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桌人可不敢怠慢,王字镖局的络腮胡领头迎上去拱手抱拳。
“几位官爷,在下王蒙,是湖广泉州来的,给东家押送了一趟货物,打算明天一早就缴税进关,所以先让伙计提前去打听,怎好劳烦官爷亲自来了?”
到了别人家的地头王蒙先做足了姿态,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咱们来往过关还得给送上银钱,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当值官员的好处。
“亲自来?要不是亲自来怎么能查验你们是不是私藏夹带了违禁货物?”
为首的官兵手扶腰间长刀,眉毛一竖冷声喝道。
西蜀沿用了旧唐的官兵制度,带品在身官服从青色起,以此加深为深青,绯色,最后以紫为贵。眼前这位被称为大人的,穿着不过是寻常兵服,就算是个小头目估计也就是什长一类。
“不会不会,小的们素来守法,又怎么敢私藏夹带违禁货物?”
王蒙南北走镖多年大小场面自然也没少见,肯定不会因为来人声色俱厉就吓破了胆。
“有没有要查过才知道!”
军头一声令下其余三人立刻就往后院走。
“陈虎还不去给几位军爷带路!”
王蒙眼明心快,这边军头让手下去查验货物,他那边立刻让陈虎在前面引路,说是引路,实则还是让自己这边有个人去盯着,若是没人在场当真一个不巧出了状况,自己可是百口莫辩。
陈虎就是最早就来通报的那个青年,让他在前面领着去了后院军头也没说什么。
驿站伙计早就搬出来一张高凳,还捎带泡了壶热茶。
军头大大咧咧坐下,边喝茶边用眼睛瞟前院里的几方人。
“你们一伙的?”
军头看完一周最后视线落在另一桌的几人身上。
那几人也早就停下吃饭安静站在一旁,听见问话才由领头的一人站出来回答。
“回军爷,咱们几个是从陕西来的,跟王镖师他们赶巧了碰上,所以之前并不认得。”
这伙人是从北边来的生意人,领头的那个叫孙邈,年轻的时候是个读书人,在启元开了文试风气以后也曾考了几次,但都无功而返。年纪大了为养家糊口,就跟着本地商帮一块跑商,因为肚子里还有些墨水能识字会演算,所以在商帮里颇受重用,这次入蜀的队伍就是由他领的头。
“哦,北边来的。”
军头念叨了一句抽抽鼻子往外啐了一口痰,腮边的横肉都跟着来回颤动。
“呦呵,你们镖局里还有这么俊俏的小娘们?”
军头往后一转脖子,恰好就瞥见了站在王蒙几人身后的那个少女,然后就从凳子上起身过去。
“哦哦,军爷,这是小女王绒,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办法为了生计就跟着出来押镖来了。”
王蒙看见军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出门前就跟闺女说一个女孩子别老跟着在外抛头露面,可闺女非是不听,这下可好。
军头被王蒙故意挡住瞬间变了脸色,极为不耐烦的一把推开王蒙。
“就说你们这些粗糙大老爷们,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着你们吃苦受累,来来来,让本官瞧瞧,若是顺眼呐,就带回去跟咱入了洞房结成夫妻,吃香喝辣怎么都好过押镖这等苦力活。”
其他人也不敢拦着,眼看军头就要伸手摸到了王绒已经涨红又满是惧意的脸。
“咳咳,什么时候这石牛关的守卫还开始操心别人过的好不好了?”
坐在角落里的东皇太一三人一直对耀武扬威的几个关军冷眼相看,直到那个军头作势要占人姑娘便宜,东皇太一实在看不下去,就要拿起青钢剑去管一管,结果给白供奉硬生生按了下来。
白供奉给了东皇太一一个眼神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自己就开口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谁呀谁呀!”
军头平日里显然嚣张跋扈惯了,这会儿听见白供奉一句不痛不痒的讥讽立刻就炸了毛。
“你们三个不开眼的,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吃饭得了,怎么着,还想英雄救美?不过就凭一个入土半截的老头,一个小白脸,一个傻大个,还能翻了天去?”
军头丢下王绒没有继续去调戏,拿着军刀就骂骂咧咧的往东皇太一这边走过来。
王绒躲过一劫如释重负,却又开始担心起那边的年轻公子。对方可是边军里的人,就算只是个小小的什长,但碍于其背后是西蜀军队跟朝廷他们这些外乡来的生意人也万万不敢多生是非。
“小子,知道石牛关是谁镇守的么,是号称咱们西蜀臂力第一的吴镇!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病殃殃的样子,可别学那些英雄救美之事,小心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这军头虽说只是个小小什长,但做事心思活泛,很懂得讨好上级,所以在石牛关很吃得开。今儿得知有人来打听过关缴税,灵敏的嗅觉就猜到要有生意送上门来,就带了三个关系好的一路跟着,说什么都要赚点喝酒钱。
可前院里的这三人让他有些摸不透情况,虽然不知对方深浅可好歹是在西蜀的地界上,外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刚才讥讽军头的话是白供奉说的,可这军头过来直接对着东皇殿下一顿乱喷,白供奉心想这军头一定是因为有个女娃娃在场,便把年轻俊秀的殿下给当成了对手,殿下这一顿实在挨得无辜。
于是白供奉就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
“你这老不死的——”
白供奉这边笑的开心那边军头可就黑了脸,你去打听打听在石牛镇谁见了咱不得客客气气?
