絮,我想要护住的人,除了掌门和师兄弟,还有,你。”
******
而后,我便留在了紫宸派,帮着红叶照顾苏莫飞。由于我的身份特殊,此刻出现在紫宸派实在不太合适,于是我也很自觉的每天只在苏莫飞休养的偏院中走动。
期间我去拜见了清远掌门。掌门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蔼,丝毫没有因为我是楼袭月的徒弟而另眼相看。这般过了大半个月,那些紫宸派弟子也逐渐不再像最初那样处处提防着我。
常与每天都要来好几趟,进屋就和苏莫飞有说有笑的,可一瞧见我就板着张脸。苏莫飞只得长叹,而后待他走了,拉住我的手宽慰几句,说委屈了我。
我摇头不以为然地道:“我不介意常与这样,真的。”因为要比牙尖嘴利,他比不过白谦;要比冰山耍酷,常与远不及赵单。我还在意什么?
可苏莫飞认定了我因他受了委屈,对我愈加温柔体贴。有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他再这么对我好,我就会恃宠而骄去欺负你了。苏莫飞只笑笑不说话,可是紧握的掌心的温度,暖得连我心头都烫了。
这种被安心温暖包围住的感觉,只有苏莫飞给了我。
今日,常与来时还带着一人。
我瞧见随在他身后走进屋的罗青,暗自诧异。自从苏莫飞病了以后,罗青很少到这里来,他应该非常忙。我放下手中的药碗对苏莫飞道:“你大师兄可能有要紧的事,我先退下。”而后,和罗青点头问好,在常与的目不斜视中退出了房间。
我阖上房门,听见些声响,往隔壁的药舍望去。只见红叶正将一些药材搬到屋外晾晒,我忙走过去帮把手。等我忙得额上泌出了层薄汗,常与和罗青也正好出了房间,两人走近向红叶告辞后离开了。
“进去吧。”
我闻言一怔。红叶没有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道:“小莫一个人在屋里,你去陪他吧。”
我脸上微红,可也真有些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放好手里的药材,快步走回屋内。
苏莫飞坐在床边,目光有些发直,等我走到他跟前了,他才眸子一颤回过神来的样子。
“怎么了,莫飞?”我问他。苏莫飞抿了下嘴唇,说道:“唐絮,如果我一辈子都只能这样,无法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你会介意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不会。莫飞,到底怎么了?”
苏莫飞望着我的眼睛,忽而笑了:“大师兄来告诉我,掌门打算最近就选定接任人,然后闭关亲自教授他紫霞秘笈的奥义。”
我表情微僵住。记得红叶曾经说过,紫宸派的掌门人是不能娶妻生子的,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是紫宸派数百年的门规。如果,苏莫飞他……蓦然想起他方才问的话,我一惊之后,快步冲上去抱住了他。
手臂环过他的腰际,丝丝颤抖着。
苏莫飞已经回答了。他选择了我,放弃了掌门之位。
“莫飞,莫飞,你对我太好了。”我感动得撒娇般把头往他怀里蹭去,苏莫飞僵着身子,半晌后才抬起手摸上我的长发。
“我还是会留在紫宸派。”他对我坦诚地道,“掌门对我的恩情深重,我不能在此时离开。可是要你也留下来,我……”我连忙点头说:“没关系苏莫飞,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话音落地,苏莫飞和我都呆住。
我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颇为直白,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放开他站了起来。“苏莫飞,我……”身子还未站直,我脑袋一阵晕眩,眼前发白的往前栽倒下去,在一道惊呼声中昏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再睁开眼时,屋内烛火摇曳。
苏莫飞对望着我半睁开的眼睛,愣了一瞬后,霍然攥紧了握住的双手,问我道:“你觉得怎样?要是还难受,我再去请前辈来。”
我脑子还木木的,反应不过来,盯着他瞧,好半天才冲他自嘲地笑了:“莫飞,我还说你‘弱不禁风’,最后连我自己都晕倒了。”察觉到自己竟然霸占了他的床,我用手肘撑着想要坐起身,动作被这时自门口传来的声音打住了。
“你想保住腹中的孩子,就乖乖躺着别动。”
瞳仁猛地紧缩,我身子绷了一瞬,失力地跌回床上,视线颤动着凌乱不堪。“你、你说我……”用尽全身力气只挤出这么几个字。
红叶脸色雪白的带着些冷,定睛看着我道:“你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一个多月……
“小絮,苏莫飞有多好,你告诉我。能让你念念不忘到,抱着我喊他的名字。”
“苏莫飞像这么抱过你,对吗?”
