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亚有些懵。
这并不是装的, 而是真的迷茫。
就连刚刚冒出来的小尾巴尖儿都开始打卷儿。
在如今的语言中, 大多对于亲属关系并没有太过严苛的定义，尤其是一些远亲，更多的是称呼名字。
所以对于皮皮虾口中的“姨姥姥”，托亚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了一阵子才理清楚关系。
他们的意思是, 眼前这个看上去格外美貌的女人，是她母亲的母亲的姐妹？
为何如此年轻？
不过很快, 托亚就反应过来。
既然是母亲那边的家人，那就只能是魅魔。
相比较于人类短暂的寿命, 魅魔能享受更长久的生命，现在年轻才是正常的。
可托亚判断不出, 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贝拉似乎也能猜出他的困惑, 于是, 魅魔小姐蹲下身子, 盯着自己误打误撞捡来的便宜孙子……外孙……反正是小辈。
伸出手, 直接放在了托亚的头顶。
这让托亚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开。
结果就被贝拉一把拽回去：“别乱动。”
托亚有些气恼的抬头：“我……”
结果被贝拉直接戳脑门儿：“老实点, 小不点儿，不然我就去找你妈妈告状。”
这个威胁其实听轻飘飘的，基本上超过十岁的孩子都不会听的。
但是托亚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讶，然后就是急切：“你……您能找到我的母亲？”
贝拉想说，原本是不行的。
魅魔这个种族和其他物种不同，因为他们的食物来源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粮食和肉类, 而是来自于入梦时候的迷恋欲|望。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为了耕种狩猎而聚集在一起，甚至不需要互相帮助，更多的是各自离开，自行觅食。
但是随着魅魔的数量越来越少，生活的越来越艰难，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不少魅魔会留有联系。
于是贝拉便对着托亚轻声道：“一般来说，成年之后，魅魔就不会干涉彼此的自由，但是如果你想要找到索菲娅，我还是能帮忙的。”
随后，她就用自己的尾巴尖轻轻的碰了碰托亚的手腕，很快就松开。
但是只是这一碰，就让已经觉醒血缘的托亚感应到，这确实是自己的亲人。
于是，托亚激动得嘴唇都颤了颤：“是否能请求您帮我寻找到她呢，”而后声音顿了顿，他有些生涩的说道，“姨……姨姥姥。”
贝拉：……
单身的她面对着这么大个儿的孙子辈表示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了罗莎。
女大公则是回了一个“我懂我知道我明白”的眼神。
魅魔小姐难得的沉默片刻，最终选择把手放在托亚的肩膀上，努力放缓声音：“帮你，可以，但是以后还是喊我的名字吧。”
托亚：“您叫什么？”
魅魔：“贝拉。”
而半魅魔少年抿抿嘴角，然后就轻轻地喊了一声：“很高兴见到您，贝拉。”
这句话，说的平静温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抗拒。
随后，贝拉就向他介绍了罗莎公爵和曼加斯城。
托亚这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就被送到了曼加斯城的中心，有可能未来还会成为其中一员。
身份转进如风，他需要缓缓。
不过就在这时，有人从一旁的小门走了进来。
奥罗拉显然已经恢复了理智，扶着旺财，脸上带了些歉意：“我很抱歉，刚刚好像过于激动了。”
旺财摆摆手，有气无力：“队长大人啊，我不介意当陪练，不过下次能不能有个提前预告，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红发守卫长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系统则是好奇：【他们刚刚去干嘛了？】
女大公：“一对一，战斗训练。”
系统：【……为什么啊？】
女大公：“魅魔的血液所引起的是渴望，是情|爱。”
系统：？？？
那关打架什么事儿？
罗莎语气平静：“奥罗拉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找人单挑。”
系统：……
不愧是被女大公选中的侍卫长，就是，与众不同。
