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怜人呐

    二十五号一大早叶晓晓就起床在衣柜里翻腾，这件衣服试一试不好，那件衣服试一试不好，我看着就跟时装表演似的，陈墨阳流着口水盯着电脑屏幕玩着《植物大战僵尸》，说是玩儿不如说是看，打，因为他的手始终都是键盘上乱拍。
    我看着叶晓晓着急的样子笑着说：“又不是你结婚穿那么好看干嘛呢？”
    叶晓晓不满的白了我一眼，说：“我穿的好看了不是给你挣点面子嘛。是吧，女人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我觉得我就是那一类。”
    我说：“男人就要耐得住寂寞，禁得住诱惑，我觉得我就是那一类的，咱俩刚好般配。”
    叶晓晓这回选了一件白色的小西装，正好配她的牛仔裤，边穿边说：“得了吧，花花世界花花心，男人个个没良心，他说爱你一辈子，鬼知道是不是爱你一阵子。”
    我一愣，这回还有默契的对上了，答曰：“古人云：‘那个男子不钟情，那个女子不怀春’。”
    “你看我这身行不行？”叶晓晓穿好外套在我眼前转了两圈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可以，快走吧，小莉和琳达还在店里等着呢。”
    “你急什么，中午才开始，还早呢。”
    “啪啪~~！”
    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耳边陈墨阳哈哈捶着键盘的声音不时响起，我心疼的看着键盘赶紧把陈墨阳抱到了床上，可怜一百多的键盘呢。
    为了撑场面琳达把他老爸的宝马都开了过来，说实话我真的不会开车，因为我是路痴，出了门就迷路，只有乖乖坐在副驾驶的份儿。
    一路上琳达开心的炫耀着他老爸的宝马车，什么型号，什么安全系数，什么最高时速，我听着头大，表示我农村出来的还真的没有开过车。
    到达指定酒店的时候新娘新郎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我抱着陈墨阳走上前把请帖交上去又送了个红包，笑着说：“可可姐，恭喜了，都说女人一辈子最美丽的时候就是结婚的时候，看来是真的。”
    没想到我这句奉承的话却换来新娘的一记白眼，可可笑着说：“陈墨阳你个臭流氓，把韩小莉拐走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今天又来损我，你是不是欠抽了？”
    韩小莉也笑着走上前将请帖交了上去，说：“可可姐，你难道忘了，尹非老师以前可是店里最能损人的了。”
    可可装怒的又白了我一眼说：“还是小莉懂事，我伟大的损友，还不给我介绍介绍你身边的大美女？”
    我笑着将叶晓晓介绍给她，“叶晓晓，当今最伟大的职业，白衣天使。”
    可可愣了一下说：“完了？”
    我说：“完了！”
    “找抽吧你。”
    琳达走上前将请帖交上去说：“可可姐，节日快乐，啊呸，说错了，大喜的日子，该说什么来着？反正就是恭喜恭喜。”
    看着琳达一时间着急的样子我们几个都笑了，可可溺爱的在琳达小脸上捏了一下说：“琳达又可爱了几分，陈尹非没有压你工资吧？”
    琳达呵呵一笑说：“没，他不敢，我老爸可是局长，不行就拘留几天。”
    我一愣说：“没良心的，还拘留我呢，改天有时间去吃几天公粮也不错。”
    最后还是新郎笑着将我们请了进去，我估计要不是新郎及时插手我们还能废话连篇的站个半个小时。
    走进包厢我们被安排到了中间的一桌，我坐在一个男的身边，对他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他没回应，叶晓晓抱着陈墨阳坐在我身边。
    只是不知为何韩小莉一直盯着我身边的那个男的，却也没有说话，隐隐的，韩小莉眼里有泪光闪动。
    吉时一到，《婚礼进行曲》就响了起来，我记得我也走过红地毯，我也曾踩着这个节奏领着我的新娘步入婚姻的殿堂，我怔怔的看着可可姐穿着洁白的婚纱走过爱情小屋，踩着红地毯一步一步的走到司仪面前。
    不同的是我的婚姻是在耶稣基督的成全下，而这次我却不知道是在谁的成全下，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丘比特吧。
    多余的环节不说，接下来就是新娘新郎敬酒的环节了，当新娘新郎端起酒杯的时候琳达却端了一杯果汁，可可姐不愿意的说：“琳达，你干嘛不喝酒？”
    琳达脸皮贼厚的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不行，今天我高兴，必须喝酒，不然对不起姐妹一场。”
    琳达端起酒杯问：“能不能代酒？最近酒驾查的严。”
    可可看了我一眼，说：“开车那就代酒吧。”
    我以为琳达会把酒给我喝，哪知道递给了陈墨阳，琳达还强词夺理的说：“男人不喝酒，活着像条狗。”
    然后我就听见我旁边的那个男的直接将果汁‘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又淡定的接着喝他的果汁，不得不说这年头脸皮厚的人还是不少的。
    酒席期间，我也没怎么喝酒除了老板走过来敬了一杯，老板娘、新娘新郎各敬一杯之后我就以为就可以不用喝酒，然后找个借口溜了，哪知道婚礼结束后老板和老板娘还有新娘都坐在了我们这一桌，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落非，我身边的那个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的男人。此时我们这一桌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有眼色的也都找了个借口离席。就剩下我们四个和落非还有老板一家。
