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京城的风还有些微凉。
朱墨刚回去取了件斗篷,抬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托腮坐在院子里,愣怔的看着面前的桃花树发呆。
十三岁的少女,正是最娇嫩的年纪,素绒的掐腰小袄,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却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
这位姑娘便是齐雾了。
齐雾自小就生的唇红齿白,特别招人喜爱,长大的出落的更加好了,隐隐有种绝色的感觉。此刻她微微仰着脸,红唇饱满,白净细致的肌肤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好看,仿佛萦绕着一层柔光,直叫人挪不开眼。
不知桃花与齐雾,哪个更美,饶是朱墨自小就在在齐雾身边伺候着,也不免失神片刻。
朱墨不由顿住了脚步,呼吸都放轻了些许,生怕惊动了这般画儿一样的人儿。
说来也奇怪,自从前日自家姑娘发热昏迷,再醒来的时候就好似跟从前不大一样了,朱墨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主子变得沉默了许多,笑容也少了,更爱无人的时候发呆。
那精致的眉眼里如今却带着些黯然,叫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姑娘,起风了,披件斗篷吧。”朱墨的声音都放柔了许多。
听了朱墨的声音,齐雾才从愣怔中回神,这时只是轻轻颔首,一言不发的任由朱墨为她系上斗篷的带子。
斗篷是当今长公主赐下的,据说是用上好的羽缎做的,松软又暖和,样式也新颖,绛红的面,还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整个大盛都不超过三件,就被长公主大手一挥,直接给了齐雾。
长公主一家极得盛宠,驸马曾是名冠一时的摄政王,为大盛立下不少功劳,如今是太子太傅,还有世袭的长宁侯的封号。当今皇上膝下只一个皇后嫡出的太子,虽说长公主是皇上认下的义女,皇上皇后却是对长公主一家宠到极致,不说逢年过节赐下的无数赏赐,就是宫里新来了一盘荔枝,也要往公主府送上半盘。
说长公主把齐雾当成半个女儿疼也是不为过的,先前赵i没有出生的时候,长公主就时常把齐雾接到身边养着,对她又疼又宠,即使后来长公主有了亲生女儿,也对齐雾疼爱如初。
至于齐雾一家与长公主的渊源,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当年长公主还是一个小姑娘,随着在外调晋北的父亲在晋北住了三年,与齐雾的母亲程香成了手帕交。
后来大盛动荡,鞑靼趁机入侵,摄政王在沙场上不幸被埋伏,差点丧命,被扮作男儿与夫君一起上沙场的程香救了,此后,长公主一家待齐雾一家更是真诚,齐雾的长兄刚出生就被长公主认作了义子,常跟长公主的长子赵珩在一处儿,更是得到了太子太傅的亲自教导。
两家的联系一直都很密切。
朱墨打量着自家主子的面色,心中暗忖主子亲近长公主,这时听到公主府的消息心情应是会好些,于是略加沉吟,便道:“姑娘,珩公子自西北回来了,长公主刚让人传话,说您与珩公子幼时感情深厚,此番三年未见,怕是都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子了,让您去见见呢!”
说完这话,朱墨在一旁悄悄打量主子的神色,见齐雾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些晶亮,她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在朱墨眼里,主子与长公主家的珩公子的感情深厚其实是幼时的事,与其说两人感情好,不如说是珩公子对主子疼宠有加,至于主子,她打小就有些怕珩公子,有段时间珩公子好不容易下了心思哄她,她才亲近起珩公子,但是没过几个月,珩公子回了趟徐州为曾祖父贺寿,再回来的时候她待他又成了原样。
齐雾确实是欢喜的。她本是重生的,只是前世死的蹊跷,脑中好些记忆都有些混沌,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这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的消沉。
她上一世过的不遂人意,全凭父母兄长和长公主家的人帮扶着才过了下去,再活一世,齐雾自然是对长公主家的人又多了几分亲近,尤其是赵珩。
前世的时候她经历了种种,本已心灰意冷,若不是赵珩帮过她那几次,怕是她过的更加不舒坦。
其实上一世的时候齐雾年岁渐长,就不大爱往公主府去了。
恰是十三岁这年,她情窦初开,悄悄的爱慕上了大她六岁的魏家嫡长子魏亓然。其实那不过是少女懵懂的好感罢了,被不懂的她当做了爱慕之情,后来明白的时候,却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魏家就在齐府旁边,他家的池子与齐府的是连通的,齐雾闲来无事就爱去池边喂鱼。
魏亓然学问非常好,喜静爱读书,又是嫡长子,魏家人就专门在池边为他单辟了个院子,平常不许人去打搅。
齐雾喂鱼的时候见过魏亓然好几次,他或是在倚栏赏鱼,或是在池边提笔作画。他眉眼清远、雅致俊美,宁静又温润,叫寻常姑娘家一眼就能红了脸。
虽然都是远远的看一眼,但也足以叫齐雾心中怦然。
