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许多许多年之前的孟歧, 其实是只很娇气的崽。
爱闹爱粘人爱撒娇,在外面不小心摔倒磕碰了一点都要委委屈屈的回来找大家长要抱抱,有时候委屈的过了或者觉得太丢人了不愿意说,就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把脸傅潜渊的怀里,眼眶稍稍一红, 就能让后者的心在一瞬间里为他软到极致。
后来他们之间有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间隔, 再相逢时, 孟歧成了傅同, 那只会抱着他的腰撒娇的崽崽也就此被尘封在了岁月里。
现在再看到,五味杂陈。
但那种心疼和心软从没有缺失过半分。
傅潜渊抬手回抱住面前的崽,声音轻轻的沉沉的,说不出的柔软:“没事,别哭, 也别伤心,我回来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崽崽,不哭了好不好?”
傅同脸埋在他怀里, 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良久,就在傅潜渊以为他不会吭声,打算继续哄的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的响了起来。
“骗人。”
傅潜渊一顿。
傅同抬头,眼睛随着眼眶一起红了, 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你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什么时候都会在的,但我想你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来,只有我一个人,无论多害怕多慌张,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傅阿崽话里这句想你需要你的时候主要是指和犀照两次的遇见,但落在傅潜渊心上,想到的却是傅同独自在龙洵山上等他的那一千五百年。
你总是不来。
无论多害怕多慌张,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这些话像是无数把带着锯齿的利刃,刺在他心里生生撕扯,很疼,言语无法描述的疼。
为他放在心上的崽,也为他缺失了这么久的陪伴。
傅潜渊心底涩涩,整个人整颗心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心疼和愧疚填满了,忍不住抱紧了傅同。
傅阿崽不知道上次傅潜渊不在是因为他烦人家,死活不想让前男友跟着,这时候也忘了傅潜渊是因为被他使唤着去买凉茶才没能陪着他的事实,心里委屈的不得了,越想越委屈的那种。
他挣开傅潜渊的手,情绪上来压制不住,眼里都有了湿意:“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这样呢?说话不作数,还不如隔壁山的那只穷奇,你,你……我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最后几个字颤的厉害,像是快要哭出来。
傅潜渊越听越难受,越听越觉得心疼,想说对不起,想说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陪着你,但到了最后,却觉得想说的所有话都太过苍白,根本说不出口。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静的让人心里沉闷。
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傅阿崽顿时更委屈了。
他觉得傅潜渊真的就是只大猪蹄子,说话不算话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哄都不来哄一下。
这还能行?
日子恐怕是没法过了。
傅阿崽皱了下鼻子,一边在心里谴责着面前这人的渣男友行为,一边悄咪咪的往傅潜渊那边瞄,这样来回瞄了几分钟还是没听到面前的人说话后,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巴巴的开了口:“喂,你……你真的不打算哄哄我啊?”
小崽崽的声音软软的,说出来的话也和撒娇没有什么区别,傅潜渊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低头,瞬间便撞进了自家崽崽那双湿漉漉的眼。
通透,清澈,带着潮意和未退去的红温温软软的看着他。
恍惚间的一刹那,便在傅潜渊眼前和当年龙洵山上那个受了委屈后撒娇抬眼的小崽崽重合了。
傅潜渊的心一颤,随即而来的就是更加难言的沉痛,他往前一步,再次把面前的小崽崽抱进了怀里,心里的情绪落在话里压抑极了:“崽崽……对不起。”
几个字说的无比艰难,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傅阿崽在大多时间里都算得上是一只很好哄的崽,闻言就笑了:“没事没事,其实……其实我刚才说的那句不想再喜欢你了也是气话,我没有怪你,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要怪就怪夕照,真的是太讨厌了。”
说完往上一瞄,看到傅潜渊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又很贴心的反过来哄他:“好了嘛,别板着脸了,来笑一下呀,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你这么好,长得好对我好骨子里还这么温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简直就……”
小崽崽说着说着突然害羞了起来,低头重新把自己埋进傅潜渊的怀里,声音随之放缓几分:“就,就是我最喜欢你了嘛,一直都是这样的呀,这个……这个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他依赖的姿态和满是情意的话毫无保留的戳中了傅潜渊心里最软的地方,傅潜渊抿唇看着怀里的人,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我知道。”他收紧手臂,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把傅同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最喜欢你了,一直都是,崽崽。”
很好。
阿同和阿渊今日的互诉情话日常圆满达成!
傅阿崽默默在自己虚拟出来的恋爱日常小本本上打了个对勾,心里简直不是一般的满意,满意之下又觉得有点不满足,想了想,撒娇般的在傅潜渊怀里蹭了下,声音软软的:“那不就好了嘛,还有嗷,你看谈恋爱一定是得有仪式感的吧对不对?亲亲抱抱举高高这些标准配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我们千万别浪费了这个抱抱,把后面的亲亲也接上好了,让我想想今天应该怎么亲,嗯……啾咪,啵啵,么么哒?”
软下来的睚眦崽崽实在太治愈了,傅潜渊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压抑和沉重逐渐消融,被无边无际的缱绻情意取代。
而三秒后,这些情意又成了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亲吻,从眼角蔓延到唇上,论数量可不止啾咪啵啵和么么哒这么三个。
傅同不自在的偏了下脸,脸颊早在傅潜渊这样的亲吻里不知不觉的红了,看到自家害羞崽软软的小模样,傅潜渊无声笑了下,然后用掌心贴上阿崽的脸,低声问:“除了啾咪啵啵和么么哒外,还有没有想要的吻了?”
