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愕然之间,方才发现自己已深陷某种阵法之中,心头不由得一沉。因为他上山之时,这大阵还尚未布下,又或者是以某种手段遮盖了大阵,让自己一时失察。
可是让他不解的是,即便这些人也是跟随那三名少年前来,可也应该知道他们的武功虽然在三大家族中算是天才,可却是同辈天才,对付这三人根本不需要费如此周章才是,就像自己方才若是没有那老妪出手,已经轻易夺走三本秘籍。
“邪祟,此山如今已被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插翅难飞。”
三名灰袍老者再度出声,而三人所站的方位皆互为掎角之势,占据五芒星阵之中的三角,将阵中的黑衣人锁死退路。
邪祟两字入耳,黑衣人见状,心念急转之下,却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便是这三名阵师所要对付的并不是自己,同样也不是那三名少年,自己如今不过是替别人踩了死门。
“我并非你们口中之人,那洞中的老妪才是...”
黑衣人来不及细想,便将方才出现的老妪,当做了这些人的目标,也只有白发老妪那种实力的人,才配得上这种阵仗。而算算那老妪出现的时间,也的确够这些人布下阵法。
因此黑衣人当下立断,抬手便要放开被他挟持的红衣少女,同时开口解释。可他却没有想到,三名老者之中始终没有说话的一人,此时一开口便是绝命之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老妪,只是今日,你必死。”
黑衣人闻言双目一凝,先前对方还说自己只要放开人质便有一线生机,如今看来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杀自己,方才所言不过是托词。黑衣人心下犹豫,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是否要此刻亮出身份,只要自己亮出身份,眼前的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可是亮出之后....
然而就在黑衣人分神瞬间,三名灰袍老者忽然齐声开口,地面之上五芒星阵应声而变,道道红色阵纹宛如鲜血流淌,诡异非常:
“点三清·开天光·九冥引渡·妖邪肃清!”
“你们!”
黑衣人方才看此阵法之时,心下便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如今见三人发动阵法,方才确定这三人用得根本不是正道阵法,而当真是以血代替朱砂绘制而成的逆转阵法。
此阵一开便再无转圜余地,他们根本没有想留自己的活口,同时也不顾自己手中这名少女的死活,甚至还有意利用这少女的死亡催化大阵威力,因为这阵法原本是道门用来涤心静气,助弟子行功走气的修炼阵法,可如今被特殊手法逆转,却成了一座夺元大阵。
原本是佐以修炼功法的增益大阵,如今逆转之下,却是会将阵中之人的内力与生机彻底剥离。而一旦内中有人熬不住阵法身死当场,这阵法便会如一头嗜血猛兽一般被催化的更强。
同一时间,小风此刻识能探查之视线未及之处,素衣少年冲向洞口,却遭遇众人拦阻。方才外面结阵之声他也有所听闻,此时越发担心红衣少女的安危,因此方才洞外变故之时,他已经与洞口拦路之人交起手来。
素衣少年虽是少年天才,可正如黑衣人判断的一般,其天资虽高,内力修为却毕竟有限。而这拦路的十几人,每一个人的内力皆都不弱于他,虽然所习功法略逊一筹,但胜在人多,因此两方僵持不下,而素衣少年渐入下风。
其自知实力有限,不宜久战,因此便开始兵行险着,以伤换伤,不多时身上便已出现多处伤痕,只是无一致命。反观围攻之人一方,已有三人身负重伤,危及性命。
而素衣少年此时心中却是微微察觉了什么,心下暗想:
“这些人似乎对我意在生擒,而非斩杀?”
心下既定,他便再行险招,他知道若以常法作战自己势必不能突破防线,所以必须出奇制胜。只是他的奇,却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面对下一刻刺来胸口的一剑不避不闪,然而结果却是如他所料。
对方长剑距离其胸口不足三寸之际,那人忽然剑锋偏转三分,一剑刺入其左肩,可与此同时他的一剑却破坏了对方胸前气海,而后一掌将人送出,使之再无作战之力。
方才那一剑他大可取对方性命,可是他却知道这些人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或者是命令不得对自己下杀手。可是这种命令也总会有一个底线,如果自己杀了他们之中人,一旦他们在心中衡量这种得失可以越过底线,那么自己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因此他选择的方式是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果然他的计策奏效,他伤势越重,围攻之人出手时便越发束手束脚,甚至开始畏首畏尾,只想着让同伴先去攻击,生怕眼前之人那一招接不下,就这样死在自己手里。
“破!”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忽然自洞外响起,素衣少年听得清晰,可这些与他交手之人,却已无心去管洞外之事。同一时间,洞外战况,却十分令人意外。
此时五芒星阵中央,黑衣人半跪在地,左手按在地面之上,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另一手则死死抓着红衣少女。红衣少女此刻神色呆滞,已不单纯是被点穴那般简单,倒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呆立当场,面色惨白。
而五芒星阵周围三名灰袍老者,如今却个个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双手相叠放于膝上,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妥,但其呼吸却是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有可能就此沉睡,一睡不起。
“你们说我是邪魔外道,可你们所用阵法,所行之事,有哪里像一点正道中人了?”
