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言语,此时用意却是不同。先前面对中年道士之时,其本意便不在此人身上,因为此人的年纪不符。之前之所以当着对方的面这样说,便是想要试探对方是否知晓祖师殿内,暗藏传送阵法之事。
然而如今开口,却已非试探,而是相当于一句暗语。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道袍男子方才眼见三名护卫与祖师殿内之人交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却能看得出来,祖师殿内应该不止一人。
因为说话的老者方才出手之时速度虽快,但充其量也不过三境武夫,以此种修为绝难施展出方才的落叶气旋。想要形成之前的气旋并非难事,可能做到凝而不散,却是一门学问。
也就是说,此刻祖师殿内除了那名说话的老道之外,应该还有一名施展出方才落叶气旋之人。而道袍男子的这一句话,看似是对老道言说,实则却是对他。
“哦?不知阁下想借何道,上何山?”
短暂沉默过后,祖师殿内老者声音再度响起,却收敛了几分锋芒之意。这看似打哑谜一般的言语,实则却是进一步试探虚实。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道袍男子心中有数,但此地毕竟还有肥硕商贾以及那九名护卫,若自己直言乾炎宗山门在此,只怕会引来一些麻烦。虽然这几名世俗之人根本无法影响乾炎宗,但却会让这明心观陷入危机之中。
因此若是随口之间便能避免此种事情发生,那自然不会选择坐视此事发生。故而道袍男子再度开口之时,只是将话说了一半。
“我欲入殿内深处,借殿内之道,至于上何山,你们应该清楚。”
话音方落,一阵冷风忽然自祖师殿内刮来,带起一阵落叶。而这些落叶之中,却隐含数片刀芒,朝着道袍男子袭来。
道袍男子如今修为全失,便是神识也万不存一,此刻根本无法看到刀芒术力,更加无法躲闪。可是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袭来,心知对方只怕是在暗中出手试探。
因此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任由落叶拂面而过。半息过后,落叶重新归于地面,而内中隐含的数片刀芒,却是紧贴道袍男子周身划过,并未伤及一分一毫。
“道长...”
一旁的肥硕商贾方才同样感觉到了危机,而此刻心中危机已过,却未见周围发生任何变故,不禁出声发问。只是还未及其将话说完,便见对方微微摇头,于是也不再开口。
可就在这时,祖师殿大门却再度开启,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并没有黑影飞窜而出,而是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道友,请入内吧。”
道袍男子闻言,眼中多了一丝无奈,此刻径直朝着祖师殿内而去。至于身后的肥硕商贾,此时虽有担忧,但也只能目送对方离去。至于那木牌之事,其实他心中早已不再在意,不过是千金而已,此行已然不虚。
随着道袍男子进入祖师殿,殿门迅速闭合,发出一声震响,随即其耳中便传来一阵机括运作之声。而下一刻,一道黑影便浮现在其身前不远处,此刻正背对于他,负手而立。
虽然只看到一张背影,却也依稀能够看清,此人乃是一名佝偻老者,而其一双手掌之上,已经几无血肉,手掌五指明显长于常人,颇为怪异。而此时,眼前老者缓缓出声,正是之前殿内苍老声音的主人。
“不知阁下此行,是为了访友,还是为了....”
可其尚未说完,祖师牌位后方,便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气淡漠。
“观主,对方既是修士,此事便与你们明心观无关了。”
道袍男子闻言,面上无奈之色更甚,同时心中知晓,对方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要告知自己,明心观与乾炎宗无关,若自己当真是找上门来的麻烦,也请不要牵扯世俗之人。
话音方落,祖师殿深处,一名身穿蓝白服饰的少年便踱步而出,周身气息缓缓弥漫而出,可惜道袍男子此时空有眼力,却无神识,丝毫感应不到,无法分辨此人修为。
不过在确定对方是修士之后,其总算是放下心来,因为能够出现在明心观内的修士,其身份自然只有自己乾炎宗的弟子。
“道友,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此处隐秘的,但实不相瞒,此地的传送阵法已经荒废多年,若道友想要拜山,还是走正路为妙。”
少年踱步来到道袍男子身前,上下打量之后,发现自己看不清楚对方的修为,或者说根本看不到修为。他自然不会相信,方才对于自己的术法处变不惊的男子,会是一名毫无修为的世俗之人,所以此时自然也就将眼前之人当做了高手。
这名少年说来也巧,正是这一任将要派往玄霜国任职国师的监察弟子,而看着其从小长大的师叔祖,与这明心观颇有渊源。所以他便借此下山的时机,前往明心观内,想要给明心观之人一些机缘,虽不能引入宗门,但赐下外门修行之法还是可以的。
他很是清楚,这玄霜国历任监察弟子,不是失踪就是久居玄霜国,从未有人返回山门。而宗门一直对此置之不理,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些被派去监察的弟子,大多是犯了大错,却因为师门关系无法逐出师门的弟子。
也就是说,自己这一去,此生都未必能再回乾炎宗,因此即便是破例传给这些明心观弟子一些外门修行之法,自己也不过是错上加错,一辈子待在玄霜国而已。
如此一来,倒也算是为那位师叔祖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若是师父知道了,多半也会欣慰的。
可其正与此地观主,传授修行之法时,观内却来了此等不速之客,他本想试探之下就此打发。却是没有想到,此人修为莫测,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不过虽是如此,却也不能在宗门脚下,落了宗门气度,此刻开口之间,不卑不亢。却未想到,对方开口之间,竟是这般回答。
“你可知道你这句道友,若是让你的师尊听到,定然免不了一番重罚?”
