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了院外香茹的力气耗尽,实在没力再拖着李厨娘多走几步,只得狂叫救命,把在附近扫地的下等宫女们叫过来帮忙,将李厨娘送回她住的屋子休息,而她自己则回厨房报信。
    厨房众人听到因为今天的粥不合胃口李厨娘挨了容姑姑一顿暴打,皆倒抽口气,其他几位厨娘也开始担心起来,怕自己做的食物要是被容姑姑找茬该怎么办。
    “容姑姑的脾气越来越差,是不是有病啊?”有人抱怨似的随口一说。
    无人应声,大部分人是不知道这算不算病,丁香看香茹没出声她也保持沉默,而香茹则是不好明说才不吭声,她要怎么跟这些人解释什么更年期?什么是脏燥症?该用什么药方给容姑姑治疗?她以什么立场去找医婆开药?容姑姑要是知道自己给她吃药不得把自己打死?
    “是不是病不知道,但有谁的脾气会随着年龄越来越暴躁的呢?人上了年纪脾气不应该是越来越平和与世无争么?”想来想去,香茹还是决定曲折的让这些同事们知道容姑姑情况不妙的事实,让大家多少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说来的话,其实还是病吧?”有人犹豫的表达出所领悟到的意思。
    “我们都不是郎中,要不谁胆大的去请前面的医婆来给容姑姑看看如何?”丁香弱弱地开腔,“不过要是被容姑姑知道我们怀疑她有病,非被她打死不可。”
    丁香此言一出,厨房里人声顿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容姑姑的雌威更加冲撞不得。
    “大家把皮绷紧点吧……”不知是谁扔下这样一句话。
    厨房众人默默无语散开,各做各的事,厨娘们提心吊胆的计划着午餐的菜肴。
    洗完今天的菜,香茹回屋绣花,中午再回到厨房拿午饭给容姑姑吃。
    中午的容姑姑眉眼之中没有了早上的暴戾,但想到李厨娘的经历,香茹还是大气不敢喘一口的站在旁边,容姑姑有点小动作都让她一阵心惊,直到午饭太平结束,香茹收拾了东西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这日子真难过啊。
    回到厨房,厨娘们还留在这里等香茹的回信,听到说容姑姑没有对午饭表现不满,她们暂时放下心中大石回屋休息,等着几个时辰后下午点心的考验。
    香茹把残羹倒进潲水桶,将餐具拿到外面水盆待洗,然后回身又进厨房端起留给自己的那份饭,再回到井边,一边跟丁香和银花聊天,一边吃饭。
    听到香茹说容姑姑午饭吃得正常,丁香和银花也一道松了口气。
    “容姑姑不至于把厨娘都打一顿的,她就算生病,这点分寸她肯定还是有的,就是可怜李厨娘了,好好地白挨一顿打。”银花一边擦洗着锅铲一边道。
    “也可能是早饭没吃,饿了的缘故,所以不挑了。”一旦确定容姑姑是有病,香茹就不再对她的行为表现做任何乐观估计。
    “香茹你别吓我们,把厨娘们打坏了,谁来做饭?”丁香瞪圆了眼睛。
    “容姑姑打我那么狠,也没见我趴在床上爬不起来呀。”
    “那是因为你被打多了。”
    “所以,同理可推。”香茹鼓着腮帮子,同时眯起眼睛做微笑点头状。
    丁香和银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齐齐埋首于手上的工作中。
    香茹在边上吃完午饭,刚蹲下打算一块洗碗,厨房廊下走来一个俏生生的俊美丫头,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和和气气地向香茹她们讨要一个泥炉。
    香茹她们认得这小宫女,叫玉桂,正是女医馆总管肖姑姑身边的近侍宫女,整个女医馆里谁见了她都要给三分面子。
    小泥炉厨房外的围墙边有的是,香茹二话不说过去拿了一个给她,随口寒暄一下,“玉桂姐姐,肖姑姑最近还好吧,好久没看到她来厨房巡视了。”
    “肖姑姑病了,医婆开了药方,这不就是来拿个泥炉回去给她煎药呢。”
    “啊?病了?怎么会呢?上次见肖姑姑还好好的。”香茹此话完全是下意识的随口而出。
    “说是积劳成疾,病根早就存下了,就等一个暴发的时机。这再过几天不是要立冬了么?一天冷过一天,肖姑姑受了点风寒,一开始没当回事,谁知却把病根给带出来了,一下就病倒了。这不,医婆给开了药了。”小宫女说着脸上浮现愁容。
    “啊,肖姑姑生病可是大事,你快回去煎药吧。”
    小宫女提着泥炉飞快地走了,香茹则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回到井边。
    早上李厨娘挨打时为了救她自己才搬出肖姑姑,这会儿就听到她生病的消息,肖姑姑是女医馆最大的头儿,她生病,底下的掌事姑姑们必要去探望,不知道这中间能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值得利用的转机……
    香茹心心念念的就是跳槽二字,纵使给她黄金万两,她都不要在深宫里过半辈子。
    “香茹,刚才玉桂跟你说什么呢?”就算身处闭塞的深宫,也挡不住人们对小道消息的热爱,银花和丁香那个八卦星星眼哟~~~~
    “肖姑姑病倒了。”香茹醒过神来,弯下腰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
    “啊?!”