黑衣人话音方落,一口黑血却从口中喷出,只是在这之后,他并未瘫倒在地,反而站了起来,面色比之方才反而好上许多。只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今自己的这份选择实在说不上英明,因为自己替别人破了阵,可得到的却只有这少女手中的秘籍而已。
他虽不知那白发老妪为何迟迟没有出现,不过如今尘埃已定,到了现在这种最适合她出手灭杀自己等人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估计以后也不会出现。
那么这样一来,他便占据了此地的主导权,而在这一刻,他倒是想要问问这些不由分说,开阵便杀的阵师们,到底谁才是邪魔外道,到底谁才是该死之人。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多费口舌,而不是立即脱身,找一处无人的角落疗伤,并不是因为他此刻心境有损,郁气难消,而是方才对红衣少女施展的功法,遭到了反噬。
他此刻只想逞一次口舌之快,只想用这种方式平复心境,却没有去想这些老家伙在此埋伏,究竟是受人蛊惑还是自发行事,或者真的是受那位城主大人的指派,而眼前所见的这些还有没有后手,有没有援军。
“胜者王侯,败者寇,道理虽是如此,但邪终究不能胜正,今日你虽强行破阵,但也同样功体受损,山腰还有一关,你终究还是...还...”
方才口出绝命之语的老者,忽然开口说话,前半句中气十足,可话越往下说,周身气息便越发溃散,而气息溃散完毕,接下来溃散的便是生机,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
黑衣人要争一口气,这老者同样也在争一口气,有时只不过是为了这一口气,得到的不过是一时爽快,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这代价又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呵呵哈哈哈哈...”
眼见嘴硬的灰袍老阵师,就这样生机断绝,黑衣人忽然大笑出声,其余两名阵师虽然对此不加理会,但气息却还是一顿,好在他们及时收拢方才没有付出太重的代价。
反观黑衣人,如今笑的中气十足,仿佛刚才那一口黑血,已经让他的伤势有了大半好转。此时看向剩下的两名灰袍老阵师,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山道之上布下了阵法,等着我..呵..或许该说是等着你们口中之人下去,再进行第二波围杀。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布下此局之人,是不是从一开始便已将你们当做了弃子,不过是消磨对方实力的工具而已。”
“你..”
两名老阵师之中的一人杯其言语攻心,开口之间虽只说了一个你字,但却因为这一个字气息外泄,方才运功调息的所得,此时尽数返还,又恢复到了一开始阵法被破时的气若游丝。
黑衣人见这阵师差点被自己气死,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此时眼神缓缓看向山道,接着开口道:
“我们知道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只要山道上设伏的人察觉这里不对,便会有人赶来。届时我即便能解决他们,也势必会被山下阵法所阻,因为你们已经在这山中布下了重重阵法,就等着我下去送死,是么?”
见两人不再开口,黑衣人又是笑了几声,却一盆冷水浇在对方头上,开口道:
“痴心妄想..你们都是痴心妄想!若我所料不错,你们这阵法恐怕只布了山道和必经之路,至于那些不必经的,怕是没有囊括其中吧?”
两名老者并无言语,只是额头之上的汗水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心思。可就在黑衣人准备再上前一步,给这两人心境致命一击之际,一个突兀却有些虚弱的声音,忽然自一旁响起:
“留下心法,别让我趁人之危。”
黑衣人缓缓转头,入眼的却是一名身上血痕遍布,轻伤重伤十余处的持剑少年,一身素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原本堵在洞口的那些拦路之人,却并未是被他斩尽杀绝,而是多数重伤失去行动能力,仍有一战之力的几人,此刻却纷纷退开两侧,不再上前。
不是因为他们想放着这个大好时机,而是他们看出少年已经是命悬一线,他们此行只是为了夺宝,可不想背上一个击杀天机城三大家族嫡传弟子的黑锅,杀人夺宝这种事他们虽然没少做,但是这一次杀人的人,至少不能是自己,林家。
素衣少年方才交手之时,已经看出了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但他此刻只能选择不说破。其实他的身体状况,远没有对方看到的那么惨,因为他身上穿着一件内甲,护着他周身要害,身上伤势虽然看似恐怖,但大多数血迹都是敌人的而不是他的。
黑衣人是没有意外对方的出现,此时见少年现身,心中对于那两名灰袍阵师的兴趣顿时立减,转身之际挥手一掌,一道掌风直接朝着两人席卷而去。
两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当即便被这一掌震晕过去,虽然并不致命,可是他们身上却有着阵法反噬,此时失去了他们本身压制,身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区别只是由谁动手。
“你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交出秘籍,我便放了这丫头,否则..这丫头必死无疑。”
黑衣人说话之间,右手直接放在了红衣少女头顶,似是只要素衣少年敢生半点变故,他便一掌拍死红衣少女。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丝毫焦急,而下一刻,素衣少年的话便解答了这个疑惑。
“你再思考为何我不担心她的安危,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她,因为你是名门子弟,若你会杀她,方才就不会分神救她。何况...”
名门子弟四字入耳,黑衣人双眼一凝,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他方才只要亮明身份,便根本无需与三名老者一战,可是他宁可苦战也没有暴露身份,便是因为他当下所为之事既是为了身后的势力,又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是其所为。
可此时对方说出这句话,若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今日自己就不能留他,即便是违背一次本心,亲自出手击杀无辜之人,也未尝不可。
然而下一刻,素衣少年却是接着方才的话,说出了一句诛心之语,他这话不过是说给黑衣人听,可是他又哪里知道,红衣少女听得真真切切,因为她面上的呆滞根本是伪装而出,若非如此,以她视角观察这个意识空间的小风,也不可能看到这一切。
正是...
“何况她只是一个丫鬟,若我出手便能救她,我自然会出手相救,可若是付出的代价超过她的性命,你觉得我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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