“道友不必故作高深,我看不清你的修为,并不代表便会为你所欺,更何况宗门高手无数。因此奉劝道友一句,若道友真有事想要拜山的话,还是循规蹈矩为好,否则行差踏错,便有可能白费了一身修为。”
少年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再度开口之时,语气中已是多了威胁之意。可他这副模样,落入道袍男子眼中,却着实气不起来,反倒觉得这名弟子有些意思。
莫说他不认得自己,便是他那位师尊,也未必认得自己。因为自己这位长老,常年游历在外,鲜少回转宗门。而上一次回到宗门之时,自己还是虚丹修为,这些小辈自然不会认得。
不过若是没有出云山之事的话,自己兴许还会逗一逗此人,但眼下...玩味之事,还是适可而止为妙。于是心念一转之间,道袍男子便将自己的身份玉牌亮了出来。
“看过此物之后,你便会明白。”
说话间,道袍男子便将手中玉牌掷了出去,而少年右手一挥,便将此玉牌握在手中,打量而去。然而在看清玉牌之上的纹路之后,面色却是微微一变,此时再看向道袍男子之时,面上已只剩下沉重二字。
不过他却并非是因为他认出这玉牌乃是宗门长老之物,而是怀疑眼前之人的修为,恐怕已经达到了虚丹之境。因为若是宗门常年游历在外的那位长老回山,自然不会去走这条早已弃置多年的传送阵法,而此人形迹可疑,难道是杀人夺宝?
心中迟疑之余,其暗自运转乾炎宗心法,一股独属于此心法的术力,迅速灌入玉符之中,与之产生共鸣。而如若眼前之人当真是宗门长老的话,无论其如何隐匿修为,其身上的气息,都会被此玉符牵引,而有所表现。
这种牵引的表现,唯有乾炎宗弟子方才可察,旁人无从得知。
可是许久过后,少年都未见到眼前之人身上,流露出丝毫与玉符产生共鸣的气息。心下沉重之余,已然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他知道此人绝非自己可以力敌,而以自己的修为,想要毁掉此地的传送阵法,也非瞬间可行。若是自己贸然出手,败于对方之手,除了打草惊邪之外再无收益,更是会让对方如入无人之境,使用此阵。
所以当下唯有稳住此人,然后传讯宗门备战,方才是正确的选择。
“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见过李长老!”
李长老三字入耳,道袍男子却为之一愣,不过转念之间,却也想通,面上浮现起一丝无奈之色。恐怕自己那位师兄,平日里没少呼吁众弟子,将自己当做反面教材,否则此人又怎么会凭借这枚玉符,便知道自己的大名?
只是他却并未发现,此少年见到他一愣之后,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凝重之色。
“好了,不知者不罪,你应该是下山历练返回的弟子吧,若是无事的话,便开启阵法随我一同回宗门吧。”
说话间,道袍男子侧身望向一旁的老道,自方才开始,此人便一直坐在角落之中,不发一言,却也并未离开此处。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未看到此人正面,只是觉得这人的身形,似乎有些印象。
而再度转身之时,却见眼前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时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长老有所不知,弟子此行下山,所接的宗门任务便是收集修缮此阵的材料的。如今材料虽已集齐,但此阵法却尚未修复,如今最多只能承载开元境修士,若高阶修士进入其内,恐怕无法负荷。”
然而此言一出,道袍男子却是双眼微凝,因为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少年似乎一直在阻拦自己。而他之所以在此刻识破对方,却是因为他知道一个秘密。
乾炎宗之所以还保留着明心观内,这处老旧的山门传送阵法,并非是因为守旧和纪念价值,而是因为此阵是前人以特殊手段建造,千年不坏,更是十分坚韧。除非将整个明心观连根拔起,否则绝难拆除此阵,也更是无法关闭此阵。
可是这弟子的话,却与自己所知之事背道而驰,这让他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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