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面碍于夏安的凶名,并没有人敢轻易的靠近他的居所。
这正是夏安所希望的。
毕竟他的妹妹阿廖莎不良于行,又身娇体弱。就像是枝头的花,即便是稍微猛烈一些的风雨都有可能将她从枝头给直接打落。
夏安会为此而感到担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只是今天,似乎和平日里比起来,又稍许的有所不同。
因为夏安甚至都还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都能够听见从里面传来的陌生的少年的声音,说着一些在夏安听来实属油嘴滑舌的俏皮话。
那些俏皮话大抵真的起到了一些什么作用,因为你紧接着,夏安就听到了阿廖莎的笑声。
在他的印象里,阿廖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夏安觉得自己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难明,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在了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怀抱着如此诡异的心情,夏安推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他说。
在推门而入的同时,夏安便已经飞快的扫视了一圈。房间内除了阿廖莎之外,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的年纪,留着很长的黑发,高高的束成了一个马尾垂在身后。
他穿着并不符合【硅基】日常风格的服饰,玄色打底的大氅上有着许多繁复的配饰与图案,衣服统共分了数层,环佩、金链与花状的挂饰层层交叠、错落有致的垂下。
眼下,少年正因为他推门走入的时候发出的声响而朝着这边望过来,面如冠玉,眸若点星,是会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好相貌。
而在对方的肩膀上,则是停了一只黑色的、非常大的乌鸦。眼下正随着少年转头的动作而跟着一并看过来,一人一鸦的动作居然有种诡异的同步感。
……夏安觉得他可能大概懂了为什么阿廖莎能和对方交谈甚欢。
——毕竟这一款,根本不是平日能够在垃圾区见到的啊!
他心下哼了一声,一边给阿廖莎打手势,示意妹妹先到自己的身边来;一边颇有些戒备的朝着少年看过去。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开口,语气极为生硬。
那少年笑了笑。
但是在少年打算开口说话之前,夏安先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的一扯,他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都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摔个狗啃泥。
然而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罪魁祸首本人看起来对此毫无所觉,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正仰起脸来,有些不忿的瞪着他。
“哥哥!”阿廖莎瞪他,偷偷的掐了一把夏安腰间的软肉,“你那是什么态度啦!”
夏安吃痛,但是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弱势,因此最后虽然面上尚且维持着风轻云淡,但是背地里如何龇牙咧嘴,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更让夏安觉得不怎么妙的是,他怀疑面前的这个少年看出来了。
对方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的掩饰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你好。”他说,“我是商长殷。”
夏安冷哼了一声。
“你……”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商长殷几眼,“也是那个小位面的人吧。”
自称“商长殷”的少年闻言,面上神情不变。
他似乎并不像是夏安以往见到的那些被融合进来的小世界的居民一样,神色仓惶而又不可终日,像是被突然投放到了新环境当中的蚂蚁一样只会焦虑的四处乱爬,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可笑挣扎。
“对。”少年说。
“我来自南国。”
***
在同南国皇帝交代完诸事之后,商长殷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带着渡鸦直奔【硅基】。
尖晶塔所笼罩的区域在月之西,地平线的尽头。好在正与南国接壤,不像是远端的【废土茧城】和【亡灵国】,根本没有任何毗邻的地界,想要抵达看起来都是一个漫长而又浩大的工程。
整个【硅基】都被银白色的液态金属所包裹,那即为属于【硅基】位面的世界界壁。商长殷站在这有如天幕一般隔绝了所有前路的界壁之下,抬起手来,轻轻的去抚摸和触碰那银白色的金属面。
“你打算怎么进去?”渡鸦问,“虽然可以强行撕裂,直接闯入,……”
但是那样的话,一定会被尖晶塔直接注意到吧。
在找到太子之前,过于的行事乖张、引人注意,可并不是商长殷的本意。
然后渡鸦注意到,商长殷并没有因为这难搞的界壁而有所苦恼。正好相反,他的面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有些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笑。
“无妨。”渡鸦听到少年皇子有些迟疑的道,“可能用不着那么麻烦。”
骰子在他的手心当中转了一圈,化作了一把骨白色的匕首,刀刃极薄。商长殷将那匕首在手中抛了抛,稍微的适应了一下手感,随后以快到渡鸦甚至根本来不及捕捉的速度,从上而下极为流畅的一刀划下!
那落在他人的眼中不过是雪亮的刀光一闪,原本应该拥有着极为可怕的质量与密度的液态金属层却居然像是划破一块儿豆腐那样,轻柔的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接着便像是被强行掰开的蚌一样,不情不愿的露出了其后原本所包裹的世界来。
商长殷带着渡鸦一步跨了进去。金属层在他的身后缓缓的重新弥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咦?咦?”渡鸦不停的扭头去看,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这么轻易的便进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商长殷正在低头把玩手中的匕首,闻言并没有抬头。
“不是什么难事。”他说。
只是因为……
他曾经应该来过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恰好也还记得他罢了。
于是它愿意为他打开界壁,任凭他自由来去,无论他将要带来的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俱都甘之如饴。
***
你是备受世界宠爱的天道之子。
无论何时何地,世界永远不会拒绝你的到来。
第20章 尖晶塔(二)【修】【含1w营养液加更】
原本应该成为头等心腹大患的、如何不动声色的突破位面外侧的界壁这件事情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被解决了,渡鸦一时之间恍恍惚惚如坠梦中,只觉得商长殷比自己料想的还要更为不得了一点。
可是另一个层面上,渡鸦却又隐隐觉得,那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看到他的时候,便都可以安然的放下心。
他的存在便已经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同时,这些日子以来,可能是因为和死之君留下的记忆越来越多的融合,所以渡鸦每每看到商长殷的时候,不知为何总会产生一种古怪的既视感。
——他好像,在商长殷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那繁如烟海一样的记忆尚且没有全部消化完的缘故,渡鸦没有办法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长什么样。唯有那一双如落日熔金一般的眼眸,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只要见过一次就会将其深深的刻入脑海当中,根本无法轻易遗忘。
那一道身影应当是比面前的七皇子要来的更为年长,也并不如商长殷的气质这般的跳脱,嬉笑怒骂俱形于色……如果一定要去用什么言语去表述形容那个人的话,渡鸦觉得,对方当是在他见过的所有的所有人当中都独一份的存在。
是过尽千帆之后的洗尽铅华,便是不言,也自有风华在身。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渡鸦的眼睑闭合了一下:“我们就这样进来了?”
