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打开看,却是一支金丝嵌琥珀水晶穗儿玛瑙步摇。这玛瑙是素有赤玉之称的南红玛瑙,质地细腻油润,光华内敛,被工匠打造成一粒粒红豆。
而昭国人崇尚佛教,佛教文化里,水晶代表佛骨,而琥珀代表佛血。
“陛下说‘红豆生南国’,看见这红豆,便如看见大昭,陛下虽不能亲自前来,却也算送公主最后一程。”郑飚毕恭毕敬。
江柍只觉眼底酸酸的。
他把最亲近的护卫派来,却只为送一支步摇。
她淡笑:“城楼上,陛下已经送过了。”
“陛下料想公主会有此言,命卑职告诉公主,之前送您的是大昭天子,不是宋琅。而大昭天子送的是亲妹迎熹,不是阿柍。”
星垂攥紧了袖口,瞥了一眼江柍。
江柍只是敛了下睫,几乎没有别的神色,她在私底下从来都是这样,就如流火死了,在外她总要唏嘘一番,可私下里却半句也没提过。
江柍许久后才开口:“你替我向陛下磕头谢恩。”
“是。”郑飚深拜江柍。
随后,郑飚像来时那般轻点脚尖踏上窗台。
眼看便要飞奔而去,却被迎面来人一掌拍入屋内。
咣当几声。
郑飚扫倒了桌上的香炉和花樽等摆件,自己也重重跌地。
高树闻声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那叶思渊也从窗台上一跃入内,对着地上的郑飚大喝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刺客,竟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靠近公主!”
郑飚为避人耳目,穿了夜行衣前来,怪不得叶思渊脱口而出刺客二字,而郑飚是得了宋琅密令前来,不便声张,倒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眼眸一敛,计上心来,只欲趁机夺窗而去。
郑飚本就轻功极好,而叶思渊离他这样近,根本没料想他敢逃走,慢了一拍,竟真让他跃地而起,闪到了窗子上。
叶思渊暗叫“不好”,转身就要去追。
刚踏上窗台,却觉得头皮一痛,紧接着便被人扯了回来。
“诶,诶……”他下意识唤了两声,踉跄后退,差点摔个人仰马翻。
“小公爷且慢。”江柍说道。
竟是江柍薅住了他的马尾辫,硬生生把他从窗台上拽下来。
他顿时气得眼冒金星:“我为你追刺客,你拦我作甚?!”
“他不是刺客。”江柍慌忙说道,又忙把叶思渊的辫子丢开,讪讪一笑。
她在人前总是乐意装成娇憨天真的模样,无城府的人,总是好人缘儿的,饶是撒娇卖俏,乃至无赖失礼,总能比旁人轻易获得原谅。
叶思渊和江柍不同,他是个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胸无城府的少年。
乍被江柍揪了小辫子,他差点没噘嘴翻白眼。
江柍才不管他,又忙向窗前那人摆手,说道:“哎呀,快把他放了。”
原来叶思渊不是独自前来,身边还带了个兵,他给了郑飚一掌,便一跃入了屋内,而那士兵却不敢轻易闯入公主卧房,只站在窗外等候。
适才郑飚逃跑之际,恰好迎头撞上这兵,被逮个正着。
“不是刺客?”叶思渊闻言眉头一皱,“此人身着夜行衣,漏夜前来,若不是刺客,那是公主何人?”