“这是惩罚,小絮。”
…………
“啊……”
我抱住头,死死抓着头发,痛苦地嘶喊着,声音堵在嗓子里出不来。
快要憋死的窒息感。
“唐絮,别这样!唐絮!”
身边有人使劲拉开我的手,俯身将我用力抱在了怀中。那么滚烫的胸膛,就像烙铁一样贴在我身上,痛得我的心都快烧成灰烬。
原本以为,我还能再选择一次。可天意,不让我选。
我瘫软在这个怀抱里,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了,失魂落魄地开口说:“苏莫飞,你放开我吧……”苏莫飞抱住我没动。我惨然笑了笑:“苏莫飞,你还不明白吗?我怀孕了,是……”
“是我们的孩子。”苏莫飞猝然打断了我。在我惊诧的目光中,他低头深望着我的眼眸,认真地道:“只要你愿意,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渐渐的,眼前的水光模糊了视野。
我手指颤抖着摸上他的脸颊。苏莫飞按住我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对我说:“唐絮,我们成亲。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的。”见我怔怔的没有反应,苏莫飞俯身再用力抱了抱我,旋即站起:“我这就去告诉掌门。”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我伸手拽住了他,喉咙鼓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莫飞拍了拍我的手背,温柔的语气安抚道:“等着我。”
一个多时辰后,当苏莫飞去而复返时,脸上已然带着难掩的喜色。
他坐在床边,抚着我披散的发丝对我说:“掌门答应了,还说要亲自过来看看你。”我登时紧张得不行,抓紧了他的手,心底忐忑突然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苏莫飞又道:“最后被大师兄劝住了。大师兄提议说很久没有过喜事,要挑个日子好好庆祝一番。十天后,你看行吗?”
事情进展得太快,我脑子转不过来了,头皮绷得发麻,呐呐出口说:“苏莫飞,你想清楚了吗?孩子……”
苏莫飞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唐絮,只要是你的骨肉,我都会全心去疼爱。”
******
从苏莫飞说要与我成亲开始,整个紫宸派都热闹起来,大家喜气洋洋的开始布置准备。苏莫飞也劝服了其他人,让他们相信我和楼袭月已经没有了关系。而红叶是唯一知道我身孕原委的人,初时她显得并不太高兴,我也觉得心虚,反而不敢和她多说话了。
到成亲的前一晚,意外地,红叶敲开我的房门,将一张红喜帕递给了我,冷着张脸道:“一群大男人,把这个都忘了。”瞥见我忍不住露出的笑容,她转而叱道:“你也差不多。这么不细心,我怎么放心把小莫交给你。”我连忙把笑收敛了,低眉顺目的乖乖听她教诲。红叶却没再说话,末了,一声低叹。
我愕然抬头,瞧见她看我的目光柔和了下去,说:“唐絮,小莫有多好你也知道了,不要辜负了他。”
我毅然点头。怎么会辜负。从今以后,苏莫飞就是唐絮的全部。
第二天辰时,红叶亲自将我牵出房间送到了苏莫飞手中。喜帕遮蔽了我的视线,我只能随苏莫飞的脚步往前迈去。
心里头紧张得砰砰直跳,好在紧握的手掌依旧那么温暖有力。
“前面是门槛,小心点。”
耳边传来苏莫飞细心的提醒。我只觉得体内仿佛一股暖风吹过,身心舒坦暖融融的。我依言抬起脚跨了过去,然后被他牵着走向高坐在前的清远掌门。
却在这时候,被身后忽然响起的悦耳嗓音震住了心神。
“唐絮,你闹够没?”
那声音仿佛当胸狠狠撞了一下我,我霍然僵住脚步。
随后四周铿铿的拔剑声,也盖不住那人轻柔的足音。他一步一步踩在我心口上,徐徐走到我的面前。
“别闹了,小絮,跟为师回去。”
楼袭月对我说,嗓音清越动人,语调平缓的仿佛笃定我不会拒绝。
跟为师回去……
然后呢?
我们还有然后吗?
一时间各种思绪扑涌而来,心脏生起阵阵钝痛,让我几乎无力承受。
我颤巍巍地抬起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头上的喜帕缓缓地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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