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活人地狱（13）

    三人顺着山壁爬到底下。
    任泽：“蛛丝天梯开通后, 是一个轮回重新长一根对吧, 那现在蛛丝断了, 我们这个轮回, 没法爬蛛丝天梯去极乐世界了？”
    谢池点头。
    “不过, ”任泽愁眉深锁，“要是不解决人, 即使下个轮回蛛丝重新长好了，我们也几乎没可能上去，还是会旧事重演。”
    “两个方法。”谢池淡道。
    任泽看向他。
    “第一条是笼络，正因为无论你有多努力，只有一个人能进极乐世界, 而且这个人是谁, 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所以笼络可行。”
    “用你的资源去换他人放弃。”
    任泽微惊。
    谢池道：“他们心知肚明, 地狱那么多人, 进入极乐世界的是自己, 这个概率太小，而且蛛丝是三天长一根，不是断了就不长, 不是别人进去了，自己之后就没机会进去了, 一人进去，代表的只不过是‘这三天没有人可以再进去’，用充足的能量去换他们自动放弃这三天的争夺即可。他们要生存, 就要能量，生存是先于极乐世界的。”
    谢池看向他：“要是你，你愿不愿意拿微乎其微的概率，去换实打实的能量，好让你能在地狱里生存？”
    任泽仔细想了想：“我如果是npc且在天梯下层，我肯定愿意，因为我缺能量，生存是第一位的。如果我是演员，且位置靠上，这就难说，因为我有实力，能量已经够了，再多对我也没什么太大意义，出去最重要，因为着意味着综合排名高。”
    “对，”谢池笑了，“所以这个方法只能解决底下的一群人，让他们不齐心合力摇断蛛丝。”
    “那你怎么预防顶上损人利己的那群人？就是割断蛛丝的那群。”
    正在勘察地形的谢星阑回头：“在地狱里上到最顶层。”
    任泽一愣，随即暗道自己糊涂了。
    谢星阑所说的确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在最顶层，底下的人又不齐心合力摇断蛛丝，他根本不在乎那群割蛛丝的人，任你割，你也只能损害到底层人的利益，不可能剥夺顶层人的竞争资格。
    “可是有了蛛丝天梯，大家知道层数越高，在蛛丝天梯上的位置越高，下个轮回上去肯定更难了，没人会愿意拉我们……”
    “所以情况不容乐观。”谢池坦白，“最好的是我们在刀山地狱里找到能打开极乐世界之门的钥匙，这样我们就能从热地狱一层直达极乐世界。”
    ……
    纪星辰睁眼，发现自己正随一些断肢肉沫漂浮在血海上。显然他运气不错，从悬崖上上摔进了血海，而不是直接插在钢刀上。
    他并未受伤。活人地狱里，犯人间的争斗最先打掉的是能量，能量消耗殆尽后，失去的才是生命。
    纪星辰怕谢池下来找他，狠下心一头扎进了恶心的血里。
    他现在的能量比任泽还少，按照末位掉层制度，他一会儿会自动掉入下一层，这现在对他反而是件好事，既可以不被杀，不失去能量，又能脱离困境。
    纪星辰看了眼手机，还有一分半钟，他就要掉层了，他只要撑过这一分半。
    他等待着，一分半后却什么也没发生，反倒是手机屏幕先亮了——
    [监测到该层能量最低者更换，末位掉层后延五分钟。]
    什么？！后延？！还有五分钟？！纪星辰暗暗咒骂。
    血水突然轻微颤抖，纪星辰憋气抬头，看着血在血海面结着的那层血膜，那层膜抖得厉害，眨眼间破裂。
    抖动越来越明显了！
    浓郁的血水里，纪星辰看见了一张血盆大口。
    ……
    “纪星辰没死。”
    谢池看到了app发来的那条后延信息。
    “我去杀了他。”谢星阑说。
    任泽迅速跟上谢星阑，一回头，却发现谢池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他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谢星阑刚要询问，眉头一皱：“地面在颤抖。”
    他的感官比常人要敏锐数倍。
    “什么？”谢池抬头。
    血海在震荡，钢刀在晃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峭壁上的碎石抖了抖，开始滚落。
