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发现者（十六）

    传说中，六道是众生轮回之道途。可分三善三恶，其中阿修罗虽为善道，但德不及天，故称非天，又因其道之苦尚胜于人道，故有时也被列入恶道。
    非天之特点，全在两字，一曰‘邪’。邪而不能成为正神，只能谓之邪神、邪鬼，却又有神通，遂为祸人间的，多出身此道者。
    另一字曰‘斗’，战斗、争斗、杀伐、屠戮，阿修罗道便是永无休止的厮杀，故战之诸般悲苦惨烈，尽在其中。
    这阿修罗城与佛教诠释的阿修罗道有几分雷同相似，这个罗凌说不清楚，但这里确实是以战为主题，城中没有一处区域是完全无危险的，各式各样的陷阱再加上数量庞大的魔法守卫构成了重重阻碍，让闯入者举步维艰，只有不断的战斗，不断的胜利，才能达成目的。
    从十六日到十八日，是冒险者聚集的高峰期，总数四十一支的冒险队，在这个区域出现了二十九支，其中跟罗凌签署契约的，除了之前的四支，又加入了后来的真木组和另外两个小组，8组合1，五阶总数上升至14人，五阶以下人数达到34人。
    后成立的十字军联盟，21组合1，实力是罗凌这一系的一倍有余，五阶27位，五阶以下112位。团子、老k他们，也加入了这个联盟。
    外跑12支冒险队，其中有9支在通道探险之初就已经结成攻守联盟。剩余三队，一队是帮僧侣，还有一队是名为‘黄道’的十八人组，最有一队是个20余人的组合，来自乌克兰，有两位五阶，众人都怀疑他们遇到了大麻烦，死了的那名五阶就来自这个组合。
    这两日时间里，除了体系变化，另外一大特点就是恶战连连，罗凌私下计算，能量赤字已经达到了64%，而收获是肃清了阿修罗城中的第二片区域。连同引诱到黑暗荒野中消灭的第一区域怪物，再加上在石壁上消灭的怪物，总杀戮数没有任何悬念的突破了40万大关。
    罗凌又统计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各冒险组织的杀戮数字，略保守的估算，到现今，被毁灭的怪物应该已超过了总数的六分之一。
    在即将进入第三区域前，罗凌在宿营区召集了所有人，部署了一反常态的突进任务：“我们将在这里再休息一天，生产一批战斗物资。之后，是直线距离大约50公里的突进。跨经两个区，将遭遇的敌人初步估算，战力是第二区的3.5倍。”
    在这次小会议上，一位五阶表达了一部分成员的不满意见：“十字军联盟在摘取我们的胜利果实，我们却要在这种时候义无反顾的杀进敌群中央死战？”
    确实，十字军同盟倚着罗凌一系的营区支起了自己的门户后，实施的第一个计划叫做‘倒退的华尔兹’。他们也明白罗凌一系打通的所谓‘第一区’、‘第二区’内，93%的怪物已经被肃清，于是孕育了这个以‘拓展搜掠’为主题的计划，以获得实质的好处来安抚联盟成员刚历经失败的打击而躁动的心、以及鼓舞士气。
    金银财宝阿修罗城有没有？有！而且很多，拜赫人的庞大奴仆群向他们的主人们表达臣服和恭顺的方式之一就是搜罗各色财宝，从稀有的石料，到稀有的金属，从精美的人工器皿，到精美的天然物品，可以说，阿修罗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藏宝库，各色建筑中经常能看到陈列的这类财宝，岁月并未让它们蒙尘，拜赫人特有的黄金石文明使得哪里看起来都是金碧辉煌、宝光耀眼，衬托之下，便是凡品看起来也似乎极具艺术价值，拿回去能卖个好价。
    罗凌一系此参与者不满意的就是这个。大家来这永夜般的阴森城市可不是为了什么位面和平、解除地球伤痛，而是为了获得好处，可现在攻城掠地之后却并不洗劫这无主之地，一路向前，继续披荆斩棘，将唾手可得的财宝让给了外人，这也太让人郁闷了。
    罗凌的回答只有两个词：“时间、变化！”
    在这里的个个智慧非凡，罗凌的回答使得他们很容易的就在思绪中构筑了一个推测的框架，在这个框架中，敌人从普通的怪物群上升到整个阿修罗城的全局高度。然后，他们想到了不久前自己团队所付出的惨重代价……
    “我想，慕君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关注时间的轨迹，之前的事实证明，慕君在时间方面的运用是正确的少数派，这有理由让我们相信，慕君和那些财宝之间，我们应该选择前者。我个人观察慕君的行事作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有一分可能，慕君也不会放弃摘取沿途的胜利果实的机会，诸君以为呢？”
