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当天下午,他就和供销社达成了协议。
由轧钢厂出人,在供销社的名义下成立一个下属的收粮点。
不过,协议里规定了这个收粮点的职能。
这个收粮点唯一的职能就是替轧钢厂食堂采购粮食和其他食材。
当然,供销社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他们不会无偿的提供帮助,他们要求轧钢厂每个月上交五十元的管理费,并且定期派专人查看账簿。
再然后,就是轧钢厂和供销社重新签订了供应合同,定量下调两成,并且价格上调三成。
不是轧钢厂愿意吃这个亏,而是不签不行。
现在全国都缺粮食,各个单位的伙食标准都下调了,即使轧钢厂不同意,人家也可以单方面毁约,你还不能把人家怎么着。
一句话,没粮食。
你能拿他怎么着?
当天下午,老魏就把成立收粮点的文件和手续送到送到杨军的办公桌上。
文件和手续都有了,下面就是租个房子成立收粮点了。
这种事,不用杨军出马,自有房管科的人替他办了。
第二天下午。
房管科的人就把租房合同和房门钥匙送到了采购科,然后,老魏又把钥匙送到杨军办公室。
当天晚上下班回家,杨军就把众人叫到自己院子里。
他把成立收粮点的计划跟杨安邦他们讲了一遍,然后把门面房的钥匙已经经营许可证递给他们。
“安邦,以后你就是这个收粮点的负责人,你来负责收购粮食。”
“啊,哥,我……我怕我做不好,要不然还是让我进厂子吧。”杨安邦苦着脸道。
“收粮食你不会?”杨军气得想抽他。
自己费劲巴拉的为他们着想,他还不领情。
进厂上班有在外面自由吗?况且,你这么大岁数进厂当学徒,你敢叫人家师傅,人家还不乐意答应呢。
学徒工一般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学的,像他这么大年龄的都是有十来年工龄的老职工了。
你一个快三十的人去叫一个年龄比你小的人师傅,你好意思叫,人家也不好意思答应啊。
“只是收粮食吗?”杨安邦诺诺的问道。
“对,你每天只干一件事,就是收粮食。”
杨军解释道:“我们这个收粮点,只收粮食,不卖粮食,只要有人来卖,你按市价收下就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那……那就好,这我能干。”
杨安邦闻言,顿时心头一松。
如果像杨军说的那样,这还真是一个轻松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虽然他不怕吃苦,但是谁又想进厂子抡大锤啊。
“赵红梅和周苗苗也过去帮忙,目前就你三人,过几天还要进一个人。”
杨安邦老婆赵红梅和周苗苗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哥,我们也能去上班吗?”
杨军点了点头道:“对,你们也去拿份工资,赵红梅你只能算临时工。”
“不过,好在你每个月也能领18块钱的工资,能补贴点家用。”
“谢天谢地,终于能有工资拿了,18块钱一个月不少了,在俺村都能顶半年的收入了。”赵红梅红着脸激动道。
“是啊,已经不老少了,没想到我们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周苗苗也非常激动。
杨安邦和周苗苗都是轧钢厂正式工,唯有赵红梅不是,她只能算临时工。
不过,好在她不计较这些,毕竟一个只靠挣工分的人,能拿十八块一个月的工资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杨安邦是轧钢厂正式工,但赵红梅和两个孩子不是,他们依旧是农村户口,只是跟着杨安邦在城里吃商品粮罢了。
如果依照杨安邦那每个月二十四斤的定量,显然是不够一家人吃的,只能去黑市用白面定量换窝窝头,即使那样,也是不够吃的。
别看三大爷闫埠贵每个月只有二十七块钱的工资,为何他能养得起全家,而杨安邦却养不起?