    任泽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池突然说：“我们是来这干什么的？”
    “寻宝。”谢星阑飞速说。
    根据热地狱一层石碑上的两条信息，他们肯定在血池地狱和刀山地狱之一可以找到从热地狱一层进入极乐世界的钥匙，血池地狱没有，所以他们来了这里……
    谢池攫取到了什么：“快！上去！”
    任泽一怔。
    二人没任何异议，用最快的速度脱离刀山和半膝高的血海。
    谢星阑轻松爬上，回身将谢池拉上，二人又去拉任泽。
    “有东西！”任泽惊恐道。
    他半只脚还在血水里，血水里却有个白得发亮的东西在游动，眨眼间就要碰到他的脚。
    谢星阑视力好，看出那是吸血鬼般的牙齿，当即将剑扔了过去。
    那副獠牙张开，要咬上任泽的刹那，被一把剑卡住了嘴。
    任泽终于爬了上来，在边上大喘气：“那是什么东——”
    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血海像豆浆机里的液体飞速搅动，大地颤如抖筛，边缘断裂，下一秒，整个血海刀山竟拔地而起！
    血海的血水向四周泼来，铺天盖地，谢星阑反应极快地将谢池兜在怀里。
    任泽被血泼了一身，谢星阑的脊背也湿了一片。
    “我没事。”谢池温声道。
    他稍偏头，看到了底下的情状。
    刀山血海是……活物。
    那是一只豪猪一样的巨兽，成千上万把的钢刀，是它脊背上的刺！它的下半身子浸泡在血水里，遮住了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齿。
    它下半身有无数张嘴。
    任泽惊呆了。
    谢池心道纪星辰多半凶多吉少。
    那只巨兽没吃到三人，对着他们愤怒地叫了两声，便又蹲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你是怎么猜到的……？”任泽咽了咽口水，心下一阵后怕，要不是谢池反应快，他多半是交代在这了。
    谢星阑想起谢池之前一直盯着手机看，自己掏出了手机又看了眼，脸色骤变。
    任泽心有余悸：“不是寻宝么？还下去？这东西太恐怖了，刚才那一瞬，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它不吃能量，直接吃生命，被咬上基本就必死无疑……”
    “不了。”谢星阑神情有些阴沉。
    任泽疑惑地看向谢池。
    这二人似乎无声中达成了一致，知道了什么，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谢池平静道：“app刚才说，因为能量最低者更换，末位掉层后延五分钟。”
    “这……”任泽现在细细品味，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谢池抬头，笑了声：“这意味着，所有人在同一层变得可行。”
    “怎么可能？！”任泽惊呆了。这个观点颠覆了任泽一直以来的认知，他或许能接受四五个人短期内能同时存在于一层中，可所有人这个设想……
    太大了，太可怕了。
    谢池却道：“不仅可行，而且操作难度比我们想方设法进入极乐世界简单的多，我们要进入极乐世界，贿赂、厮杀缺一不可，甚至还必须冒险，从这只巨兽手中找到打开极乐世界之门的钥匙。”
    “可，让所有人都在同一层，只要能量流动即可，你忘了，能量是可以……转让的。”
    任泽心口一窒。
    对啊，能量可转让，那么一层中，能量最少者可以一直更换，那么一层最多三个人的限制不就不攻自破了？
    前提是能量多的可以在能量最少的快要掉层前，将自己的绝大部分能量转给他，自己甘冒风险，成为能量最少的。让能量一直在犯人间流动，就完全能达成那样的局面。
    “有点不对，”任泽猛地反应过来，“我做个假设，如果一层有二十个人，末位掉层，要掉能量最少的十七个人，无论我们怎么操作，都没办法让这十七个人一次性脱离能量最少的状态啊。”
    谢池意味不明地笑了：“那如果，这二十个人，能量均等呢。”
    任泽表情凝固了，浑身血液冰凉。
    末位掉层制度。可如果……不存在末位呢。二十个能量均等的人处在同一层，没有末位，也就没有……掉层。他们是完全有可能，所有人都呆在……舒适的热地狱一层的。
    任泽随即想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事。