不过很快，系统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在场的人里，玩家不受影响，莫里斯有魔法护身，奥罗拉找人陪练，这些都有理由。
可自家公爵却没有半点动摇的样子。
难道是她的魔法亲和力精进了？
而还没等系统想清楚，他就对上了管家先生凉凉的视线。
他看着再次狂闪不停的水晶球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帕重新盖上，并且施加了魔法，弄得严严实实，掉都掉不下去。
系统：……
我太难了.jpg。
但是没人发现，托亚在看到旺财后，表情突然顿了顿。
已经完全变红的眼睛定定地看了看“杰瑞”，他低头思索片刻，最终吐出一口气。
贝拉发觉了不对劲，略一想想就明白了。
刚刚寸光阴请她帮忙的时候，便说出了有关于他们卧底的事情。
现在旺财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还和曼加斯城的人关系紧密，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言自明。
这让贝拉有些担忧，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托亚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他们是公爵的人。”
想通了这个，那么一路上的很多奇怪事情都有了答案。
但是托亚脸上却没有愤怒，反倒带了些好奇：“汤姆，还活着吗？”
贝拉点点头。
托亚：“斯克真的想要杀他们？”
贝拉想到了玩家所说的小树林一战，再次点点头。
托亚便松了口气。
突然知道自己信任的其实是卧底，确实容易让人三观重塑，但是托亚最近经历的能够重塑三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也不差这一件。
贝拉低头看他：“不介意吗？”
托亚轻轻摇头：“都城针对曼加斯，于是被反击，失败了只能说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贝拉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会为了都城说话。”
托亚：“我信仰的只有光明，”声音顿了顿，“幸好，他们也没全骗我。”
贝拉：“什么？”
托亚的小脸上带着认真：“他们真的不是吸血鬼。”
贝拉：……
这年头的小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
不过托亚的态度让贝拉放心，心里觉得这或许就是血缘的力量。
可是女大公在一旁看着，却知道，少年能这么迅速的接受，原因其实很复杂。
他还年轻，还有些年轻人固有的天真和浪漫。
他天真的想要报答查韦斯的知遇之恩，浪漫的相信都城和教廷都是一片纯白。
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打击得干干净净。
查韦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教廷也不是全然圣洁，甚至现在托亚都无法确保自己回到柯克家族后会不会被活活烧死。
贝拉的出现就像是一根拉着他逃出深渊的绳子，曼加斯便是能让他能感觉到安全的归宿，托亚足够聪明，他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需要的。
系统围观着认亲大戏，对着自家公爵问道：【托亚会留下吗？】
女大公在心里回答他：“自然会。”
系统：【那他会信任曼加斯吗？】
女大公：“不一定，”说着，罗莎弯了弯嘴角，“他来的时间太短，甚至没有亲眼见过曼加斯城，即使现在他能说出信任，多半也是糊弄人的谎话。”
系统：【你准备怎么做？】
女大公：“什么都不做。”
其实，想要让这样一位年轻的半魅魔交付忠诚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算得上易如反掌，不过女领主并不准备刻意的去做些什么。
不单单因为和贝拉之间的友谊，还因为罗莎对自己的领地有足够的信心。
然后系统就听到了女大公夜莺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选择来到曼加斯城，就别想走了。”
系统：……
本来想说自家大公过于自信，可是很快，系统先生就想到了组团来的精灵们，以及已经快成空巢老精的女王陛下……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而敞开心扉的托亚平静许多，因为刚刚觉醒血脉而全身酸软，索性就不起身了，面对着贝拉坐好，然后开始向贝拉描述自己在柯克家族的成长历程。
