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窗户都被封闭起来的关系, 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 季空晴只能隐约看出床沿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芸姨,是谁和你一起来了?”
等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季空晴发现那个正侧着头作倾听状的似乎也是一个妇人, 而且应该是一个眼盲了的妇人?
“六儿,是季晗, 我把季晗给带来了!”芸香上前握住那妇人的手道。
“季晗?……季晗!他他他还活着?他长得和陛下像不像?”眼盲的妇人显然是想起了季空晴的身份,不由激动万分。
“像, 像, 那哪能不像呢?小晗活脱脱就是陛下和公主殿下的翻版啊。”芸香轻轻拍着那妇人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
“是吗?是吗?太好了,太好了,陛下终于后继有人了, 真是太好了……”那妇人说着说着不由泪流满面。
季空晴自从见到这个妇人起就感觉“她”有些面熟, 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直到此时,季空晴才猛然惊觉这人的身份。
这哪里是什么女子, 这样貌轮廓分明就是自己舅舅身边最受宠的太监安六啊!
太监本就有些不男不女, 加上安六又长得十分清秀而且骨架娇小,此时扮作女人一时间倒真让人难以瞧出破绽。
“你是……安公公?”季空晴低声问道。此人若是安六,那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舅舅身边唯一幸存下来的贴身太监了。
“是我,是我,殿下真是好记性, 竟然还记得奴才,呜呜呜……”
季空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被沾湿了的衣袖。他细细端详起安六的样子,发现他的双目浑浊, 显然早已经失明了。可能是因为常年不见日光的关系,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嘴唇也呈现出不健康的紫色。他的样子极为憔悴,脸上满是愁容,和多年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季空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那位小安公公极有朝气,又善于逗乐,所以才深得舅舅的喜爱。一别经年,他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模样?不过他能在季曦的追捕下得以逃出生天,想必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安公公,你是怎么了?你是舅舅……呃……父皇身边得力的帮手,照例再不济也应当得到供奉的银两,回家养老啊!”季空晴托住安六的手臂,阻止了他向自己下跪的动作,用巧力把人扶起来坐好。
“芸姨,你已经告诉殿下他的身世了吗?”安六把头转向芸香的方向。
“是,小晗已然知道他是陛下和公主的骨肉。”芸香解释道,“他本想回来寻亲,已然被我阻止了,你对他说说驸马爷他……他为何见不得吧。”
“你还叫那个狗贼驸马?”听芸香提起秦纛,安六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他一把抓住季空晴的手腕急切道,“殿下,秦纛那个狗贼暗害殿下,致使公主郁郁而终,最后竟然……竟然还害死了陛下!你要为陛下报仇啊!”
“六儿,你慢慢说,莫要把小晗吓坏了。”芸香摇头道,“千万不要再提报仇之事,我只盼小晗知道了真相,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此一来公主血脉得继,我也就可以闭眼到地下去求她的原谅了。”
安六虽然恨极了秦纛,却也知道要凭一个无权无势的青年去扳倒当朝丞相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荆国最尊贵的女人和当今的……
他自知报仇之事渺茫,不由叹了一口气。
“安公公,当年我……被送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说父亲他……害死了父皇?”季空晴迟疑道。
“唉……当年秦纛那狗贼知道了殿下的身世便对陛下和公主怀恨在心。而皇后那个贱人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殿下的来历,非常担心殿下的存在动摇了她为陛下产下的唯一一个儿子的地位。于是她便与秦纛合谋,要暗中将殿下害死。他们决心要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
他们的计划成功之后,晓公主自然是心痛万分,陛下一边安慰她,一边派人去寻找,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人。晓公主生产之后身体本就不好,就这样苦苦煎熬了几年便去了。
陛下此时尚未察觉身边人的阴谋,只是因为思念晓公主太甚,便有些不喜政务。秦纛那个狗贼趁机提出要为陛下修建长恨阁,请紫阳真人为公主招魂。如此一来,陛下日夜在高阁之中祷告,他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大半的朝政。
直到几年之后,陛下才意外发现,有人在后宫之中布下了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惜那时陛下的身体已经愈见病弱,他怀疑有人在暗中下毒,便下令奴才查探。奴才对毒药的药性和鉴别的方法颇有心得,却怎么也查不出陛下所中之毒究竟为何物。
后来陛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想要夺回朝中大权已经断无可能,而皇后那贱人已经开始谋划要让太子辅政。陛下虽然知道那是他们已经等不及想要准备送他归西却也回天乏术。
不料秦纛这狗贼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突然在朝堂上反驳了让太子辅政的提议,改为让太子到各个衙门见习。我那时已经查到陛下所中的极有可能是南华派中的秘传至毒――弑亲,便打算趁他们狗咬狗的机会出宫一趟,帮陛下寻回解药。哪知……哪知……等我回来的时候陛下便已经……已经……”安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季空晴突然心头猛地一跳:“父亲他突然驳回让太子辅政的提议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在陛下龙驭归天前的一个来月吧……”眼泪从安六的眼眶中不断涌出,“我……我本以为,弑亲虽然难解,但是毒性却很慢,以陛下中毒的深浅看来一定可以等到我回来的。哪知道我才回宫便听到了宫中的丧鼓!我偷偷去检查了陛下的尸身,他们这般狗贼竟然……竟然是用内力震碎了陛下的心脉害死了陛下!”