叶思渊虽是个直肠子,但不是个蠢笨的人。
公主临近赫州,却有人冒死夜探,是何缘故?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猜第几章洞房[斜眼笑]
第5章 爱演
◎“跪地给本宫磕三十个响头。”◎
江柍听完叶思渊所言,便朝雾灯看了一眼。
雾灯会意的将那梨花木雕盒奉上,江柍打开盒子,拿出那支步摇:“此人是我皇兄身边的侍卫,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替皇兄送此物而已。”
星垂和月涌对视了一下,都是一颤,她们本以为江柍会丢个谎,搪塞过去。
江柍晃了晃步摇上的水晶珠穗儿:“都说‘红豆生南国’,大昭属南而大晏在北,皇兄命人打了一支红豆步摇送我,看着这步摇,便是解了思乡之情了。”
江柍解释的很详细,很坦荡。
叶思渊不语,只在思量。
江柍哼道:“怎么,你不信我吗?”她倨傲地昂起下巴,“本宫从不屑撒谎,若你还是不信,把他抓了便是,审完了再给本宫送回来,只是若送回来……”
“什么?”叶思渊满脸的“我还怕你不成”。
江柍勾起唇角,赌气似地回视他:“到时候小公爷必得跪地给本宫磕三十个响头,方能解今日对本宫的不敬之罪。”
她改口自称本宫,摆明了想以身份压人。
却又没露出逼人的震慑力,反倒娇蛮可爱,显然并未真对叶思渊动怒。
叶思渊却不领她这个情,刚想和她吵上几句,却瞥见窗外一道眼神,于是只得作罢。
憋着气道:“微臣怎敢不信公主。”
他朝窗外的士兵抬抬下巴:“放人。”
士兵道“遵命”,便放了人。
郑飚朝江柍施了一礼,便转身飞上屋檐,隐匿在茫茫雪夜里。
“刺客”离去,叶思渊也要告辞。
江柍看了眼矮桌上雀绕花枝的食盒,道“将军留步”。
叶思渊顿住脚,她才说:“我知你护驾心切,乃是一片好意,这样吧,这碟松瓤榛子卷便赏给你了。”
叶思渊才不肯要,只说:“微臣不饿,若是公主无事,臣就先告退了。”
江柍一早便知他不肯要,只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赏给你吧。”她看向窗外的士兵,眼睛亮晶晶的,“看你面熟,是不是枳树林旁烤肉的那位?”
沈子枭微愣,没想到她竟会突然点他,狐疑她是否看出了什么。
面上却只是恭敬,回话道:“禀公主,正是在下。”
江柍噙着甜甜的笑,好像是为了气叶思渊似的,说道:“你差事当得不错,怪不得小公爷肯用你,这碟榛子卷你就替小公爷享用吧。”
雾灯闻言,把那碟点心端过去,对上这人的脸,眼眸骤亮了一下。
沈子枭却没看她,只敛眸接过点心。
江柍没让他谢恩,只说乏了,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窗户合上的那一刻,沈子枭偏头看了眼江柍,只见她捂嘴打了个呵欠,许是因为云鬓披散着,模样倒显得无比娇憨。
他眼皮微跳,这才想起她竟穿着入睡时的寝衣。
不由眼眸一黯
回到房内,沈子枭把松瓤榛子卷放在桌上。
叶思渊后脚就来了,气鼓鼓道:“谁稀罕吃她那一碟破油卷?”
谢绪风也跟了来,他一路上早已知悉发生了什么,随手捻起一个榛子卷,咬了一口,满足叹道:“酥香可口,不仅吃着不腻,回味中还有一丝清甜,思渊不吃,我吃。”
叶思渊气结:“你个叛徒,赶紧给我吐出来,不许吃她的东西!”
话没说完,只见沈子枭竟也悠悠捡起一个榛子卷吃下去。
叶思渊气得脸红:“绪风哥哥吃也罢了,你又不是没见她那‘嗟,来食’的样子,竟也……”
话没说完,嘴里被人硬塞了一个。
沈子枭看向他:“不要再聒噪了,我今夜要回赫州,明日迎熹入城,我会在朱雀门迎接,你们两个在这里务必保她周全,不要在眼看着要进城的节骨眼上出差错。”
谢绪风沉稳点头,又问:“所以今夜那人真如公主所说,只是来送东西?”
提起这个叶思渊便露出丢了银子的表情:“要不是你给我使眼色,我定不会放过他,此刻怕是都查个水落石出了。”
沈子枭淡淡说:“我看她不像撒谎,不过以防万一,我已派人暗中跟着那人了。”
谢绪风点头。
沈子枭又给他交代了些其他小事。
说完话再看,桌上的食盒已然空空如也,那些点心竟全被叶思渊吃进肚里。
沈子枭和谢绪风对视,眉眼已染上笑意。
叶思渊瞧见他们神色,只当他们是笑话他,嘴角抽了抽说:“我就是觉得一点也不好吃,你们肯定不想再吃,浪费了可惜,这才消灭光了。”
他故作淡定,耳尖却早已红了,忙站起来:“殿下不是要走吗,我去备马!”
说罢逃也似得离开。
沈子枭和谢绪风皆是无奈摇头。
这边,雾灯服侍江柍上了床,吹熄蜡烛的时候,江柍倏然问:“是他吗。”
“什么?”雾灯没反应过来。
“救你的人,不是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吗,窗外的士兵也是。”
雾灯这才明白过来,轻轻应了声:“是。”
江柍的心思如烛火般摇曳起来。
真的是他。
乔装而来,却无意间救了她的侍女。
江柍不觉得他是有意,却也不能说是无心,他终归还是想探探她的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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