托亚说得很平和，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母亲索菲亚很早就遭到驱赶，父亲看上去再认真培养他，可是一直没有停下寻找情人的脚步，直到再次生下了孩子，就把托亚的继承权剥夺，并且把他从贵族学校里拽出来，随随便便的扔到了都城守卫里。
托亚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家族里的人都告诉他，他是异类，他能平安长大都是靠着家族的施舍。
贝拉听了这话表情不变，只有甩来甩去的尾巴在证明着她的愤怒。
最终，魅魔小姐把可怜的小托亚抱在怀里，温声安抚：“不要怕，以后……”咬咬牙，“姨姥姥照顾你。”
半魅魔轻轻的答应了一声，无比乖巧。
女大公在都城长大，对于贵族们的脾气很是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
但是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咔咔咔”和“嗑嗑嗑”的声音。
她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水晶球：“系统先生，你怎么了？”
圆润的球体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托亚好惨。】接着就是一串咔咔咔。
这也让罗莎知道，咔咔的声音并不单单会充当他的笑声，还会表达其他情绪。
于是，女大公伸手点了下手帕。
莫里斯迅速的撤掉了魔法，将手帕掀开。
系统想要为了自己重见光明高歌一曲，但是碍于恐怖的管家就在旁边，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
罗莎则是安抚的摸了摸他：“很担心托亚？”
系统：【嗯，好惨。】
女大公确定，这次的咔咔咔真的能无缝衔接成嘤嘤嘤。
随后她就问道：“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阵“嗑嗑嗑”的声音响起，系统回道：【我刚刚用代码给自己写了一把瓜子儿，专门多弄了几个0，可香了。】
女大公：……
行叭。
而托亚在竞技场里住了三天，罗莎并没有再来看他。
女大公的事情有许多，要盯着新城那边的建设，要看着地牢里面的斯克，还要时刻关注商队的准备情况。
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罗莎便在向所有玩家和居民发布了半魅魔的公告后，就把照顾托亚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贝拉。
贝拉对自己人格外尽心，在她的帮助下，托亚用短短三天就把身体里躁动的魅魔之血安抚住了，不在随时随地散发吸引力，然后便离开了竞技场，去往了魅魔小姐的小酒馆。
托亚也想开了。
与其发愁，倒不如思考一下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过。
既然贝拉是他的……姨姥姥，又愿意收留，那么托亚自然愿意给她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况且现在他体内的血液还不稳，时不时的就要闹一下，还需要贝拉帮忙梳理，所以托亚就呆在了小酒馆里帮忙。
而作为刚刚转型不久的半魅魔，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恢复成以前的人类模样。
这天，托亚坐在小酒馆里，一边擦被子，一边看着自己在水晶杯里面的倒影。
眼睛还是红彤彤，头发也长的需要扎起来。
而长出来的尾巴一晃一晃的，明显收不回去。
他有些发愁。
贝拉见他趴着不说话，便走过来，伸手在托亚的脑袋上敲了下：“怎么了？”
托亚昂头看她：“这个怎么办？”
贝拉瞧了一眼：“放着呗，你要是不方便，缠腰上，缠腿上，都行。”
托亚毕竟年轻，刚刚转换不久，除了不适应还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怕暴露身份。”
结果就听贝拉道：“那你放心吧，整个曼加斯都知道这个酒馆是魅魔开的，你是我的亲戚，不会有人奇怪的。”
托亚面露惊讶：“他们，不害怕？”
贝拉笑着勾了下他的下巴：“小朋友，你刚来不久，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在城市里逛一逛，体会一下。”
然后就能发现，魅魔算什么？
这个地方，要精灵有精灵，要地精有地精，要矮人有矮人，甚至还有各种神奇的魔兽。
贝拉猜测，估计再过不久，护城河里就能游人鱼，天上没准儿还能飞巨龙呢。
神奇的曼加斯，每天都在收集全物种的道路上大步向前。
魅魔的小尾巴完全不算什么大事儿。
