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晒命,谁的命比李公子还更值得晒?”
所谓“晒命”,广府话里就是炫耀的意思。
晒存款晒工作晒成绩都是平常,把自己的命都拿出来晒了,可不就是炫耀的高级境界吗?
听到众人夸赞,李鹊其实没什么满足感。
所谓送赛马,都是通稿乱写。
那匹马的实际马主是施弥明。这匹马也是施弥明拿来做社交、最门面的工具,与李鹊关系不大。
不过李鹊也没什么好争的,他也没这个本钱当马主。费用承担不起的。
但越是中干,越要外强。
施弥明、马会主席都有资格穿起球羊绒招摇过市,但李鹊没有。
好比李家越临近破产,越是花团锦簇,越是铺张浪费,非要作出一个盛大的排场,宣告百足之虫何等死而不僵。
此刻李鹊便应激反应一样迅速地堆砌骄傲笑容:“这是什么话?爱马仕还能拎手里呢,那赛马给我我也不知要来干什么!人人都说他是什么商界精英,好似好醒目,实际上啊,一点不懂得怎么讨人欢心。还说什么‘金融大鳄’,我说‘金融大憨’就差不多!”
众人呵呵:晒命晒成这样不怕紫外线么?
然而,李鹊既是世家公子的根底,又有新贵富豪的支持,没人想得罪他。
因此,各人表面上都是一片恭维:“哪里呢?”“都羡慕你好福气!”“真是谁都不及李公子好命。”“羡慕死人啦!”
李鹊和他们打了一圈麻雀,都觉得累,抬腿说去散散步,把位子让给另一个富贵闲人。
他走入绿荫道,走着走着,忽而迎面来了一个人——高高的个子,深深的眼睛——正是许久不见的卓峻岐。
卓峻岐双目发红看着李鹊,又伤心又怨恨:“阿鹊,你为什么不等我?”
李鹊为人自我中心,自然铁石心肠,被卓峻岐含泪质问,断不会心虚,反而怪他:“我没等你?我等你等到天光,等你等到你说你家一个亿都拿不出来,我等你就等了一个吉!”
卓峻岐被这样反唇相讥,愣了一下,心腔涌起一阵强烈的伤害:“原来爹地妈咪讲得没错,你心里最在乎就是钱!”
李鹊震惊了:“啊?原来你不知道的吗?这还要你爹地妈咪教啊?你怎么比我还不聪明?我上哈佛都要捐图书馆,你上哈佛该不会捐了个自由女神像吧?”
卓峻岐如当胸中了一箭,双脚倒退两步:“你果然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不跟我,是嫌我没拿出钱吗?”
李鹊连连点头:“嗯嗯嗯!”
卓峻岐脸上一阵失落,过后又涌上一股冷意:“我爹地妈咪说了,他们就是怕你对我心不真,当时才故意没拿一个亿出来。其实,只要你通过考验,我们家一定会倾囊相助的。可惜,你没有心,你不值得!”
李鹊愣住了:脑残算不算残疾?那我打他的话,算不算虐待残疾人?
卓峻岐不知李鹊心理活动,只当他惊悔,嘴角便浮起一丝冷笑:“你现在应该很后悔吧!如果你对我好一点,稍微多一点耐心,就能和我结婚了。而现在,你只能委身给一个毫无品位也没有真心的暴发户!”
卓峻岐这样说施弥明,把李鹊的火都说出来了。
李鹊冷笑一声,说:“是啊,我真后悔,当初狗急跳墙,明知你没钱又没脑,还和你周旋这么多日子!早就该把你一脚踢开,直接投奔施弥明怀抱。你都不知道他怀抱多么温暖多么坚毅,别人八块腹肌,他十六块啊!”
卓峻岐瞳孔地震:“十六块!!!!”
李鹊得意抬起下巴:“问你怕了没?”
卓峻岐摇摇欲坠:wtf,这谁不怕!
看着卓峻岐石化当场,李鹊如得胜的斗鸡一样抖搂着五彩羽毛挺胸离开。
李鹊大摇大摆地走回麻雀台,但见戴维斯和莱斯特在窃窃私语,鬼鬼祟祟,看到李鹊回来了,二人眼珠转得电风扇一样,一副搞八卦阵比诸葛亮还厉害的样子。
李鹊心里立马明白了几分。
他可不是什么隐忍不发、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李公子报仇,十秒都嫌晚!
李鹊上前拍台,指着戴维斯,问:“是不是你把卓峻岐放进来堵我的?”
戴维斯本就知道李鹊性情火爆,前阵子李家出问题,李鹊稍微收敛了一些,戴维斯还以为李鹊被打击得懂得低调了。
没想到李鹊不但没有学会低调做人,甚至还报复性跋扈,嚣张程度更上一层楼。
戴维斯连连摆手:“不是啊!我没有啊!”
陈太太在旁听着,惊讶道:“卓峻岐堵你了?他在哪里?你没事吧?”
李鹊冷哼一声:“我怎么会有事?你不如关心卓峻岐有没有事!”
说着,李鹊审视着戴维斯:“不是你?”
“不是啊!真不是!”戴维斯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李鹊把目光如剑一样刺向莱斯特:“那就是你!”
莱斯特连连摆手兼摇头:“不不不!绝不是我!”
李鹊环视牌桌上几人,冷声道:“二五仔肯定在你们之中!”
大家见李鹊发火,谁都不敢认下来,一味推托告饶。
李鹊猛然把牌桌掀翻,麻雀牌噼里啪啦泻满一地:“今日我不打牌了!”
看着这场景,众人目瞪口呆。
陈太太小声说:“你不打,我们也要打啊……”
“我不打,谁都不准打!”李鹊大叫。
众人虽然怕他发癫,但都是富贵人,也多少有些脾气:“你也不能这么横!不打牌,那干什么!”