    真木千代很有些忠实拥趸者的味道。她是十七日加入罗凌一系的。自从尾随罗凌失败，她的真木组在上层遇到了同其他冒险队相同的险恶情况，幸运的是，她是距离罗凌位置最近的一支冒险队，区域是以立体空间来计算的，真木组在突围的过程中，进入了已被罗凌凿穿的第一区域，因此损失相对较小，有十六人成功的脱出困境与罗凌一系汇合，像最初的杰西卡那一组般，没费什么周折，就加入了这个体系。
    众人细一思量，也都品出了个中味道，头一次犯错，就是因为财宝迷人心，争先恐后、只怕落后于人而没的分，结果损兵折将、竹篮打水。如今的情况从本质上讲很雷同，只不过激烈程度更进一步，财宝基本已经摆在了眼前，而且那些财宝本该是属于自己这一系的，因而再度有些重宝贪心。
    经真木千代这么一提醒，众人顺着她的思路一想，可不是，罗凌这几日的表现，那可以说是一斤水里都恨不得刮出三两油来，他又不傻，这种时候放着大量的财宝不去搜刮，而是赶路只能意味着一种情况：突进的意义远大于这一时的财宝搜刮。
    想通了问题，命令得到了贯彻，罗凌一系齐动员，养精蓄锐，积极准备，连供成员休憩用的装甲车内的空闲处都堆满了额外的弹药，到了第十九日，各式车辆已增至整二十的车队进发，并逐渐加速到每小时140公里的最大巡航速度。
    十字军同盟的诸人很快接到了最新的情报，一时间众说纷纷，有猜测罗凌一系自认争不过十字军同盟，所以去新战区捞油水；有猜测罗凌一系可能觉得越向内财宝价值越高，所以去里边捞财；有猜测罗凌一系感觉到了十字军同盟的威胁，所以终于忍不住先下手，向中心区而去了；也有的猜测是情况有了新的变化，这才使得一直走稳健淡定路线的罗凌一系玩了一次蓄力冲击……
    十字军同盟的众人再经过一番简单的磋商之后，决议：既然罗凌一系不争，那么搜掠形式可以从最初的四下铺散而改为密集式犁田搜索。同时，加强警戒，以不变应万变。
    十九日，对罗凌一系来说是非常难熬的一天，提前两小时排遣突进的可控制怪物军团在这日里丧失殆尽，第三区域的怪物中特殊型的怪物明显增多，它们不在拿被罗凌一方控制的那些怪物当除了问题的自己人，而是当做敌人。在这样的前提下，双方爆发了一场非常野蛮的撕裂之战，这场战斗直接制造了超过5万名肢体不全的怪物尸骸。
    罗凌一系赶到战场的时候，战斗正是白热化阶段。基于‘突破’的指导思想，这次的进攻是罗凌一系进入阿修罗城以来最凌厉狂猛的一次，以罗凌为首的十二名五阶作为战阵的矛头，形成高速砍杀的第一梯队，以24名各色战斗职业者，形成第二梯队，踏着第一梯队的脚步，彻底清出一条突入通道，让车队快速通过。六名甲胄傀儡殿后，20头机枪豹在装甲车上当固定火力点，压制怪物，使之尽可能的在车队行进时不至于贴上来。
    车队就仿佛是一条大蛇，破开怪物的海洋，划出锐角形的死亡涟漪，一往无前的冲。这样的冲锋速度并不能摆脱怪物的围杀，所以，明明怪物是有限的，但这条战车大蛇，就仿佛是无尽的海洋中游曳一般，时时刻刻都在遭受攻击，时时刻刻都在制造死亡。色彩斑斓的各色术法能量在包围着它，从高出俯瞰，这条光芒斑斓的大蛇，成为黑暗中最显眼的一道风景。
    直线距离50公里，实际所经的道路长度却足有400公里，在行进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战斗的激烈程度再一次升级。第一梯队的五阶还好，在罗凌的穿插协调下、提醒指派下，始终保持着一种锋利但不过界的良好势头。第二梯队却因压力的大增和战斗时间的增长而开始出现伤员。车队的情况也比较严峻，机枪豹的火力已不足以支起一面良性的防御屏障，怪物们贴上来，虽不能撕裂装甲车，却可以通过不要命的拉扯，使之速度下降，而且装甲车遭受远程术法攻击的不断侵蚀，已经是伤痕累累。六具甲胄傀儡殿后也明显相形见拙。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凌不得不调整各梯队人数，减弱矛头的冲击力，重新平衡力量搭配，以确保车队不会断节瘫死。