    老板坐在他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尹非，落非，呵呵，怎么这么像。”
    韩小莉低低的喊了一声‘师兄’。
    我身边的男人抬起头看了韩小莉一眼说：“小莉，你长大了。”
    老板娘欲言又止，最后端起酒杯对落非说：“小非，当初是师娘错怪了你，师娘就自罚一杯，算是给你道歉了。”
    “师娘不必了，我这回回来只是想看看你们，不会久留的。”落非起身挡下了老板娘的酒，微微苦笑着说。
    老板叹了口气说：“小非，有些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没必要这么伤心，你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落非嘿嘿笑了两声说：“没必要伤心，让它成为过去，你觉得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吗？当初你赶我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是个误会，我跪在店门口说冤枉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回应的，一巴掌，是啊，一巴掌你让我成了一个乞丐，四处流浪，四处漂泊。可是我又怎么能去怪你呢？你是我师傅啊，因为我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你只是看我可怜才收我为徒教我理发。我又怎么会高攀你的女儿呢？只怕是在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人吧，那三年做的都是扫地拖地打杂，技术？我一样没得到，那三年除了小莉和大熊愿意跟我玩儿还有谁？说我暗恋你女儿，你怎么不说是你女儿暗恋我？”
    “混账，我这么跟你说话证明我还当教过你这个人，你什么意思？”老板有些怒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大。
    我插话道：“老板，你别动气，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小莉拉着离开了酒桌，依稀记得临走时还看到老板打了落非一巴掌，还打了可可姐一巴掌。
    回来的路上韩小莉一句话也没说，也看的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很好，到总店的时候韩小莉把我喊住说有事要跟我说。我点点头带着她去了三楼宿舍。
    韩小莉坐在宿舍床上，看着地板，我也没有做声，等着她先开口。
    过了不久韩小莉的声音飘忽的说：“尹非老师，你能留下他吗？”
    我愣了愣问：“谁？”
    “婚礼坐你身边的那个男的。”
    “落非？”
    韩小莉盯着地板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她是我师兄，六年前因为可可姐喜欢他，却被师傅冤枉成了他暗恋可可姐，被师傅赶走了。那时候可是冬天啊，第一次见师傅发这么大的火，拳打脚踢的把他赶了出去，我吓得躲在门口看着他，我想上去帮他可是不敢。师傅生气的让他滚，他哭着没有说话跪在店门口，那天师傅气的生意也没有做，早早就把店里门关了，只有他一个人跪在门口哭泣。那天半夜我从宿舍窗台还看到他跪在店门口，真的很可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熊师兄跟我一起从厨房偷了两个馒头从窗台扔了下去，后来我还把我存下来的钱放在大熊的外套里，扔了下去，只希望他能少受点苦，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愿意真心教他的师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慢慢的这件事就在我的记忆里淡化了，直到今天又遇到他，虽然六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不过他的脸上比以前更加的没有笑容，更加的苦楚了。”韩小莉抽泣了一下突然问我：“尹非老师，你还记得师傅总店的玻璃大门右下角裂了吗？”
    我点点头说：“记得，我还让老板换一个，老板说能用就行了。”
    “那是他走的时候踢裂的，因为他跟了师傅三年，师傅什么都没有教他，他每天做的都是打扫卫生杂物活，而我们却可以学真正有用的技术。我想把他留下来，他的技术很好，是法国hcf协会会员，是名模苏紫的御用造型师，还是国家一级形象设计师，还是国家二级化妆师，还是国家美协会员，还是亚洲发型大赛评委，可是为什么每一个成功的人背后注定会有一段催人泪下的历史，难道就没有顺风顺水的成功吗？为什么？”韩小莉的声音有些抽泣，越来越小，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显得有些无力。
    我默然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此时彼此沉默才是最好的吧，或许我应该给韩小莉一个承诺，说我一定会把落非留下来，哪怕从头开始，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因为就算我会跟他说让他留下来，但是落非就真的愿意留下来吗？自问我陈尹非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留住一个金鳞。