更何况这个雅致的魏家大公子又待她不一般,只是偶遇时他的面上不显,一眼也不乱看,却爱私下对她好,连个名儿也不留。
心中有了人,她就与长公主的次子、三子之间的往来就少了许多。
至于长公主家的长子赵珩,他的性子太过清冷,齐雾自幼就有些怕他,不过这人却在那样的时候帮助过她数次,叫她实在是感动又愧疚。
如今回忆起来,前世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时候从西北回来,她也去见了他,不过话都未多说。
听说赵珩的性子随了他的父亲――太子太傅赵显。
他们都是平日里待人虽有礼,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和与生俱来的矜贵,叫人不敢轻易接近,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份与品貌,叫人们都只敢捧着他来,而他不喜这些奉承,待人更加冷淡。
赵珩那般的人物,姿容出众,才学更是叫人惊艳,再加上傲人的家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被冠为京城第一公子,实属正常。
如今第一公子回来了,带着赫赫功绩,叫京城好些贵女都激动不已,但激动归激动,却是没有几人敢上前献殷勤的。
齐雾自然也不敢往他身边凑,她和赵珩相处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连呼吸都要尽量放轻,生怕赵珩一个不耐把她揍一顿。
赵珩没有亲手打过人,但是齐雾记得一次她头上的绢花掉了,又被风吹进了花池子里,那时赵珩恰好经过,他面上是惯常的没有什么表情,却在她身边顿住,而后缓缓挽起了广袖,露出了结实的手臂,竟是亲手把她的绢花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那个时候正是赵珩去西北的前几日,彼时他才十五岁,手臂就那样结实有力了,齐雾只看了一眼就害怕的移开了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听说太傅大人给赵珩寻过武学师傅,赵珩十岁的时候就能徒手打过三个孔武有力的成人......若是这样的人突然给她一拳.......齐雾不敢想下去了。
那支绢花沾了水,自然是不能用了,赵珩把绢花捞起来的时候眉心不觉一蹙,而后唇线紧抿,一言不发的把湿透了的绢花放在了齐雾的手心里。
齐雾不敢看他,自然是好生收着,虽说第二日长公主就给她送了一匣子的新绢花,但那支落水了的,直到现在那朵绢花还好生生的躺在她的妆匣底。
后来出了那件事,齐雾的名声有损,她难受的紧,连哭了好几个时辰,这事不知道怎么被赵珩知晓了,他竟然去寻她,问她愿不愿意嫁与他。
齐雾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很真挚,幽深的似大海一样。
然而她也只敢偷偷看了一眼,就埋下了脑袋,随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以为他不过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来求娶她。
他得到了她的答案,呼吸顿了顿,然后又一字一句的复问了一遍。
齐雾给了他同样的答案。长公主疼她护她,不嫌弃她,她却不愿因为自己耽误了赵珩。
第二日魏亓然来提亲,齐雾松了一口气,缠着爹娘同意了。
成亲之后,齐雾才发现好些事情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魏亓然对她十分的疏离冷淡,无论她如何亲近,魏亓然连碰都不愿碰她,叫她在魏家受尽了冷眼。
齐雾渐渐变得心灰意冷,后来魏家遭难,她竟是被魏亓然的弟弟魏然使计送到了年轻的天子身边――魏家这便保了下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时齐家人都以为她死了,齐雾的娘哭得眼睛都害了眼疾,齐府一片惨淡,直到赵珩无意中在宫里见到她的背影,想了法子周旋,她这才得以解脱。
其实天子倒没有逼迫过她,他俊雅又君子,政事繁忙,与她待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
齐雾抗拒他,他便尽量不去打扰她,偶尔去看她,还都是趁她入睡的时候去。
但那时的齐雾经历了这么多,早就脆弱的不像样子,每次见到天子都是横眉冷对,从未给过好脸色。天子也未曾生气过,依旧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身边。
前世的屈辱,叫齐雾不堪回首,如今想来,一切只剩唏嘘。
这年,一切都还未开始,真好!
想到这里,齐雾姣好的面容上染了些许笑意,她本就生的好,这一笑犹如枝头绽放的梨花,娇嫩又可人。
朱墨见主子笑了,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可知此事?”齐雾的声音带着些少女的稚嫩,软软的,干净又好听。
“夫人已经给您备好了明日穿的衣裳和首饰。”这便是知晓的意思了。
齐雾点头,随即缓缓起身,带起一阵香风。
赵珩是她前世的恩人,她既然重生了,自然要去见一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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