“我请大家去饮茶!”李鹊拍心口说,“走!”
李鹊虽然气焰嚣张,但主动请客,谁也不好说他的不是。
众人满脑子疑惑,听着李鹊要请客,便跟着李鹊去饮茶。
只是戴维斯和莱斯特两个麻雀精,只打了一圈就被扯下牌桌,惨过被凌迟,浑身馋虫咬似的不舒服。
李鹊时不时冷眼睥他们两下,也叫他们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李鹊麻雀翻桌在圈子里传开了,大家都好笑,说他跟了一个泥腿子,自己也变得粗俗了。
但越是这样,别人反而越不敢惹他。
因为,越是讲规则的人越不敢惹会直接掀桌的人。
李鹊这样闹一场,众人也清楚,李鹊已经与卓峻岐划清界线。
卓家知道卓峻岐竟然去堵人,也恨儿子不争气,又怕儿子死心不息会惹出什么是非,便态度强硬地把卓峻岐送出国外。
卓峻岐出了国,李鹊也微松一口气:也不是怕他纠缠,就是怕他真的要问我看施弥明的十六块腹肌。
施弥明和李鹊的婚礼由世纪大酒店负责策划。
这家酒店有点儿像施弥明,是最近冒头的豪华酒店,极需要一场营销捆绑来炒高自己的地位。
公关部的工作人员细致地带领着施弥明和李鹊过一遍婚礼的方案。
她手持一份精致的活动手册,领着他们走过宴会厅,一边解释着每一个细节。
宴会厅内装饰华贵,圆桌周围摆放着鲜花和烛台,整个氛围透露着温馨而庄重的感觉。
李鹊却一进宴会厅就皱眉:“你们香薰用的是什么?”
公关人员微笑着回答:“李先生,我们使用的是来自法国的定制香薰,名叫coeur blanc,外面是买不到的,是我们公司向独立调香师要求专门为婚礼场合定制的香氛。它能够营造浪漫、温馨的氛围,是顶级婚礼策划中的首选。”
“coeur blanc?那就是‘白色的心’的意思了?”李鹊摸了摸鼻子,“怪不得一股子腻死人的白花味道。这个不行,我晕吲哚浓度太高的白花香。”
公关人员连连道歉:“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疏忽,没有事先询问您的喜好……”
“没关系,应该是因为我没来过你们集团旗下的酒店,所以你们没有登记我的喜好。”李鹊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平易近人一些,但话说出口却依然十分颐指气使,“我待会儿让我的生活助理给你们发一份list吧。”
公关人员态度专业地点头。
站在李鹊身后的生活助理已经迅速上前,给了一份比命还长的清单,其中几乎包含了李鹊住酒店的每一个细微要求,将他的生活癖好和习惯一一罗列。
施弥明看到这么长的清单,都大为惊讶,好奇地瞧了一眼,便看见——
第一条:每天准备六瓶特定品牌矿泉水,玻璃瓶装,确保温度保持在16摄氏度;
第二条:食用冰块请使用纯净水制作,确保冰块透明纯净;
第三条:房间内的温度需保持在22摄氏度,定制专属的空气清新机香氛,室内香氛要求请具体看第32条、48条、99条和103条;
第四条:每天定时为房间进行清理,清洁服务团队请务必使用无刺激、无气味、不含苯酚、氯、对羟基苯甲酸酯和人工香料的有机清洁剂;
第五条:房间内配备frette品牌埃及长绒棉床上用品,每日更换;
……
施弥明:大受震撼。
施弥明感觉震撼的时候,环顾一周,却发现全场只有施弥明这个身家最高的人感受到了震撼。而其他人,无论是生活助理、李鹊本人还是被要求完成长命清单的公关人员都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鹊仔细审视着婚礼流程,将每个环节都挑剔地从头到脚过了一遍,现场乐队、备选曲目、花艺装置、欢迎餐点……全部都批评了一次。
李鹊说完之后,看着施弥明已经昏昏欲睡,十分没好气,正想给他一个白眼,又想起自己必须与他扮演恩爱,不仅如此,他在公众面前还须有亲民形象。
李鹊便咳了咳,僵硬地说:“其实你们做的方案也是十分完美的,就按我说的这些小细节微调一下,再出一版新的方案,就可以了。”
公关人员听到“细节微调”“再出一版”八个大字,脸上哈哈,心中呵呵,不在话下。
待公关人员离开后,施弥明才对李鹊说:“你知道,我们的婚礼是一分钱没掏,酒店赞助的?”
“所以呢?”李鹊反问。
施弥明只道:“你知道,国语有一句俗话,叫做‘要饭不能嫌饭馊’?”
“我不知道。我又不要饭。”李鹊答。
施弥明:………………
李鹊琢细想一会儿,琢磨出味儿来,顿时挑眉,问施弥明:“你是说,我是要饭的?”
他从千金之子沦落到“卖身求荣”,到底是心里一个结,被人戳中,以他性格,肯定不是顺从怯懦,而是炸毛弓背亮爪子。
看着李鹊要张牙舞爪,施弥明笑了:“是啊,我们俩都是跟酒店要饭的,还挑他们的米。他们背后肯定骂我俩是‘乞丐夫夫’,一点脸都不要。唉,也怪我一毛不拔,连累李公子的格调也跟着降低啦。”
听得施弥明的话,李鹊心中的结突然就松了一些,脸上的怒气也随之平息。
李鹊昂了昂下巴,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
施弥明知道这个话题不宜久留,便信手拿起旁边放着的清单,拈来一个新话题:“对了,你为什么只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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