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两份手稿出自一人之手?”
林优问他。
“难道不是吗?”赵炎眼神困惑,又凑近了些,更加仔细地对比起来。
林优站在他旁边,眼神落在两份图纸上,他有所缅怀,语气便显得沉重和惆怅。
“这两份手稿的设计者,一个叫严敬慈,一个叫赵世安,他们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赵炎惊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用手语问林业斐:“是小叔叔?”
林业斐轻轻地点头。
师出同门,风格类似可以理解,但是这么相似的两篇手稿……
赵炎不敢多想,内心还是把那句有抄袭的嫌疑压了下来。
“你也觉得是有一方抄袭了另一位的创意是不是?”
赵炎掐着手指,没有否认。
“可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严敬慈和赵世安的建筑设计风格其实相差很大,但是在设计这间展览馆的时候,两人的想法却意外地不谋而合……”
林优顿了顿,“我知道这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和敬慈是多年好友 ,赵世安在牛津读书时我们曾见过几面,他的品格秉性我也算了解。当年公开征求设计方案的时候,我和敬慈远在意大利,亲自见证了这份手稿从无到有的过程,赵世安则一直在国内,两个人绝不可能有抄袭对方的嫌疑。”
赵炎对林优的话自然不怀疑,而他私心也不希望死去的小叔叔被人污蔑。
“可是世人不会相信,敬慈的方案被征用了,评选组最先通知了他结果,另外还告知了他被人抄袭的可能,并且将赵世安的方案也一并发给了他,方便他诉讼维权。”
赵炎觉得荒唐极了,评选组不经过调查就擅自发布结果,这会对设计师的名誉造成多大的伤害。
“当时的评选组确实考虑欠妥,敬慈也第一时间驳回了他们的提议。”
“只可惜。”林优不禁叹惋。“师出同门,敬慈的设计在业内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赵世安才刚刚崭露头角,事后如果被人知道他涉嫌抄袭,对于他事业的打击一定是毁灭性的。”
是啊,一个初出茅庐的设计者,和一个颇有成就的设计师撞了灵感,最后设计稿还被刷了下来,怎么想都觉得他肯定是抄袭的那一方,当真是有口难辩。
“所以呢?”赵炎想知道最后的结局。
“所以敬慈退出了比赛,将所有设计原稿撤回了。”
赵炎有些惋惜,但如果他是严敬慈,出于对师弟的保护,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炎炎,你是不是也和严叔叔一样,以为退出比赛就不会伤害到人了。”
赵炎低下头默认了选择。
“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较量,严叔叔要是能光明正大的赢了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只可惜……”
“可惜什么?”赵炎拿起手机问。
林业斐叹息地讲完了故事的尾声。
“后来因为严叔叔的退出,赵叔叔的方案中选了,就在要进入施工期时,评委会又重新通过了严叔叔的方案。”
“什么!”赵炎差点把手机摔落,严叔叔这时候拿出设计方案,给小叔叔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严叔叔,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原来织物展览馆的馆长找到了他,希望重启他的设计方案,因为馆内有一种非常稀有的织物叫做粼光锦,但是由于工序复杂技艺几近失传了。而严叔叔设计的那段飘带阶梯,就是采用粼光锦的样式作为外立面,也是织物展览馆对文化传承最有力的说明。所以馆长才一再请求严叔叔无论如何要把这份设计图呈现出来,只有盘活了这家展览馆,让更多人了解到粼光锦,才能让传统织造工艺不至于流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所以……”赵炎觉得同门师兄弟落得个反目成仇的结局实在可惜。
“严叔叔当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将设计稿毫无保留地送给了赵叔叔,他希望赵叔叔能够吸纳他的设计,完整保留那一段阶梯,即使不署名他也没有意见。”
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最后能由两人联手完成设计定稿,也不失为设计界一段佳话,赵炎心想。
“可是他低估了赵世安的骄傲,你叔叔出身高贵,从小被众星捧月,更有一身才子的傲气。他忍受得了自己技不如人,却不能没有尊严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尤其在知道严叔叔为他退出了比赛之后,他傲骨铮铮,更不允许自己用这种方式获胜。”
赵炎瞪着眼睛看着林业斐,瞳孔微颤想逃避些什么。
林业斐不忍心,只好偏过头不看他。
“最后,赵叔叔亲手递交了严叔叔的设计稿,名正言顺地输了这场比赛。”
赵炎手很凉,他握紧手机颤抖地打字,自欺欺人地问:
“小叔叔是怎么死的?”
林业斐眼眶红了,他伸手碰了碰赵炎的脸,和所有感慨世事无常的人一样,流露出短暂的,对命运的妥协。
“赵世安高估了自己的宽容,更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从那以后他被打上了深恶痛绝的抄袭标签,最初他还会费心地解释,可是在忍受了无数次的谩骂和嘲讽之后,他最终……走上了绝路。”
林优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他的语气很淡,像透过名利浮华的表面,沉淀出一份简单的,怀念旧友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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