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黄沙,寡山少水,纵使有山有水,亦是穷山恶水居多。一处荒山之上,枯木成林,林中偶有乌鸦怪叫之声传来,显得颇为诡异。
而荒山之顶,却有一处占地颇丰的营地,外有猎户装扮之人把守,内则是灯火通明,喧嚣不断。
营地中心,一团数人合抱的篝火,燃起熊熊烈焰,而篝火四周,则布满长桌。长桌四周,百余名身形魁梧的壮汉,此时饮酒吃肉,倒无半分南域贫瘠之相。
营地深处,一座帐篷之内,一名身穿狼皮大衣的白发灰须老者,此时正一手按在一柄虎头大刀之上,眼角余光落在帐外一人之身。
帐外之人,虽然身高马大,看起来要比这老者强壮许多,可此时却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战战兢兢,不敢正视老者。
而此人身后,则跪着十余人,皆被捆缚手脚,动弹不得。
“狼群之所以是狼群,除了个体实力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一致对外,但是狗,却与狼不同。你说说,你是狼,还是狗呢?”
老者缓缓开口,语速颇为缓慢,好似说话这般简单的事,对他而言,亦是需要耗费许多体力,可是其握刀的手,却没有半分年迈之意。
“我..我...”
帐外的男子开口之间,底气不足,似乎被老者气势所慑,难以正常交流。
老者见状,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帐外之人,但其眼神余光,却是落在其身后那十余名捆缚手脚之人的身上,仿佛想要从他们之中,找出什么。
“哈哈哈哈,狼群的确还是狼群,只是黄沙不再是黄沙,唯有变,才是大势所趋。恪守成规,只得是固步自封,难以寸进。”
就在此时,帐外响起另外一人的声音,而说话之间,一名相较众人,身形较为瘦弱的中年男子,朝此缓步而来。
而当他走到帐前,与老者四目相对之际,其身后又有十余人奔跑而来,将地面上被捆缚住手脚的十余人尽数松绑,随即默契地站在了他身后。
“自你上山那日来,我便知你野心不凡,料想终有一日,会是今日这般局面。只是想不到,你会选在今日行动,这便是你送师父的寿礼么?”
老者此时,已然看清了眼前局势,在见到这二十余人,如今皆站在中年男子身后,而营地之内的喧嚣声,也已然停止之时,便大致猜到了情形。
“放心,我所求者,唯有首领之位,而那些不肯改变之人,我亦不会强求,更不会要他们的性命,只是让他们暂时安静一些。”
中年男子开口之间,似是感受到了老者的目光,于是未及其发问,便给出了答案。此刻营地之中,除了明确表示归顺于他的这二十余人外,皆被其下了迷药,彻底控制。
只要今日狼群易主,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必将纳入自己麾下。
听到这个答案,老者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握住刀柄的手,不禁紧了几分。随即漫不经心般,开口问出一句:
“独龙呢?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来,怕是为你所害了吧?”
“诶,狼首这一顶残害兄弟的帽子,在下可是担待不起。他只是被我打发到官驿古道做一笔买卖,如今应也快回来了。
只不过,我若是你,便不会希望他回来,因为单凭他们,终是无力回天,怕是会为了救你,白白搭上性命。”
中年男子闻言,摆了摆手,他似乎对于这老者,并不似其他人一般敬畏。但是他面上虽然表现得随意,实际上心中却仍旧忌惮,他此刻还愿意浪费口舌,而不是直接动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原因便是,这位狼首素来老谋深算,今日的行动,虽说是自己筹谋已久,借助其大寿的时机,将外在的十余支队伍,悉数聚在此地,一网打尽。
但是这件事行动起来,却终归是太过顺利了一些,顺利得让自己心有余悸。更何况,眼前这老东西的反应,似乎太过镇定了一些,就好似是在等自己,踏入圈套之内。
“不必试探,你若和其他人一样,觉得独龙的样貌,会是一个莽夫,那么你也爬不到今日这个位置。只不过,今日之事,他参与与否,皆不会影响结果。”
老者淡淡出声,面上却无喜无悲,神色如一,让中年男子全然看不出来,他这到底是故布疑阵,还是当真胸有成竹。
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筹谋三年,如今已到了收网之时,绝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多心,而产生什么变故。
于是其开口之间,便是一句....