    矛头由12人改为以罗凌居中为首的7人。罗凌依然是‘轮回’加充能枪，死斑辅助，始终以一种高频率、高效的方式向前开进着。这三个小时的战斗，让其他五阶再度见识了这位曾因力量的转换而给过他们惊艳感觉的强者的恐怖实力。罗凌手中的轮回，无一次失误，每击必杀目标，而充能枪同样如此，一近一远，就好比是一手画方，一手画圆，而且不止如此，罗凌还要控制死斑，时刻留意梯队其他成员的变化，听取报告，下达指令，一做就是三个小时……没有一个五阶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我可以比慕轩做的更好。
    看着罗凌那精准的控制，永远不温不火却又致命的死亡制造效果，大家都觉得罗凌就是一台专门用于战斗的机器！大家都相信，在受局限的前提下，罗凌绝对是众五阶中将战力恒定在最大值的那个。
    一个又一个敌人被毁灭，一张又一张狰狞的面孔被踩在脚下，眼中还有无数的怪物，身前还有无数挥舞的爪、飞溅的术法能量团，仿佛是永无止尽的战斗在不断的折磨着每一个人的意志，哪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志坚定、有着难以计数的出身入死的经历，仍是不免受其影响而苦苦忍耐那想要崩溃发狂的冲动。
    “32号，退入车厢休息！”罗凌临时任命的杰西卡负责第二梯队的居中协调救场，这是一项对自身战力、团队掌控能力都有较高要求的工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杰西卡做的相当不错。
    另外一个比较有趣的工作是由李卫掌握，他本来是个技术官，组建和维修是他的特长，但罗凌使他成为了重要的攻投手，用专门的投射器，李卫投射的是各种形式的法阵炸弹。这东西是元素炸弹的进阶，制造更为复杂，但是能量的瞬间激发效果也因之而有了层次级的提高。介于阿修罗城的法则力量束缚，这些炸弹的元素能量含量都不多，其爆炸强度也是压着触发法则力量的临界点，很经济的一种爆破型武器。
    李卫就是利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在殿后组寻找怪物大军中比较有价值的目标或结合点，予以攻击，从而使怪物们不能形成强力的追击突阵。李卫在战中表现优异，一个四阶，发挥出等若五阶上级聚能师的作用，这让负责整个殿后队的贝尔塞金和助手若娜都刮目相看。
    车队的第十、十一、十二三节装甲车上，标有明显的红色圆底白十字徽记，这是全团的救治中心，救治的主持着是真木千代，助手是她的一名特别属下治愈师小田原美佳，以及医疗官方雅楠。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方雅楠很有特点的治疗手法如同一阵清爽的风吹进了暮气沉沉的房间，不但合作出奇的默契顺当，还让真木千代眼见开拓，见识了一种新的治愈构架。这种治愈构架越是伤患众多、人手不足时，越能体现它的价值，方雅楠甚至可以同时给四个人手术，并在极端的时间内假性恢复其战斗力，使之可以继续进行为时不超过30分钟的正常战斗。
    正是靠着这一整套行之有效、完整健全的体系运转，哪怕到最后连五阶都多人挂了彩，团队仍是无一人死亡，并成功的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明明就在阿修罗城的最中心位置、但冒险者们却从未见过的地方，一根直径超过1公里的巨大圆柱，就仿佛神话传说中变大的金箍棒，通天彻底，上看不到顶，下望不到底。在它的外圈，是半径约200米的环形虚空，然后就是断崖。断崖再向外，是半径约500米的抑制圈，在这个圈子内，法则的力量以一种极致的形式存在着，它会向任何进入者施压，抗拒越大，压力越大，使任何进入者，能力体现都不超过约一阶职业者的程度。
    “凡人圈……”罗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同怪物之间的激战依旧在继续着，20节长的‘大蛇’现在以7、3、7、3的四边长方框的形状横在了凡人圈的边缘，正面是7节装甲车组成的阻击阵线，三节装甲车的长度意味着团队的前后战斗空间，另外7节节装甲车组成的后阵紧贴着凡人圈，哪怕是怪物，进入这个圈子亦会战力弱化，当它们从凡人圈冲出来的一刹那，便是击杀的最佳时机，不一会儿，横尸在后方战线的怪物便尸堆如山，在装甲车外线形成了一面由尸体堆砌的坡道。
    “放进来，将勇士型的怪物放进来，不要硬扛！”
    “加强能量共振强度一个等级！”
