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轻红浅碧说:“你们好生服侍娘娘。”
轻红浅碧点头说“是”,便进了营帐。
又对白龙飞说:“孤有事要你去做。”
白龙飞附耳过来,脸上露出微惊的神色,而后才行礼退下。
沈子枭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杨无为身上:“你的事孤已听太子妃说过,孤会派人送你母亲去安全之地,在此之前,你先于军中住下。”
杨无为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问:“我怎么没听懂,我应该和我老娘一起离开才是啊,为何……”
“龙潜。”沈子枭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叫人上前,“把杨先生带下去,务必好好保护。”
龙潜挥手,立刻有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杨无为要退下。
杨无为不肯走,双脚扒着地,因为用力,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诶?什么意思,你们这是保护我还是看押我?不知我做错何事啊,你们……”
人被拖了下去。
龙潜问道:“殿下是何意?”
“以防万一。”沈子枭淡淡地说。
他直觉此人不简单,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遇上。
无论是敌是友,既已踏入军营,便不可轻易离开。
*
江柍抵达赤北军营之时,昭国和扶南的战事也终于有了结果。
这场战事,以昭国的失败告终。
扶南国奇袭大昭神威营,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保全十万将士的性命,主帅纪延年只能投降,此事传入郢州,太后勃然大怒。
太后当初把孙世忠替换下来,命她的堂侄赵新为主帅,宋琅不愿看军功旁落,便设计让赵新意外摔马残废,后又命纪敏骞之父纪延年前去领军。
赵新被换太后本就窝火,纪延年偏又吃了败仗,太后少不得要拿宋琅兴师问罪:“你选的人,你说如何发落?”
宋琅俯首跪地,默了半天,却只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太后闻言更是盛怒,冷笑道:“和大晏那样的大国打,败就败了,和扶南那等弹丸之地的小国打,竟然又输?我大昭颜面何存,你我母子颜面何在?”
碧霄忙走上前来递给太后一杯茶:“太后,喝杯茶顺顺气吧,别急,气坏了身子不上算。”
太后接过茶盏,哼声道:“连你都知心疼哀家,哀家的儿子却恨不得气死我!”
宋琅一言不发地跪着。
太后便冷冷扫视着他:“气死哀家你好亲政了是不是?可你看看扶南这一战,这就是你着急亲政的好处!不是哀家不给你权力,纵是赋予你权力,你可兜得住吗?你啊,还是太年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宋琅眼底一片死寂,闻言却又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说道:“儿臣受教。”
“你是该受教,你的教训是几万士兵的鲜血换来的,是大昭的国土和耻辱换来的!”太后看着他,命令他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扶南此次要割地,要赔款都容易,万一要公主,你给还是不给?大昭再没有第二个公主可去和亲了,你知不知道?!”
这话像在宋琅脑子里丢了个火炮似的,轰的一声,只觉所有冷静和理智都被炸得粉碎。
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长乐宫。
他呆呆坐了许久,直到曲瑛上前奉茶,才把他的魂儿唤了回来。
然后他陡地捏住曲瑛的下巴,像是端详一只花樽般端详许久。
曲瑛吓得连喘气都不敢喘,兀自颤抖着,却也克制得很轻。
其实宋琅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
尤其是烟罗死后,她就再也没有爬上龙床。
她以为这一次,宋琅会宠幸她。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命她下去,紧接着又传来祁世,说道:“你去把一样东西送给江棣。”
江棣乃是江峻岭的嫡幼子,亦是江柍最亲的哥哥。
宋琅取来一把竹扇,扇面上是亲手画的他江柍的美人图。
祁世问道:“陛下可有话要奴才带过去?”