    “而且病得不轻,医婆都开了药方拿了药了,我想最近容姑姑有正事要做,不会想着怎么抽打我们了。”
    银花和丁香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银花向香茹勾勾手指,示意她蹲下来,三个好姐妹头凑头地说起悄悄话。
    “知道肖姑姑生的什么病么?”
    “玉桂说先是风寒,但带出了长年积下的病根,现在已是积劳成疾之症了。”
    “哟,要是风寒倒罢了,吃几天药就好,积劳成疾可麻烦。肖姑姑生病这事可大可小,除了咱们容姑姑,其他几位大姑姑一定都会行动起来。”丁香道。
    “对,肖姑姑本来还有两年就到离宫年龄,按惯例,接替人选直接从下面的掌事姑姑中挑选,一直有传她早就开始在物色替身,现在她生病,那些大姑姑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银花这等身份的人都知道的事,整个医馆就肯定是人人尽知。
    “我觉得事态可能还会更紧急一些。”香茹思索着缓缓道来。
    “为什么?”银花和丁香异口同声。
    “别忘了,刚才玉桂才说肖姑姑已被诊断为积劳成疾,病根原本是潜伏的,直到最近肖姑姑染上风寒,这才引发了病根。我在想的是,按照宫里规矩,这算大病还是小病?”
    “风寒是小病,但加上积劳成疾的话,可能……得算大病?”银花猜测着。
    香茹目光炯炯的盯着银花和丁香,“大病的话,宫里规矩是怎样的?”
    “提前离宫。”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所以……”
    “香茹,你的意思是说,争夺女医馆总管姑姑之职的战争要正式打响了?”银花和丁香一副想看好戏的表情。
    “嘘……”香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可没这么说,一切都是推测,还不知道肖姑姑这病是算大病还是算小病呢,等这个有了定论再说。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
    关于肖姑姑病情的猜测到此为止,在有新的消息传来之前,香茹不打算妄加推测。
    洗罢了碗,香茹回屋绣花,肖姑姑不关她事,那是容姑姑要操心的问题,但她要是两天内没绣完袖子,就关她的事了,容姑姑的鞭子打在身上真的是很疼很疼啊,看今天李厨娘被打成那个惨样,就知道这个身体这几年是经过怎样的磨练才练出一副皮实的筋骨来的。
    下午点心做好,香茹去厨房拿点心茶水,厨娘们个个提着颗心看着香茹拎着食盒出去。
    在门口唤了容姑姑一声,香茹小心地推门进去,径直到桌边布餐,不敢抬头看别处一下。
    坐在窗下梳妆台前的容姑姑放下手里的梳子过来吃点心,香茹一边伺候着,同时隐隐约约地好像闻到容姑姑身上有股清淡的草药味。
    轻缓地连做几个深呼吸,的确是从容姑姑身上闻到草药味,香茹心里有数了,看来容姑姑已经知道肖姑姑生病的事,并且已经去看过了,才沾染一身药味回来。
    姑姑们的院子都挨在一块,都是前后邻居,肖姑姑生病这么大的事,前后住的掌事姑姑们不可能不知晓。
    香茹保持沉默,没有自作聪明的开口询问,肖姑姑的病情到底如何还没有定论,她什么都不知道。
    容姑姑似乎在考虑肖姑姑的事,反正心不在焉,不知她在想什么,一盘子点心只吃了半块,茶喝了一杯,就让香茹撤了。
    回到厨房后,香茹处理了吃剩的食物,摸了两块点心一路吃着赶回屋里绣花。
    过了没多久,银花丁香做完活暂时回来休息,一人端把凳子坐在香茹身边,也做起针线活来,顺便跟香茹讲些刚才听来的关于李厨娘的新消息。
    李厨娘上午被人送回去后因为同屋厨娘们都在厨房干活,院里屋里都找不到人照应她,她一人在床上躺到中午,直到厨娘们带了午饭回去看她,才发现她发起烧来,解了她衣服一瞧,身上伤处多数见血,肿起的僵痕青青紫紫泛着血丝。