军头拿起军刀就要往白供奉的脑袋上砸去。结果刀都还没有提起来话也没有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东皇太一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却抬手一巴掌就捆在军头满是横肉的脸上。军头竟然直接给扇的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哎呦半天没爬起来。
毫无征兆的一记手捆,前院除了白供奉跟侍卫两人,其余全都给这一下惊了个愣神。
这位爷好胆色啊,嘴皮子都没动一下就直接上手了!
军头还未从地上起来,那边前去后院查验货物的三人已经回来,刚好看到自己的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本来还想去跟头抱怨一番,说这王字镖局的人忒不上道,说验货就验货,丁点表示没有不说还跟的很紧,连做点手脚的空都没有。结果回了前院就见到头不知在谁手里吃了个大亏,赶忙跑过去帮着搀起来。
“好小子!你们上,给抓起来!上!”
军头恼羞成怒,指示其余三人上去动手。
几人整日跟在军头身后作威作福,这会儿直接扯着嗓子冲上去。
啪啪啪!
东皇太一不过是侧了下身子躲过军刀,继续伸手挨个给了一巴掌给打退回去。
四个人站在一排脸庞红肿,看起来格外滑稽。
“好你个刁民,敢跟军官动手!有本事留下你的姓名!”
军头一看三个人都不是对手,知道遇上了扎手的点子,今日且让他得意,若他还是要过石牛关,自己有的是机会整治!
“老朽姓白,白茗士,你大可以回家告诉石牛关的校尉大人。”
白供奉报出自己的名字,免去了东皇殿下身份暴露。
“好好好,你们等着!”
军头四人撂下狠话就灰溜溜的离去。
东皇太一解了几人的围,王绒想去亲口给那个俊秀的公子道声谢,却被父亲用眼神制止。
王蒙自己倒上一杯酒走了过去。
“方才几位仗义执言,在下感谢几位出手相助。”
王蒙一口气干掉碗里的酒。
“不过咱们王字镖局跟陕西来的那几位商客都是外乡人,来蜀地一趟做生意不容易,只为和气生财,所以有些小事忍忍也就过去了。看几位的模样都不是俗人,您有底气招惹西蜀的边军,奈何咱们招惹不起啊。所以等到了石牛镇咱们还是分开些,请几位见谅。”
王蒙不知东皇太一几人底细自然不敢深交,他们刚才惹了石牛关守军,那些兵痞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白供奉跟东皇太一又怎么会想不到王蒙的担忧,只是客气的应了几句。
倒是王绒听了后很不高兴。人家刚刚出手救了自己,现在就要跟人家划清界限生怕连累?王绒一赌气也不吃饭了,就起哼哼的回去房间。
“明天去趟石牛关,拜会一下西蜀号称西蜀臂力第一的石牛关校尉。”
东皇太一说完这话脸色算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白供奉跟侍卫默不作声,赶紧吃饭。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动身上路,等王蒙那些人起来的时候东皇太一三人差不多就到了石牛关里。
守在石牛关当值的士兵早就被军头提前打好了招呼,说若是见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两个青年人就赶紧回报。
所以三人才一入关就给拦住逮到了校尉府里。
军头前一天回到石牛关就跑到校尉大人那里一通诉苦,说自己如何尽职尽责大晚上的去查验货物,结果给人打了,那人极为嚣张还放出狠话,连石牛关校尉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可恶至极。
这一番说辞自然是隐去了他想要去故意找茬跟意欲调戏人家姑娘这两桩事情。
石牛关校尉倒也没有听信军头的一面之词,听完问了句那个老头说自己叫啥?
白茗士来着,他说自己叫白茗士。
校尉思前想后整个西蜀王公贵族巨商富贾,似乎没有一家是姓白的。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等见了人再看怎么办吧。
结果第二天一早手下的人就把白供奉东皇太一跟侍卫三人带进了校尉府。
校尉睡眼惺忪的出了厢房,正有些恼火这一大早的就进来通报。
听手下说是打了军头的那三个人这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你们仨干什么的啊就敢动手打了官兵?”
到了院里校尉挨个看过来确认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才问道。
东皇太一没打算在校尉跟前还隐瞒自己的身份,白供奉就递了个名刺上去。
校尉接过来一眼没看完就差点给惊掉了下巴,一时间更是睡意全无。
东皇太一殿下!
我滴个乖乖,打了军头的人竟是当朝的皇子殿下!别说是一个军头就算殿下出手打了自己自己也得笑着脸说打的好啊!
校尉扑通一下跪在跟前,忙说自己有失职责请殿下处罚。
“起来吧,我这次来是想跟你问些事情,至于你手下的人如何,你自己去管理。”
“是是,属下一定严加管教!”
校尉心都快给吓得跳到了嗓子眼,暗自骂了军头一万遍,招惹谁不好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大一尊菩萨。
“货物过关缴税今年要收三成,可是从朝廷那里得的命令?”
校尉忙把三人请进了屋里,东皇太一开口问的便是过关赋税。
校尉战战兢兢如实汇报,不敢有丁点遗漏隐瞒。
待到王蒙等人到了石牛关,却奇怪的被直接放行,莫说验货,就连关税都给免了去。一行人直到出了石牛关还在紧张,怎么这些当官的还转了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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