宋琅想了想,便说:“你就直白告诉他,太后要对纪家动手了。”
祁世微怔,却很快掩了神色,说道:“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宋琅叫住祁世。
默了默又说:“你再带一句话给他,就说
“陛下。”祁世只觉不妥,提醒道,“难道真要说得如此直白吗。”
“就这么说。”宋琅眼神定定地看向一处,眼底翻滚着密布的云翳,他的每个字都吐得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温水煮青蛙也是能要命的,可这哪有万箭穿心来得痛苦?朕就是要让他感到疼,唯有这样,他才知道挣扎。”
言及此处,宋琅笑了笑。
窗外的光线将大殿一分为二,他恰好身在暗处,脸上苍白无血色,嘴唇却奇怪地殷红,恍若刚刚噬血的鬼魅。
祁世看他一眼,头皮发麻。
忙垂下头。
宋琅又道:“若他听完这些话后模棱两可或装作不懂,你只对他说,江家世代忠勇,效忠的不是太后也不是朕,而是大昭!”
祁世重重点头,慌忙出了宫。
这边,纪敏骞得知父亲大败,已吓得魂不附体,换了衣裳便要进宫。
其实当主帅频繁更换时,他就有预感此战会败。
可是父亲是宋琅钦点之人。
纪家这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去了。
“咣当。”
马车剧烈的撞击让纪敏骞猝不及防被摔了出去,脑袋碰到窗框上,生生断了他的沉思。
小厮来回话,说是马车走得太急,与另一辆马车相撞了。
他气急败坏下了车,刚要发作,一看到人,愣住了。
却不想那辆车上坐的正是迎熹。
迎熹主动走来向他施了一礼,垂眸说道:“马夫冒失了,还望纪大人不要怪罪。”
纪敏骞掐自己掌心儿才回过神,躬身施了一礼,道:“不知是江小姐,实在抱歉。”
迎熹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双方人没事便好,不知可会误了大人的事?”
纪敏骞说道:“我没有什么大事好误的,倒是你,你的马车损坏得厉害,不如我送你回府吧。”
迎熹一时犹豫:“这……”
纪敏骞看穿了她的犹豫,便说:“小姐放心,我骑马在你旁边走,不会与你同乘的。”
迎熹想了想,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笑得真诚,忙低下了头去,腼腆说:“那便有劳大人了。”
纪敏骞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迎熹不再忸怩,提裙上了纪敏骞的马车。
正当她要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纪敏骞忽然便朝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拧了下马腿,马儿受惊乱动了几下,迎熹不妨,差点没站稳。
纪敏骞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扶稳。
迎熹哪有和男子这样亲近地接触过,连心肝肺都颤抖了一下。
纪敏骞适时松开她,恭敬而坦荡说:“小姐小心。”
迎熹见他如此,只觉他只是为了救她才虚扶了她一把,反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于是便压了压心头的羞赧,道了声谢才上车。
纪敏骞等她坐稳,才上了马车。
这一路,纪敏骞不紧不慢地骑着马走在外头。
迎熹安坐在车里。
她虽未拉开帘子瞧他一眼,却能朦朦胧胧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这一路她都在看着他的影子,心想这个人和小时候长得一样,但比那时候成熟许多。
不多时,江府到了。
迎熹下了马车,同时惊了一惊,只因纪敏骞手中不知何时握着几枝桃花,正笑盈盈看着她。
贴身丫鬟听诗和闻画都向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他摆明了要把花送给你。”
迎熹低声道:“不许乱讲。”却已然面红如花。
见纪敏骞远远走来,她不由捏紧了手帕。
直到他说:“路上瞧见野桃花开得正艳,便挥剑折了几支。”
她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这花是万万不能收的,否则岂非乱了男女大防,又想方才还念他成熟,现在看来却还是个心思不周全之人。
纪敏骞这时又道:“桃花乃是春日之花,都说聊赠一枝春,我若把这花送给我娘,她定会高兴。”
迎熹微愣,笑了一笑:“是。”脸却更红了。
纪敏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说:“代我向江伯父和江伯母问安,今日还要进宫,改日再来拜访。”
迎熹又“嗯”了一声,听闻他要进宫,又说:“你也代我向陛下问安。”
纪敏骞说道:“我记下了。”
而后又朝迎熹一笑,方才离去。
车马行了几步,他又掀开帘子回望,见迎熹还在原地,他便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来,一直把迎熹看得不好意思,转身回了府,他才放下帘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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