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放下布,车里的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破三轮“吱呀吱呀”地缓慢行驶起来。
姜霁北坐在小板凳上,环顾四周,伸手从书架上抽了本旧书。
他随便翻了翻书页。
这本书看起来很旧了,书纸发黄,翻书的时候,难闻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姜霁北正想把书合上,忽然,一张纸片从书里掉了出来。
他伸手捡起那张小片,对着从塑料布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细细打量,发现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
在微弱的光照下,女孩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瘆人,颇有几分遗照的意味。
她的面孔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霁北皱着眉,去拿放在脚边的手电筒,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可不知道是因为一路颠簸还是怎样,手电筒竟然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
“怎么了?”留意到姜霁北的举动,池闲低声问。
“掉出来一张照片。”姜霁北蹙着眉,把照片递给池闲,“你看看,是我们隔壁班的吗?”
池闲仔细看了看照片,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姜霁北觉得奇怪,又抽出另一本书。
不等他打开书,一块牌子就从书中掉了出来。
池闲把牌子捡起来,认真辨认了一下,声音变得极轻,一阵风就能吹散:“这是我们学校的校牌,而且……”
“而且什么?”姜霁北从池闲手中拿过牌子。
牌子被装在皮质的牌套中,皮套边缘磨损不堪,像是常被人摩挲。
微光之下,只一眼,姜霁北就认出来,这是他在入学初中时,学校里失踪的一位学生。
那位学生的家人在校园门口闹了近半月,把印有自己孩子照片的传单到处发。
因为学生是在自己上学的路上失踪的,学校也爱莫能助,只在最后象征性地补偿了那家人一些精神损失费。
看了半个月传单上的照片,即使毕业多年,姜霁北都忘不掉这件事。
没想到失踪学生的校牌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刚入学时佩戴的崭新校牌,为何现在看起来如此陈旧?
怀揣着困惑和警惕,姜霁北把手边书架上的旧书一起抽出。
每抽出书籍,他都握住书脊抖一抖。
本想着只是巧合,不料随着姜霁北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东西掉落到了他的脚下。
有圆规、漂亮的文具尺,头绳、蝴蝶结,男孩们常玩的桌游卡、初中文艺汇演时惯例发给学生的纪念照片,还有一些被压扁了的零食袋子,和零零碎碎的小器物。
它们有的崭新,有的已经破损,却都与初中学生有关。
那些东西堆叠在姜霁北脚边,看起来毫无规律,只有在他拾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们都油腻不堪,上面或多或少沾着滑腻的油脂,还带着一些碎皮屑。
文具被盘出油浆,布制品被揉出毛边,照片与卡片上则布满了暗黄色的水渍,一层盖着一层,被污染了很多次。
姜霁北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头拿着这些东西反复玩弄的画面。
他的眉头一下锁紧,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胸腔。
池闲上前帮忙整理,他接过姜霁北手中还没翻开的两本书,迅速翻找了一下,从书页中摸出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和初中学生似乎没有关联。
麻绳长长地盘成一圈,夹在书中,把书页隆起一截。
另一样东西则像一把石榴,冰冰凉凉的,还有打了腊一般的釉质触感。
虚握在手里晃一晃,可以听到类似小石子碰撞的声音。
街道上的风追着三轮车吹来,塑料布哗哗作响,被掀起了形如眼睛的缝,路灯的光适时地涌进车中,照亮两人眼前的书与物。
姜霁北看清了池闲手里的东西。
那是还泛着柔顺光泽的麻花辫和七八颗洁白的人类牙齿。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失踪学生的校牌,满车的收集品,人发与人牙——他们的主人,还活着吗?
即使是在平坦的马路上,三轮车因破旧而颠簸,车轴敲击声乱响,盖过了书中杂物掉落的声音。
可前座的老头似乎已经听到了车棚里的动静。
三轮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老头扯着嗓子问话,嗓音如黑鸦般粗劣嘶哑:“是不是没坐稳啊?我听到书掉了?”
没有任何一本书掉落,姜霁北每抽出一本书,抖一抖后,都会把书递给池闲。
老头不可能听到书本掉落的声音,而且以车内的噪音来看,即使真的有书掉落,他也不应该听到。
姜霁北的大脑一瞬间转了几回。
老头多半已经察觉,他此时应该跳车,拿着这些东西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可疑的人。
可是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这与池闲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三轮车猛地飞驰了起来!
盖在其上的塑料布因为突如其来的风压上下翻动,发出不祥的摩擦声。
整辆车看起来像一条三色蝠鲼,把姜霁北与池闲裹在身下。
自从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之后,池闲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把手伸向姜霁北,把他往自己身边拉:“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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