    我起身拍了拍韩小莉的肩膀叹了口气离开了宿舍，站在宿舍门口我停下身子背对着她说：“小莉，你长大了，至少你开始懂得了生活和活着的区别，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每一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段历史，也不是没有顺风顺水的成功，只是所有的永恒经典都是与岁月的比拼，否则就是昙花一现。既然你能想到这一点你就不应该让我去挽留落非，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也不可能甘愿跟我一起平凡一辈子，金鳞岂是池中之物！”
    “不可能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他不想这么累。”
    韩小莉的声音慢慢的淡出了我的脑海，我也不知为何我的心情会如此沉重，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人，可是陈琳走的时候想过我有多难吗？她有想过我的店那时候刚开业吗？
    我脑子满是陈琳两年前离开时的场景，凌乱的房间和压在水杯下的纸条，还有又哭又闹的陈墨阳，自问我是成功了吗？没有，因为我还没有做到让我的兄弟姐妹每个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店，我还没有做到让我的店成为这个城市的龙头，我还没有……有太多的未完成，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如何给她们一个未来。
    我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就连一向乱蹦的小爱也沉默的坐在我对面看着杂志。
    韩小莉从楼上下来说了句‘我回分店了’就离开了，我茫然的点点头，然后起身也离开了店。
    回到家之后叶晓晓在睡觉，陈墨阳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动画片，我疲惫的坐在客厅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韩小莉的话竟然会让我想了这么多，是不是我和落非都是可怜人？
    那天我一个人去了教堂，站在忏悔室对着十字架虔诚的低下了头，我只想知道活着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而活着，生活和活着的区别，很显然，我没有找到答案。
    叶晓晓已经一个月没有提到过我跟陈琳离婚的事情了，我也忘到了脑后，一心扑在事业上，几度又开始以为我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过陈琳，一直都是叶晓晓，从来都是。但是这都是一个梦，每次都是一个激灵之后就会被现实通告我还欠叶晓晓一个名分。
    我茫然的看着十字架，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不知何时我身边站了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手捧着《圣经》身子颤抖的诉说着自己的罪过，然后流着眼泪求着主饶恕她的罪过。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夕阳的微光从窗户射了进来，那个女人早就离开了，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念了一遍主祷文离开了教堂。
    我没有回店里，而是直接回了家，叶晓晓正在和陈墨阳抢电脑，一个要看韩剧，一个要看动画片，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对很有爱的母子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还是叶晓晓大让小没有跟陈墨阳争下去。
    叶晓晓看了我一眼惊讶的问我怎么回来了？
    我没说话走进客厅坐在沙发是喊来了叶晓晓。
    叶晓晓还穿着早上参加婚礼时候的衣服，蓬乱的头发证明她只是刚睡醒，“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抱着叶晓晓说：“你觉得我可怜吗？”
    叶晓晓大概是听出了我语气的认真，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起身走进了另一个卧室，那里是陈琳以前的卧室，两年来我从来没有认真的整理过，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的灰，叶晓晓当初要打扫，我没让。叶晓晓站在我身后没说话，一张双人床，一个婴儿床，还有一个电脑桌，一切都如同陈琳走之前的模样。我从衣柜里翻出了跟陈琳结婚时候的照片，叶晓晓看着有些惊讶，我知道这些照片她从来没有见过，否则当初在地下商场她就不会遇到陈琳而不认识了。
    “烧了吧，丢了吧，两年了，还苦苦支撑，我真的就这么傻吗？陈琳，你当我真的就这么傻？害我如此可怜，何必等你。”我痴痴的看着照片里穿着洁白婚纱的陈琳站在十字架下默默祈祷的样子，看着那一张婚约上两人的名字，看着张牧师握着陈琳的手满面笑容的样子，看着陈琳跪在我父母面前敬茶的腼腆，她们都以为上帝赐福的婚姻是圆满的，是不可分开的，是永永远远的，可是这个永远竟然还是缺了一点，成了水东流的模样。
    我还记得父母刚知道陈琳离开打我的愤怒模样，我还记得陈琳父母知道他离开恨铁不成钢的颓废，我也记得那天早上陈墨阳如此可怜的声音，我也记得那天早上我拿着离书吐血的鲜红，这一切都是陈琳给的不是吗？
    所以，就烧掉吧，这样就不会再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