那是因为三大爷一家都是城市户口,全家七口人都有粮食定量,而杨安邦一家只有他一人有定量,他的老婆孩子是没有的。
如今有了这份临时工工作,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也能补贴点家用了。
“钱和账要分开,赵红梅你管钱和票,周苗苗你管账,钱账要一致,决不可出现对不上账的状况,你们懂了吗?”杨军交代道。
“懂了,哥。”
两人应声道。
第二天一早,他们几人就去了收粮点。
这个点离他们住的地方只有四十分钟的路程,这也是杨军特别交代房管科专门在这附近租的房子,为的就是离家近一点。
杨军也没上班,直接开车带他们过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前面是80平的门面房,后面是住的地方。
门面房已经被打扫过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门的一侧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
“金水桥供销社分站。”
在这一行大字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只收不卖”四个字。
没有领导干部剪彩,也没有百姓围观,杨安邦在门口放了一挂小鞭炮就算营业了。
供销社的人来看了看,指导了几下就回去了。
随后,财政科科长花海天又送来了一些钱和粮票,他四处转了转,撇了撇嘴,什么话都没说就回去了。
他不相信这么个地方还能收到粮食,他觉得领导设立这个收粮点,完全是多余。
随后,杨安邦、赵红梅和周苗苗三人就干坐在店内眼巴巴的等着人登门卖粮。
一连几天,没收到一粒粮食。
一回到家,三人就苦着脸向杨军汇报情况。
杨军本就没想他们能收到什么粮食,他成立这个收粮点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闲着不是挺好?你小子是不是两天不干活就发慌。”杨军嘴里吃着饭,看着蹲在门口抽旱烟的杨安邦道。
“哥,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吧?要是一粒粮收不上来,月底怎么跟厂子里交差。”
杨军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怕成绩太差,以至于厂子要撤掉这个点。
他倒不怕,大不了进厂抡大锤,可赵红梅怎么办?
她只是个临时工,如果这个点被撤了,她只能回家带孩子了。
“你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哥我嘛?”
杨军笑了笑道:“你安心的工作,万事有你哥顶着,说不定过几天,生意就好起来了呢。”
“哎,但愿如此吧。”
杨安邦无奈叹气道。
一连两个星期过去了,店里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每天下班,杨安邦准时跟杨军汇报收粮情况。
“哥,今天收到粮食了。”
杨军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洗手吃饭,杨安邦就兴冲冲的跑过来跟他报喜道。
“哦,收了多少?”
杨军一听,不错嘛,终于开张了。
“嗯……三斤二两棒子面。”杨安邦红着脸道。
噗嗤!
杨军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马喷了出来。
“不错,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再接再厉。”
杨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不要光想着收粮食,我们也要收食材,像大白菜、土豆、猪肉、甚至是山里的野味,我们都收,一定要拓宽思路,想想办法,看看怎样才能让店里的生意好起来。”
“哥,我就差给他们跪下了,我每天站门口不停的吆喝,嗓子都冒烟了,愣是没人卖粮食。”
杨安邦急的抓耳挠腮。
“你站门口吆喝了?”
杨军大吃一惊,问道。
“饿,我们三个轮流吆喝呢。”
杨军翻了翻白眼,气得想抽他。
现在查得这么严,你这么一吆喝,谁还敢进来?
“立马停止吆喝,什么都不要做,有人来就收,没人来就歇着,你听明白了吗?”
“哥,为啥啊?”杨安邦疑惑道。
“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安邦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他弟弟杨安国聪明,有些道理跟他讲不明白,只能用命令式的规定他的行为。
你这么一吆喝,别人不找你麻烦,恐怕供销社就该找你麻烦了。
你这不是和他们抢生意吗?
现在哪个供销社不为粮食的事发愁?
城里的居民向他们要粮,各大工厂和单位向他们要粮,他们的主任被逼得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你在这里还和他们抢粮,人家不找你麻烦找谁麻烦?
“从明天开始,上班就开门,下班就关门,能收多少粮食就收多少,绝不许出去吆喝,听到了吗?”
“听到了,哥。”
杨安邦虽然不理解杨军为何这样做,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说完,他也不留下吃饭,直接回去了。
自从这个供销社分站成立,杨安邦一家就搬到那边去住了,一是那边要留人看守,二是三家人挤在一个院子里确实不习惯。
杨安邦走后。
他一个人抽着闷烟。
轧钢厂现在有二万多名职工,按照每人每天二两定量来算,一天就要消耗近五千斤的粮食。
一斤面能蒸出来1.5斤的馒头,按照这个标准算,一天真正的消耗是三千三百斤的粮食。
而供销社那边,每天只能提供三千斤的粮食,剩下的三百斤缺口只能靠轧钢厂自己想办法。
轧钢厂也没办法,只能下调工人伙食标准,每天限量供应,每人只有一两七钱的定量。
一两七钱也就一个小小的馍馍,对于干重体力活的职工来说远远不够的。
现在厂子里大多数职工对下调伙食标准是怨声载道的,甚至出现了职工大闹食堂的情况。
杨军知道,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迟早会出事。
现在要做的,就是除了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外,就是尽可能多的弄到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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