而在贝拉心里，整个城市最奇特的其实是人类。
那些人类勇士能原地白光传送，能转瞬伤口愈合，甚至不睡觉……明明比任何种族都要神秘莫测。
不过贝拉并没有多说，她想着，听别人提总不如自己去亲眼看来的真切。
如果不是商队明天就要启程，恐怕她还能带着小家伙去看一场精灵的演奏会呢。
……对啊，精灵，要回家了。
贝拉抿了抿嘴角，脑袋里突然想起了总是板着脸的达伦一本正经对她说“我会回来”的模样。
魅魔小姐低声嘟囔：“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关我什么事。”
托亚迷茫：“您说什么？”
贝拉：“……没什么，我出去一趟，你在店里帮我看一阵。”
托亚没做过生意，紧张的挺直了背脊：“我不会。”
贝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咱们城里的人都不错，付钱也大方，小朋友，你就记得嘴甜一点就行了。”
托亚脸红了红，有些无措：“姨姥姥……”
一听这个称呼，贝拉就咳了一声，打断了他：“反正你这个年纪，就记着，看到不长胡子的就叫哥哥姐姐，长胡子的叔叔阿姨。哦对了，如果碰到除了人类以外的种族，只要不是小孩子，都往大了喊。”
毕竟，在曼加斯城，就连卡洛斯小王子都有一百岁。
托亚乖巧点头，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贝拉：“很快。”
说完，她就提着一篮子水果出门的，走得很快，托亚猜测她是要去找什么人。
随着贝拉的离开，小酒馆显得安静许多，偶尔有客人进来，因为女大公曾经发过公告，所以他们对于托亚也不意外，甚至会笑呵呵的和托亚攀谈。
托亚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的放松下来。
直到酒馆的门被再次推开。
托亚下意识道：“欢迎光……”
声音，突然卡在了嗓子里，他猛地睁大眼睛。
这，这是什么……
耳朵尖尖的，头发长长的，还背着弓箭……
是精灵吗？？？
居然是活生生、现场版、辣么大个儿的精灵！
达伦并没有去看托亚，而是左右环视一圈儿，然后轻声道：“贝拉，不在吗？”
托亚被一个活生生的精灵吓得有点呆住，见他开口，赶忙道：“她出去了。”
达伦这才看他，似乎站在吧台里的陌生魅魔十分惊讶，上下打量一番后就皱起眉头：“去哪儿？”
托亚莫名觉得有些冷：“不，不知道，带着水果去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眼前的精灵猛地松缓下来。
达伦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坐到了吧台前面。
这是他最常坐的位置。
托亚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毕竟传闻中，精灵都是美丽强大且高冷的。
至于他来找贝拉，托亚也没往心里去。
精灵是整个大陆上最为排外的种族，没有之一，从未出现过有关于精灵的半血人，所以年轻的半魅魔自动默认，这位精灵和贝拉之间肯定是纯洁如水的关系。
毫无疑问。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想喝点什么？”
侍卫长先生平静道：“果汁，谢谢。”
托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和贝拉认识吗？”
达伦点点头，看向托亚：“那你呢？”
托亚：“我是她的，”想了想，“亲戚。”
然后，托亚就发现，这个冷冰冰的精灵身上带着的疏离瞬间消失，表情都缓和不少，甚至主动攀谈：“你好，我叫达伦。”
托亚眨眨眼，想起了贝拉离开前的叮嘱，很认真的说道：“你好，达伦叔叔。”
达伦认真想了想：“还是叫哥哥吧。”
托亚乖巧：“好的。”
达伦：“贝拉小姐是你的什么亲戚？”
托亚认真：“姨姥姥。”
从未听过这个词儿的达伦：“……什么意思？”
托亚就给他解释了一番。
精灵侍卫长便默默地在心里数亲戚关系，并且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
看精灵不说话了，托亚以为他想结束交谈，于是便走到一旁去继续擦杯子。
结果就听精灵再次开口：“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托亚好奇：“为什么？”
结果达伦一脸认真：“毕竟以我的年纪，算起来，已经够当你姨姥爷了。”
托亚：……
说好的高冷人设呢？
精灵的脑回路都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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