    “共同富裕？！”任泽苦着脸，“那我们在干嘛啊，我们在资本的原始积累。”
    谢池笑道：“是啊，所以我们方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任泽心跳的厉害，飞速道：“可是矛盾依然存在啊，每个轮回只有一个人能进入极乐世界……就算能量均等了，大家都可以活在热地狱一层，犯人间依然存在竞争，竞争每个轮回谁进入极乐世界。”
    谢池微笑着说：“可如果极乐世界不存在呢。”
    任泽给这番话吓出一身冷汗：“你……你什么意思？”
    谢池站起，倚着块山石：“其实很好推，我们是犯下罪孽才进入地狱服刑的，在地狱里因生存杀人又犯下罪孽，无法再离开地狱，只有极乐世界这一条路，可是我们本来就是罪人啊，又犯下罪孽，罪上加罪，罪无可赦，怎么可能进极乐？你别忘了，我们在吃人。”
    “继续推，能量越多，罪孽越重对么？因为能量只能靠杀人获得，能量越多，相对来说，居住的位置越靠上，因为罪孽少的会被杀下来。”
    “然而，反而是罪孽多的人，离极乐世界最近，罪孽少的，一直被剥削的，处于底端。”
    “如果真的要惩处罪孽深重者，你觉得，离罪孽多的人最近的地方，那是什么？”谢池微微一笑。
    任泽心凉了大半：“肯定不是极乐世界！”
    谢池和静听着的谢星阑对视一眼，看向任泽：“我男朋友走遍十六大寒热地狱，两大血池刀山地狱，唯独没有找到……无间地狱。”
    他歪头，轻轻道：“你觉得，无间地狱会在哪？”
    “我提醒一下，无间的意思是，在这里，犯人受苦是从无间断的。这里的犯人罪无可赦，永世不得超生，无法堕入轮回，而我们，现在正在轮回，十五天一轮回。”
    任泽身上被冷汗湿透了。
    “上面只是叫极乐世界而已，极乐世界和无间地狱是一处，有何不可？”
    “而且从最初出发，我们得知的消息是，我们有概率直接掉进无间地狱，直接死亡，可身为演员，你我都知道，app是个相对公立的存在，不会这么整演员，不会让演员一降落就死亡。它不会那么玩。所以这个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存在，反倒成了一个谜，一旦联系上，就会发现一切迎刃而解。”
    “所以我不找钥匙了。血池地狱那副画，就是暗示，暗示狂热的追求只是一场泡影，追求的最后等待飞蛾扑火之人的结局是死亡，是无间的苦难，刀山地狱这只巨兽，化身刀山，藏匿着，迷惑犯人，让狂热的犯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寻宝，寻的却是……打开无间地狱的钥匙，绝大多数犯人最后定会变成它的食物，因为蛛丝天梯明明就在眼前，却因为无休无止的争端，成为了鸡肋，他们除了寻找钥匙，别无选择。”
    “这一切早就在暗示，极乐世界是个虚无缥缈的梦，只有罪孽是真实的。我们在不断犯罪。”
    “我也错了。我忘记了设定，忘记了自己的罪行，我在适应地狱，我在被地狱改变，我沾沾自喜，自以为掌握了足够多的能量，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我忘记了，我的罪孽在加深，我不配进入极乐世界。”
    到此为止，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一起了。
    任泽心头震悸，半晌说不出话，陡峭的山头，只有谢池一人淡而平静的声音。
    “你还记得他找你，让你和狱友完成互看吗？”谢池指了指身侧的谢星阑。
    任泽点头。
    “互看，是信任，所以蛛丝天梯出现了。”
    “能量均摊，是慷慨，是施予，是慈悲不忍，所以犯人可以同时住在舒适的第一层。”
    “你看，他们都在传达一些向善的品质。”
    任泽敏锐察觉到了另一个矛盾：“如果这样的话，能量均摊是好的，我们获益了，没错，那按理说，完成互看，我们应该也能获得好处，为什么反而获得的是通往无间地狱的蛛丝天梯？”
    谢池用古怪的眼神看他：“谁告诉你，蛛丝天梯是通往无间地狱的？”
    “啊？”任泽又蒙了。
    谢池走到悬崖边，指着蛛丝天梯原来在的地方，笑道：“蛛丝天梯有两头，上通无间地狱，下通……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