刚才那几个吻都很小清新,是那种转瞬即逝只缓缓触碰一下的吻,傅阿崽觉得这种吻好像有点不太到位,内心深处很像要深吻湿吻热吻,但考虑到一会儿还要拍戏,自己也得稍微矜持一点,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想要的吻暂时没有了,不过后面的举高高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不要那种哄小娃娃往上抛的举高高。”
睚眦崽崽觉得自己好歹已经是只能谈恋爱的成年崽了,做那样的举高高太……丢面儿。
要是再一不小心被温琅知道了,肯定能被嘲笑至少一个月。
不妥不妥,不成不成。
傅阿崽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有,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傅潜渊只觉着一颗心被面前这只崽勾的软到一塌糊涂,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他,说:“那这个举高高我得好好想一下,过段时间送给你,会让你喜欢的。”
又是一个亲亲,很好,赚了赚了。
傅阿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男朋友的话表示百分百的信赖:“好,那我等你嗷,啾咪!”
回应他的则是傅潜渊一个语音转为实际触碰的啾咪。
不错,又赚了。
傅阿崽想矜持没矜持住,低头把脸埋在傅潜渊怀里偷偷笑了下,好不容易控制的差不多了,想还傅潜渊一个抱抱,结果手刚抬起来一点,突然就觉得好像有哪里太不对。
再往前面瞄,那点好像不太对就成了确实很不对。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而手里……是潜渊刀。
也就是说,在他和傅潜渊撒娇说情话抱抱还有各种啾咪的过程中,他始终握着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刀刃沾血,甚至血液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淌的刀。
傅阿崽:“……”
没眼看。
这到底是什么血腥爱情故事?
傅阿崽看着手里的刀,突然间觉得自己整只崽都不太好了,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傅潜渊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瞥,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松开手,用法术凝出一块温热的毛巾,像许多年前傅阿崽贪玩在外面带了一身泥回来时那样,在他面前俯下身,把阿崽手上沾着的血一点点擦净了。
细致而认真,眉眼被光影衬的那么温柔。
傅同被这种温柔的好看撩得一怔,再回神时,手和潜渊刀上的血都已经被傅潜渊擦干净了,他眼尾勾起浅浅的弧度,先把潜渊刀收了回去,然后歪着头朝傅潜渊笑了:“你真好。”
那么好,那么让我喜欢。
傅潜渊的眼神也很暖,但是没说话,只低头定定的看着他,傅阿崽一开始还因为他的注视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但时间一长,那种心跳就渐渐变成了心虚。
半晌,小崽崽微微一缩,弱声弱气的开了口:“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我没事的,这血是犀照的,他假扮温融过来搞事被我捅了一刀,我一点伤都没受。”
傅潜渊早在进休息室看到傅同手里的刀时就细细在他身上打量过了,自然知道他的崽崽没受伤,所以他现在在意的暂且不是这个,而是……刚才傅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里,那么委屈那么脆弱的模样。
不用说也和犀照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傅潜渊眼神微沉:“崽崽,犀照刚才来找你……做什么了?”
“他还能做什么?假扮温融上瘾没事找事,趁我现在还在虚弱期武力值不怎么样过来威胁了我一下,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到这个我超气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能膈应人,他居然说——”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傅同停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回暖的心骤然冷了下去,钻在五脏六腑,遍体生寒。
他有些恍惚的垂下眼,又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说我阴狠,暴戾,心思还那么重,不像孟歧。
说我卑微,可笑,懦弱,只会自欺欺人,不像傅同。
说我活在一个虚假的理想世界里,过往所有温暖的让人心生欢喜的事都是假的,拥有的一切是假的,偏偏他沉迷其中无可救药,不是孟歧也不是傅同,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笑话。
那么可笑,那么糟糕。
这些话缠绕在傅同心上不断新欢,每一个字都把他的情绪搅的快要失控,他抿唇,想不在乎,想无所谓的笑,但到了最后也只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到像是在哭的笑来。
傅同厌倦极了这样的自己,心也很乱,满心的情绪胡冲乱撞正要爆发,突然感觉手上一暖,傅潜渊的声音随即响在耳边:“崽崽,别怕,没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陪着你。”
融融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的过到傅同身上,藏进心底,和着轻轻软软满是安抚的声音,很奇妙的,瞬间便把傅同满心的焦躁和不安都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了傅潜渊的眼,和他瞳孔里的自己对视了片刻后,突然笑了。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怕他?就是太膈应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再说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还和以前一样,说了些要我追随他什么的疯话,我根本就懒得理他。”
下意识的,傅同不想让傅潜渊知道犀照说的那些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笑,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明媚鲜明无忧无虑的笑,说完没等傅潜渊说话,先抽出手到旁边把剧本拿了起来,语调轻松的开了口:“下一场有我的戏,我得把剧本再熟悉一下,你也不用再想犀照的事了,这种赝……这种搞传销的能成什么气候?你等等我,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
他这么把话题岔了过去,之后就把视线都停在了剧本上,明摆着不愿再继续说。
傅潜渊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突然间空了的手,良久,把目光转向傅同,低低沉沉的应了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傅阿崽:“我觉得你不用再想犀照的事了。”
傅潜渊:“好——”
那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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