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巍峨雄壮的城池轮廓,随着小炮艇在大河风驰电掣的开进中,不知不觉从远处的水天一色之间跃然而出。
“老关,你不是一直都在问山海关何时到吗?快看,那就是天下第一关山海关!”
罗恩生抬手示意了一下,跟着又对一名左舷的船工道:
“快去报与皇帝,就说他要看的山海关到了!”
很快,皇帝崇祯便在王承恩、昌明礼的左右陪侍之下,急吼吼地从舰尾来到了舰首。
“罗爱卿,前面那一道大城轮廓,就山海关了么?”
是的——
罗恩生点点头,侧身将舰首最好的位置让出来,接着又送上自己的专属望远镜,远比李拾柴等新兵营其他人要显得殷勤一些,一边抬手指着远方的城池,一边将望远镜如何使用手把手地演示了一遍,最后温言道:
“陛下,山海关虽然眼下已被鞑子拿了去,但我们的探马侦骑回来说,目前整个城池,包括内城、外城还有几座卫城,依然还由吴三桂及其关宁铁骑镇守。”
“陛下看看就好,不用与他们置气。我们公子很早就说了,山海关就在我们卧榻之处,予取予夺,随时都能反手夺回来!”
关宁铁骑?
皇帝崇祯捏着望远镜,嘴里又爱又恨地突然冷哼一声:
“什么关宁铁骑,奸贼吴三桂,叛国投敌,他就不再是我大明之人。关宁铁骑,乃我大明赫赫有名铁甲雄狮,无耻国贼岂有颜面再盗用我大明雄师之威名!”
关宁铁骑,在皇帝嘴里,竟然能拐到这里来论说?
罗恩生、关望春忍不住对视一眼,只好一笑了之,退到一边,任由崇祯生疏地捏着手中的望远镜,开始默默眺望山海关这座曾在他心心念念之间的大明重镇。
王承恩则悄悄溜进驾驶舱,对郑成功抱拳作揖地请他将小炮艇的速度减一减,以便他的皇爷能好好地看一看山海关这座在他心中重若千钧的大城。
不过,郑成功虽然将速度降了下来,嘴里却一点也没有客气,将驾驶权交给其他人后,也钻出来盯着山海关看道:
“多好的一座雄关啊,老王,你说你们这位皇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孙承宗,袁崇焕,祖大寿,一个个像走马灯似的在此兴起又陨落,现在看来,在他们这些封疆大吏任何一任之上,只要你的这位皇爷像今日这般,来这样一场御驾亲征,而不是躲在皇宫里整日只听那些奸佞乱臣庸人的蒙蔽,大明说不定还真就走不到今天这般模样!”
胜者王侯败者寇,对郑成功这个黄口小儿的一番鞭笞,王承恩竟也无法挺起胸膛与他论战什么。
毕竟,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只不过,王承恩对郑成功的这番肆意妄为、甚至是趾高气扬的论调,实在是气结不过,怔忡半晌,方才恨恨地上前与他眼对眼地怒视道:
“郑小子,先不论什么天下大势的输赢,就凭你方才这番话,老子就问你一句,莫非你还有你的郑氏家族也要跟着做乱臣贼子么?”
乱臣贼子?
郑成功一下子没有摸着头脑,盯着王承恩道:
“公公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过我郑氏要学孔有德、洪承畴、吴三桂之流?”
王承恩仿佛一下子抓住了要害,对着发懵的郑成功怒斥道:
“那你还说什么你呀你们的皇爷,难道皇爷不同样也是你郑氏的皇爷吗?”
原来症结出在这里,唔,这个问题可不敢乱说啊!
再说了,以江南为界的一半江山,目前的确还是大明旗号,而他郑氏恰好就在其中。
郑成功一个激灵,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打个哈哈重新一头钻进了驾驶舱去。
王承恩盯着落荒而逃的郑成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像个得胜将军似的也跟着转身向舰首而去。
哼,小贼,在公子面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一人可以无视任何问题。
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整个郑氏,怕是眼下也不敢胡言乱语吧?
但是速度再慢,小炮艇在河流本身的流速之下也还是很快由远及近抵近到了山海关最近处。
随后,又由近及远,缓缓向下游漂去。
这时,山海关城头上的吴三桂守军也发现了大河之上,再次定期出现了令他们不安的那艘铁甲神舰的模样。
很快,吴三桂便接到了战报。
来到城头之上,吴三桂像从前那样,抽出他花重金从红毛洋人那里买到手的单筒千里眼,举到手中刚刚看了两眼,他的身子不觉就是一震:
嗯,那铁甲神舰之上的人,是大明皇帝么?
疑惑中,吴三桂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惊讶,虎地爬起身,蹬蹬蹬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最高的城门楼子,然后抱着千里眼再次凝神远望起来。
这时,被多铎特别指定留守在山海关的满达海,也闻讯赶来,谁知看了一圈竟然没有在城楼上发现他。
等他属下将他引到最高的城门楼子吴三桂面前,满达海顿时也觉察出了问题,摸出千里眼道:
“平西伯,有什么大事么,瞧你如此紧张的模样,不就还是那一艘铁甲神舰,就算再厉害,它也不过区区一艘而已,况且它自己又不会跑到陆上来,怕什么?”
不料,吴三桂竟然压根没有理睬满达海这位多铎放在他身边的“钦差大臣”的茬儿,顾自在嘴里嘀咕着:
“黄衫、龙袍,就差一顶皇帝的帽子了。”
“奇怪,好生奇怪,崇祯皇帝以自尽于煤山之上,太子朱慈烺又莫名失踪于乱军之中,南京朝廷已经拥立弘光登基为帝,这北地怎么又跑出一个皇帝来?”
皇帝?
满达海一听,不觉也是一阵心惊肉跳,急忙抓着手中的千里眼望去。
两人这一看之下,足足看了半晌,方才骇然相顾地对视一眼,嘴里不约而同地脱口而道:
“大明皇帝崇祯,这该不是、不是崇祯吧?”
良久,满达海忽然望着吴三桂瞪眼道:
“平西伯,崇祯那狗皇帝到底死了没有?你对他最是熟悉,在这千里眼就看不出他到底是谁吗?”
吴三桂也是纠结满腹,嘴里不无抱怨道:
“贝勒爷,多铎王爷拿下京师后,可是有专人专信传来,那弃城而去的闯贼,确实为大明皇帝见了一座衣冠冢。”
“你现在问我,我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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