“来人,送狼首。”
话音方落,早已准备好的死士,此刻忽然间自大帐左右两侧杀出,这些人皆是黑衣蒙面,与营地本身的沙匪不同。
这些死士的出现,便是中年男子身后的三十余人,也是吃惊不已。原本他们还在担心,今日只凭自己等人,是否能够一举功成。
但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想必狼首功力再高,也无法成功突围。更何况,狼首如今年事已高,虽然功力尚在,但却并不持久,有这些人作为先锋,再好不过。
却在此时,听闻大帐之内,一阵机扩运作之声,还有一句....
“擅入大帐一步者,死!”
.....
同一时间,山顶营地之外,一名少年,两名青年,此时正踉跄而来。其中两人无精打采,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疲惫之意,只是那少年隐藏得极深。
前方一人,虽然脚步同样缓慢,但是气息却要比身后两人强上一些。时不时还会伸手,搀扶一下少年。但他这样做,却绝对不是什么帮助弱小,而是单纯的恭敬。
“前辈,我说的地方,便是此处了。我与此地有旧,虽算不上深厚,但讨一顿酒菜还是不难的。”
道袍青年在前,看向山顶营地,眼中不禁浮现起一丝回忆之色。脑海中,回想起当年来此的情形,还有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
也不知三年过去,她有没有长高一点,会不会一见面,还是要逼着自己与她比剑。
“凌老弟,这地方...怕不是贼窝啊。”
青衫公子,如今一身青衣之上,已经多有灰尘,实在是因为一路赶来,体力耗尽。若不是再三确认,这里有充足的食物,他是万万不会和道袍青年来此的。
想自己堂堂世家嫡系,竟然会沦落到险些饿死他乡的地步,当真是天意弄人,天妒英才啊....
只是他虽然饥饿,却没有失去理智,尚且能够判断危险。这营寨位处此等穷山恶水之中,按照话本之上的描写,要么是什么隐世邪派,要么便是贼窝。
反正正常人,是不会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的。
“这....不瞒赵兄,三年前的确是。”
道袍青年既然选择来到这里,便没有打算瞒着两人,而他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故地重游。若是那小丫头,听到自己来此,是为了讨饭吃,不知要笑话自己多久。
“啊?本公子宁折不屈,宁为....”
青衫公子闻言,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侮辱,自己堂堂世家嫡系,立志成为一代大侠的人,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向贼寇讨饭吃,这是读书人的骨气。
可是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身旁的楚宁月拉了一下,那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
楚宁月的本意,只是不想看自己这位便宜师兄,继续丢人。虽然自己并未真的把他当做师兄来看,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却免不了要与其相处,所以她只是未雨绸缪。
却不想青衫公子感觉到他这一拉,当即回转心神,想到自己虽然是世家嫡系,有风骨有气节,但若是为了自己的执着,便让便宜师弟一同饿死,那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于是立时偃旗息鼓,不再开口,只是心中暗自决定,若等下真要向贼寇讨要食物,那自己决计是不会吃一口的。啊当然了,酒水除外,因为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没说不受嗟来之水!
青衫公子如是想....
“有些不对...”
就在此时,前方领路的道袍青年,忽然止住脚步,轻声开口。
“哪里不对?”
对于青衫公子的搭话,道袍青年早已习惯,虽然他的话,多半是对前辈说的,但是也知道对方可能不大愿意和自己说话,所以也没有强求。
“此地虽然隐秘,平日里除了寨子里的人,很少有外人来此,所以此地的防守只是做做样子。但今日,便是这样子也没了踪影,这一点十分可疑。”
“什么意思?”
青衫公子如今,已然是因为饥饿,失去了...或者说懒得去使用思考能力,当即便用发问代替了思考,因为这样更便捷。
“此地怕是发生了什么,否则守卫不会如此松懈。安全起见,还是让我先...”
“不必。”
道袍青年的话尚未说完,一路沉默不语的楚宁月,便轻声开口,声音有气无力。三人之中,她的伤势最重,也是最长时间没有进食,这一路,全凭修士耐力与心性支撑。
所以并不是她不想搭理对方,而是没有力气。
“前辈...”
道袍青年颇为担忧,因为他如今虽然废了经脉,但眼力尚在,能够看得出来,之前救自己的前辈,应该是受伤不轻。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更为感激,此刻也是担心两人的安危。
却未想到,接下来听到的,乃是一句有些匪夷所思的话:
“内中之人大多昏迷不醒,没有反抗能力,我们来得的确不是时候,因为这些沙匪,正在发动一场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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