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田见秀还是低估了这一锅美味的威力。
当他将一瓶烈酒打开,浓郁而凛冽的酒香,再次征服了李信夫妇的味蕾和感官,加上一锅热腾腾的“神仙汤”,三人就着这恣肆汪洋的酒气,浓郁弥漫开来的面香,再佐以几样田见秀精心保存下来的小吃,不知不觉,喝到情浓处,几个人全都酩酊大醉。
这一醉之下,别说红娘子了,就连一直警醒着的李信,哪里还记得他要追问的什么公子之事?
一直到第二天日近正午,夫妻二人才昏沉沉醒过来,彼此对望一眼,不觉都是一愣。
“你、你怎么会在我、我的床榻之上?”
“是呀,我、我怎么会跑到了你的床榻之上呢?”
无论是李信,还是红娘子,一边面面相觑,一边稀里糊涂,有些摸不着头脑。
良久,红娘子才绯红着一张脸,低头哼哼道:
“夫君、夫君若是想通了,来以此法子做幌子,妾身、妾身愿意就此、就此原谅夫君,你我便从此归隐江湖。”
啊——
李信望着近在咫尺,忽然做出娇羞态的自家娘子,怔忡半晌,不觉喃喃道:
“娘子、娘子怕是、怕是误会了。”
“唉,罢罢罢,娘子,这一番宿醉,我、我也是莫名想通了一般,正好又是泽侯过来办交接,索性便将兵马全部交给他,我便割去这烦恼丝,再不问这闯营事,就与你一起归隐江湖去罢。”
红娘子顿时泪目,猛然抬头,久久凝视着李信。
“当真,这次你可是当真?”
嗯,这一次,李信也是信誓旦旦,郑重点头道:
“当真,这次夫君定当与娘子一起,再也不过问什么这人间烦恼,便就一起去那江湖做余生的逍遥吧。”
两人四目相对,正自情深深意切切之时,门外忽然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两人的亲兵在外低声但却又毫不掩饰的焦急道:
“将军,将军——”
“夫人,夫人——”
二人一听,顿时坐起身来,下意识对视一眼,跟着便双双来到门前,一边齐声回应着,一边从里面打开门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见两人出来,门外的亲兵顿时全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又神色慌张道:
“将军,夫人,方才探马来报,天塌下来了——”
“山海关、不,闯王,是闯王,连同我二十多万大军,遭到了吴三桂与鞑子军的突然联手勾结,在其突然出其不意的左右夹击之下,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
李信一怔之下,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红娘子一看,马上关切地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沉,不觉在心里暗叹一声,跟着便定神道:
“泽侯呢,他可知道了消息?”
她的亲兵,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女兵,但却都是一个个不比男兵差的彪悍女子。
听她发问,一个女亲兵马上瓮声瓮气道:
“夫人,他们那边的大营,也是人喊马嘶,想必也是有他们的探马回报。”
“这么天大的祸事降临到头上,只要是闯营,怕是已经无人不知了!”
这时,李信早已拔腿便走,同时在嘴里催促道:
“夫人,走,先去泽侯那里再说!”
红娘子闻言,却没有马上跟着挪步,而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了一把李信。
但是,李信也是几乎下意识地一甩手,便挣开了她的手。
红娘子顿时两眼一红,嘴里道:
“夫君,你、你忘了方才我们说过的话了?”
李信怔了怔,忽然也是眼睛一红,嘴里慢慢涩然道:
“夫人,我、我没有忘记。”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时候你我若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挂冠而去,又将于心何忍,于心何安哉?”
红娘子长叹一声,秀眉微蹙,凝眸半晌,不再言语。
李信看她一眼,随即跺了跺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红娘子亲兵见红娘子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迟疑半晌,便还是壮胆道:
“夫人,我们、我们要跟着将军过去么?”
沉吟半晌,红娘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柔情,不觉足下也是一跺脚道:
“去,为何不去?大祸临头,还谈什么归隐江湖!”
李信几乎是飞一般赶到田见秀营中,远远望去,却见他营中虽然也是人喊马嘶,却不见有任何慌乱之象。
定睛再一看,那田见秀居然还在慢条斯理地在亲兵打来的一盆热水中,一边洗着脸,一边还不时地在嘴里哼着一支什么小曲。
走进再看,才发现他也是一身酒气未消,想必同样一场宿醉才起。
李信顿时气急,上前一把掀翻他的脸盆,黑脸道:
“泽侯,山海关兵败,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田见秀盯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脸盆,目光闪了几闪,良久,方才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道:
“从他将你兵马减了又减,并毫无来由地将你调来调去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闯王了。”
“再以后,他听信那十八子主天下谣言,排挤宋献策,重用牛金星,甚至连本侯这样的老人都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最后,几乎是举全军之力,到了山海关,明明已经兵临城下,他却忽然动了妇人之仁,给那吴贼所谓一夜长思。老实说,我早就知道,他兵败山海关,将大好的闯营亲手葬送出去,已经是迟早的事。”
“信兄,本侯不相信,这些你会没有想过!”
李信被田见秀一席话,问的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激愤地戟指道:
“田见秀,你老实说,昨日你拿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事,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我都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不要告诉我说,这些物事全都是你从各处搜刮来的。放眼大明、不,以我眼力和与阅历,别忘了我从军前家里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别说整个大明,怕就是放眼郑氏乃至整个西洋,也不会有如此精致到匪夷所思之物的!”
见李信一上来就堵死了他所有的编排说辞,田见秀倒也一下子神定气闲下来,想到临行时孟远给他的使命,李信这样单刀直入,反倒让他一身轻松下来,感觉原本一直不知如何张口的话,这时反而能毫无顾忌地说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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