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比想象中轻松,也许是自己跟了一个不惹人注目的主子,总之秦亦在旁敲侧击地弄清楚,这个世界并没有太监这个事物以后,人一下子轻松下来。身世问题虽然还似一个定时炸弹,但是她一无人脉、二无背景,想去查探都无处查起,日子久了见相安无事,便也不是那么放在心上,不过从相府带来的两个物件,她还是好好地藏在稳妥处。
转眼入宫已经月余,早就发现尉迟晞这个主子,比云沛鑫更加容易伺候,若不是秦亦还算小心谨慎,二人怕是连上下之分都模糊了。
此时她站在文澜阁的门口等着他散课,入宫后她才搞清楚,皇宫内现在只有六皇子在宫学读书,顺康帝便下令宗族内的适龄男童,挑了十数人进宫伴读。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伴读的人胆敢欺负皇子。
前几日尉迟晞又一次磕青了膝盖,却仍怎么问都只说是自己摔的,秦亦终于不顾他的反对,基本上对他寸步不离,上课也是亲自送去接回。其中虽有对他的怜惜,但也有大半是为着自己的小命,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知道万一某天事发被皇帝知道,这一殿的人怕是都要被杖毙。
正想着院内传来散课的钟声,秦亦忙朝院内张望,尉迟晞却不似平时那样,飞快地跑出来找她,半晌才拖拉着脚步走出门。她脸色一变,直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快步迎上前不待他说话,便把他拉到旁边廊下坐好,蹲下身子去掀他的衣襟。
尉迟晞惊得忙往后退,可后背直接抵到柱子,哪里有处可躲。秦亦轻手轻脚地脱下他的锦靴,翻起裤脚就发现小腿处一片红肿。她还不等问,就听他说:“是、是我不当心崴了脚。”
不说这句可能还好,听到这句话秦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腿上的指印还宛然可见,这孩子连扯谎都扯不圆。心头火一起,秦亦顿时忘了自己这是在皇宫,似乎又回到几年前为了一个孩子大闹中学的时候,腾地站直身子就往阁内冲。尉迟晞见她一脸火气往内闯,骇得顾不得自己光着脚,跳下地扑上去从背后搂住她,抖着声音道:“别、别去,会闯祸的。”
被他一拖,秦亦的脑子也清明起来,才想起这不是在杭州的中学校园,是名阳皇宫。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回身替尉迟晞穿好鞋袜,直接背起他朝西宫走去,进门后厉声吩咐:“来人,去请御医。”
虽然她刚入宫不久,为着是云相送进来的,云珊给她安排的是掌殿一职,平素自然是没人听她的管教,她没立稳脚跟前也没打算跟谁冲突,但是从职务上说,殿内的粗使下人定然是都要听她吩咐的。
她平时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加上六皇子更不是个生事的孩子,所以一殿的人还是跟平常一样混日子,开始对她还有些指指点点,到现在已经是熟视无睹。此时听到她怒喝一声,众人都觉得稀奇,倒是零散地跑了几个出来看热闹的,见尉迟晞是被背回来的,还是有两个胆小的有些着慌,怕真是出了岔子,忙上来帮着秦亦把他安置到屋内塌上。秦亦打发了一个去请御医,又打发另一个去泡茶,这才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小人儿,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问:“殿下喜欢秦亦吗?”
尉迟晞以为她定要追问受伤之事,猛的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说:“当然喜欢,宫里只有母妃、云珊姑姑和你对我最好。”
“那如果秦亦死了,殿下会伤心吗?”秦亦沉着脸继续问。
“当然会,出什么事了吗?”尉迟晞像是被她的吓到,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眼里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按照宫规,下人看护不当导致主子受伤,轻则发配,重则杖毙。”相处多日,秦亦已经发现他委曲求全得出奇,似乎对自己被欺负、被冷落毫不在意,只好从别的角度入手,看能不能让他有点儿反抗意识。
尉迟晞平日虽然常被欺负,但并不代表他笨,很快就明白了秦亦的意思,咬着下唇道:“如果被父皇或者母妃知道我受伤,定是要怪罪你的。”
秦亦刚要进一步劝说,尉迟晞忽然拍拍身边,扯着她的袖子要她坐下,自己抱膝坐在床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轻声说:“我经常想,如果我自己的母亲还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我也许就不会这样混沌度日。”
这句话说得实在不像他平日的稚嫩,让秦亦心里一惊,难道这孩子平素是在……!?
只听他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详,我只顾着自己尽量不引人注意些,却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被我牵连。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还不待秦亦细问,门外就传来通报声,她刚起身御医便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塌前,倒不是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眉眼普普通通,一缕长髯倒是留得很有特色,不过这副做派却让秦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美髯公打扮的医生,真是让她不敢恭维。
美髯公自顾自地朝尉迟晞行礼后,止住想说话的秦亦,自己掏出腕枕给他垫好,一手诊脉一手还不住地捋着长髯,摇头晃脑了半天,说了一大通文绉绉的话。
秦亦听得一头雾水,满脑袋黑线地看着美髯公转身要去开方子,气得张口道:“大人,请您来是给殿下看腿伤的。”
不料这美髯公比她气性还大,冲她吹胡子瞪眼地说:“凭得不讲道理,本官主诊小方脉,腿伤可请杂医、正骨、金创甚至针灸,怎生请的我来?”
秦亦对他古言的说话很不适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派人去请御医,没说是看什么毛病,却是请错了人。只好陪着笑脸道歉后又忙问病情,美髯公说了半晌什么脾胃虚寒、调理不合之类的东西,最后挥着一笔狂草,写了一副她半个字都看不懂的方子,方才念念叨叨地起身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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