    “守卫装甲车链接，防止扯断。关闭浮力体系，让它扎根、就是现在。”……
    突击战此刻已转型成防御战，且后方防线相对好防御，团队的压力因此而大减，成功的稳住了阵脚。
    但这仍只能是坚持一时，核心区域，怪物不但精锐众多，组织的攻势也格外的悍勇疯狂，若没有得力的对策，必将有很多人在此地鏖战致死。
    进入阿修罗城以来第一个真正的关键时刻出现了。
    基本上，罗凌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若成功，目前团队险恶的境况便能立刻缓解，若失败，团队将会分崩离析，而且在他的估算中，参与这次阿修罗城探险的绝大多数冒险者都会死在这里。
    “什么？你要跨过这200米的虚空、冲到那根天柱上布置法阵？我不同意！这简直就是送死！”轩辕冽水大声的说。
    “只有1阶职业者的实力，如何横跨200米？况且对面那水波一样流动不息的光芒明显是液态能量，太充沛磅礴了，贴上去会在很短的时间被能量流冲刷至分崩离析的！”这次连云志远都发自内心的替罗凌担忧了，觉得他的决定简直就是去送死。
    不看好罗凌的可不光是云志远，五阶之所以超凡，就是因为拥有了凡人所没有的强大力量，但这力量再强大，也大不过阿修罗城中的法则力量。没有超凡的力量，如何创造超凡级别的奇迹？
    “慕，我希望你能够仔细考虑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搭一个架空桥应该不是问题。”杰西卡劝阻。
    “慕君，我们对您的勇气表示钦佩，但这件事，还请您再斟酌下，拜托！”真木千代也劝。
    “慕，你是团队不可或缺的领袖和指引者，我个人不赞成你只身犯险！”说话的是埃莉萨，她的弟弟哈立德也随后附和。
    在之后的三秒时间里，几乎所有的五阶都表了态。全部都是劝解，希望罗凌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我不是在争取谁的同意。”公用频道里罗凌的回答只有这一句，在如火如荼的战斗时刻，那声音显得异样的平静、清冽。人们完全可以从中感受到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
    确实，罗凌是在宣布，宣布他身为行动策划者、团队领袖的责任。他也很想从长计议，可这不现实，因为他比这里任何人都了解这天柱体系的自我保护功能是多么的可怕，它的警戒线已经被触动，最多再有十分钟，天柱的底层就会形成第一个能量巡游环，自下而上，巡游环就像运动在轴上的武装套壳，清洗200米半径内的所有非物质存在。这个机制会在凡人圈内没有一个生物约40小时候重新进入待发状态，而他带来的这队人，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因为阿修罗城的另外一个变化已经在进行中，长眠于这城市的拜赫人，即将被唤醒。
    罗凌手腕一翻，从空间腕轮中翻出一个从未于人前显露的小物件，这物件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玻璃圆筒，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圆筒的内底竟然和阿修罗城上边的遗忘大殿中央的108圈符文阵封印一模一样。上54、下54的符文阵，下面的已经有53道一边运转，一边闪烁着神秘的能量光芒。这小物件能铸成，一半得益于贝叙的记忆，一半在于罗凌自己的参悟，目前功能很有限，只是与遗忘大殿中的符文阵对应、同步。
    一旦下面的54道封印全部解封，保存在真如界中的污之阿赖耶就会被释放，到时，这阿修罗城中沉眠于各处的拜赫人就会以邪神、邪鬼的方式复活。虽然此神、此鬼跟恶魔体系的鬼神不能化等号，但实力也是异常强横的，祈迦罗其实就很有代表性，这阿修罗城中的怪物大军很快就会被这些复活的邪拜赫掌握，那时情况会如何险峻，可想而知。
    “多日准备，就看这一刻了！”罗凌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一枪干掉一头冲上来的勇士型怪物，目光则始终注视着数百米外光华流动的天柱，那就是他此行的目标，征服它，已经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