“你确定?”季空晴颤抖着声音道。
“我安六杀人的本事没有,但是验伤查毒却最在行。陛下中的看上去像是邪派的武功碎心掌,其实是有人用五雷劲模仿而成。五雷劲是荆国皇室密不外传的武功,定然是皇后这个贱人找人做的。”
季空晴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一个响雷。
父亲突然转变态度的时候正是自己认识季曦和他交往甚密的那段时间。季曦既然是一早就有打算要报复自己,那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父亲在这件事上作为他们的同谋,必然也知道了季曦的目的。再从父亲在那个深夜要求自己远走高飞的事上来判断,想必他是不忍心自己成为季曦的禁|脔,所以才用利益相要挟,逼迫皇后一派退让,放自己离开。
那父皇的突然被害,就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季曦受到自己要走的刺激,便提前发动了计划,让父亲企图保全自己的心思功亏一篑!
季空晴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如此算来,自己可真是一个克父克母之人,不但害得母亲郁郁而终,还直接加速了父亲的死亡!
“如今殿下回来了就好,奴才终于可以……”
“噤声,好像有人来了!”芸香突然截断安六的话。
季空晴一惊,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座小小的茅屋赫然已经被人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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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忧焦虑地在帐中踱来踱去。
他简直就要愁死了,葫芦关这个眼看着就可以吃下肚的骨头,自从李狄来了之后却偏偏变得越来越难啃了,甚至连最近的伤亡比例也开始变得对楚军有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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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父皇那里要如何交代,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又怎么能保得住?
“太子大可不必如此焦躁。”慕若张嘴咬住无双递到嘴边的一瓣橘子,顺便舔了舔无双的手指,“他们有援军,我们却也不是没有。”
“援军?我带走了大魏几乎所有的可调之兵,这个节骨眼上又哪里来的援军啊?”魏无忧突然脸色恭敬了几分,“无忧深感不解,还请国师指教!”
慕若低声笑了起来:“我哪有什么可以指教太子殿下的。”
他顿了片刻,欣赏了一下魏无忧有些僵硬了脸色,接口道:“不过陛下英明,早就派我用药物炼成了一批药奴。他们不需要训练,只要服下修罗茶,立即便可以上战场杀敌。现在有五十万人明日傍晚就可以抵达,就算五十万还不够,只要大魏还有人在,我就随时随地可以炼制药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了五十万生力军何愁胜不了楚贼?”魏无忧兴奋了片刻之后,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只是如果楚军龟缩不出,他们占据了地利,关口上的地方狭小,只怕我们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打下葫芦关啊。”
慕若不禁有些好笑,眼前这个人一个月前还信誓旦旦,仿佛抢关就是一件手到擒来的易事,如今才受了几次打击,还没有吃什么大的败仗便已经对攻关失去了信心。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想要引楚军出来野战?”慕若微笑道。
“不错!”魏无忧朗声道,“等援军一到,我军人数占优,若是能把楚军诱出关口,必然可以一击溃敌。只是……唉……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引诱他们出来呢?”
“唔……要引楚军出战嘛……”慕若突然神秘一笑,“我倒有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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