商长殷稍微的思考了一下:“我也可以把你单独丢出去。”
渡鸦立刻闭上了嘴,也不站在他肩膀上了,当即就顺着商长殷的大氅下摆钻了进去,力求不会被商长殷一伸手就给轻松的抓住。
但是乌鸦这种生物,终究就是闲不住还话痨的鸟,没过上一会儿,当渡鸦觉得自己似乎是安全了之后,他又悄悄摸摸的从商长殷的领口旁探出个脑袋来。
——但是渡鸦宁可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因为只需要这从间隙当中的惊鸿一瞥,便已经能够看到,外面垃圾垃圾垃圾又是垃圾!
渡鸦顿时发出一种可怜的悲鸣:“【硅基】位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机械文明除了垃圾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吗?!”
“越是发展到后期的机械文明,就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吧?”商长殷都是并不意外。
无限的依赖于科技,追求更多的能够依靠智能与机械化去做到的事情。尽管在这个过程当中,文明的统治者本身也会为了能够适应机械的进步而产生相对的进化,但是这种进化将会更多的具体在精神而非肉体上。
毕竟,非神秘侧的位面,单只是血肉之躯的话,又要如何去同冰冷的钢铁相互抗衡呢?
而越是高端的科技,其研发和制造所需要的经费也就越是昂贵。长此以往,不外乎只有两种发展的可能。
——要么,以聚集了大量的金钱的财阀强势崛起,将所有的高端的科技全部都富集在自己的手中。资本一手遮天,无人可敌。
——要么,绝对理智的人工智能接手了世界的统治权,活人的世界,却被身为死物的智能所分配和掌控。绝对的理性和绝对的正确将会在方方面面被执行,很难说对于人类来说,这到底能不能算作是一件好事。
但是,无论是这两种方式当中的哪一种,都有一件事情是能够被肯定的。
他们毫无疑问都会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有价值的被留下,没有价值的被舍弃。在这里,人和物品之间的区分已经被无限的抹平,当失去价值的时候,就算是活生生的人也会被视为“垃圾”,然后毫不犹豫的放弃,并且和其他的废弃品被堆在一起。
他们不被视为需要保障生存和关照的生命,一颗尚且完好、没有遭受到任何腐蚀的螺丝钉说不定都要比他们来的更为有价值。
商长殷并不奇怪。不如说,他曾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样的世界,对此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若是不喜欢垃圾区,就在我大氅内袋当中戴着便好。”他说。
渡鸦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什么不是诸如山雀、蜂虎一类的小体型的鸟了。如果那样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在商长殷看着便软乎乎蓬蓬松的毛领里面自由的打滚安窝了?
商长殷未曾在意渡鸦的举动。
垃圾区最好的一点就是足够开并和包容,即便商长殷穿着这样明显格格不入的衣饰,也并没有人朝着他多投来半个眼神。
倒是比此先诺兰的那个机械文明的位面,要来的有秩序许多。商长殷若有所思的想。
接下来,渡鸦便目瞪口呆的看到,商长殷以一种过于的、熟门熟路的方式,在街道上游走。
渡鸦也不知道商长殷是怎么做到的,他仿佛只是在街上随便的转了两圈,便突然拐入了旁边的某一条看起来就阴暗逼仄、几乎没有人烟的小巷当中。
沿着小巷又向前走上一段路,很快,便见到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塌的小屋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的招牌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仿佛随时都预备着掉下来,狠狠的砸一下往来的客户的脑袋。
渡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是商长殷已经从容的塌了进去。
店内倒是远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宽敞和整洁许多,所有的装潢全部都是统一的原木色,头顶的灯照下来昏黄的暖色。店内有两扇大大的玻璃彩窗,以至于从外界照进来的光也一并变的五彩缤纷起来。
一只拥有着姜黄色皮毛的猫咪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踏着优雅的猫步,骄矜的走了过来,在商长殷的脚边转了一圈,用尾巴圈了圈他的腿,随后在抬起头的时候,同正从商长殷的怀中探出脑袋投来幽幽的注视的渡鸦对上了视线。
场面一时间有如天雷勾地火,一猫一鸦仿佛下一秒便会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世纪大战。
商长殷用手按住渡鸦,往自己的大氅里面压了压,而从吧台后面也传来了一声呼唤:“好了,回来,莉莉丝。”
那只姜黄色的猫咪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从吧台后面绕出来一个穿着围裙,两只手里分别举着打蛋器和奶油裱花袋的年轻男子,他的面上有一些并不加以掩饰的诧异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的确对于有人这个时候来找他感到了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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