    厨娘们吓坏了,不得不去前面请了当值的医婆来看。医婆来处理了伤口,又开了张方子让人去药房抓药,结果惊动了在小屋里歇中觉的方姑姑,特意跑出来狠狠地奚落了她们一番。
    银花和丁香互相补充着说到这里都顿住了,唉唉叹了声气,“真是丢脸啊。”
    香茹绣完一根线,利落地把线头埋好,另取了一根同色的丝线,一边穿针一边道:“被方姑姑奚落就奚落了,让她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以为,重点不在被奚落。”
    “什么?”银花和丁香一下没明白香茹的意思,颇为茫然。
    “药房方姑姑和容姑姑一向不和,容姑姑喜欢鞭打下人的事她早就知道,记得刚开始我也被多次打得要请医婆的地步,只是后来我被打皮实了就没再为这事请过医婆。现在李厨娘因为重伤发烧而去抓药,这就白白地给方姑姑送上了一个新鲜的小辫子。还有别忘了,李厨娘是被别的丫头从容姑姑院门口送回去的,到这会儿我看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事了。偏偏又赶上肖姑姑生病,几位大姑姑的竞争肯定明里暗里更加激烈,保不齐就有人拿这事暗里使绊子。容姑姑的劣势一再加重,没谁会愿意看一个性格暴虐的人坐上那个位子。”
    “你的意思是说容姑姑没有胜算?”
    “至少很低。你们说说,容姑姑的优势在哪里?几位大姑姑之中,最有优势的只有方姑姑,她掌管药房,粗通医药,肖姑姑现在正需要她的支持。其他大姑姑懂什么?我们容姑姑会什么?她厨艺如何?从我进宫时她就已经是大姑姑,就算她当初厨艺很好,可这几年久不下厨,现在谁还敢相信她的厨艺?她拿什么去拍肖姑姑的马屁扭转劣势?”
    “香茹,你……你怎会说也这样一番话来?以前一天都难得听你说几句话,比银花都安静。”香茹这番话丁香银花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香茹心里一跳,糟糕,锋芒露出来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何香茹,文化低,见识少,哪这么好的思维和口才。
    都是因为丁香和银花对这个身体来说不是外人才大意了。
    香茹赶紧暗自检讨反省,下次要注意,不可再犯。
    “我以前不说话不是木讷,而是没机会说话,说给谁听呢?谁会听我说呢?人微言轻呐。”香茹紧急甩出一张伤感牌博同情。
    “香茹,我们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容姑姑说翻脸就翻脸,伺候她不容易。可你也别憋着,想说什么就说,别人不听你说,还有我和银花呢。有什么不爽地就直接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些,憋坏了身体不值。”丁香搭着香茹的肩膀轻声劝慰,银花在旁边一边抹眼睛一边点头。
    “嗯,我知道了,经这一场病,我也想通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得对,咱们在这宫里还有好长的日子要活,一定要好好的。”
    “香茹,你想开了是件好事,可是我突然想到,容姑姑要是在这场竞争中处处落方姑姑下风的话,那对你来说岂不更糟?你天天在她眼面前转,容姑姑肯定会把满腹怒气都发泄在你身上。”银花弱弱地道。
    香茹愣了一下,摇摇头,“只能祈祷她能知道些分寸。”
    “唉,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咱们是无缘在皇上跟前伺候,容姑姑这只母老虎倒时刻在我们身边。”丁香垂头叹气。
    “唉……”香茹和银花齐齐跟着叹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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