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陈峰铭和往常一样到附近公园慢跑运动,带着愉快的心清和舒恩母子说再见,谁也没想到,这一出门,竟是天人永隔的惨剧。
陈峰铭边跑、边想着拥有儿子的愉悦与安全感,突然在转弯之处,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陈峰铭当场被撞倒,身子反弹了出去,地上血迹一片。陈峰铭努力张着眼睛,他希望能来得及再看舒恩、思恒一眼。
丁舒恩带着思恒火速冲到门外拦计程车,她无法镇定自己的思绪,与思恒相互拥抱,相互啜泣。
“妈咪,我不要爸爸死!”
“放心,爸爸是大好人,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的。”
肇事者已被带回警察局做笔录,舒恩已无心情追究到底谁对谁错,当她母子俩到达医院时,医生正在全力抢救峰铭,并请护理人员广播所有院内员工凡属b型血型,速至该院捐血,以挽救峰铭的生命。
舒恩和思恒母子心情突然由开朗转为晦暗,她不敢想像,陈峰铭如果离开她,他们的世界将变成何等冰冷?
在急诊室门外来回焦急的踱步,医生终于从诊间走出来,舒恩急忙上前。“大夫,我先生情形怎么样?”
“你是陈太太吧!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但由于他伤势太重,恐怕没希望了!”
舒恩忍不住哭嚎,半晌,她告诉思恒:“思恒最乖,妈咪告诉你,待会儿进去,你要把泪擦干,让爸爸看到的是乖巧的思恒,知道吗?”
“嗯!妈咪,思恒知道。”
两母子手牵手缓缓地走进病房,舒恩坚强地握着陈峰铭的手:“峰铭,我和思恒来了,医生说,你的伤势没有关系,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思恒摸着爸爸身上的管子:“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你说要带思恒去日本狄斯尼乐园的,爸爸,你说话啊!”陈峰铭全身痛楚,然而最痛的,还是他的心,氧气罩挡住他的鼻口,想开口说话,却让泪水哽咽住了。
“思恒!不要吵爸爸,他需要休息。”
“妈咪!我不要爸爸躺在这里嘛!”思恒难过地嚎啕大哭,而峰铭更是紧抓着舒恩的手不放。
加护病房一天只能探望三次,将思恒带回给医院护士照顾后,舒恩又赶回医院。一人躺在加护病房外的家属休息室的躺椅上,因为她怕从家里来,在路途上耽误了探病时间,对她而言,能多看峰铭一眼,她都会分外珍惜。
探病时间到了,舒思进入加护病房,换上消毒衣,一股极重的葯水味迎面泛来,已卸下氧气罩的峰铭已能说话。
舒恩喜极而泣:“感谢上帝,峰铭,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峰铭紧握舒恩双手:“恩恩,我是医生,我自己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我要趁可以说话时,将我的后事及未了的心愿告诉你。恩恩,你是个坚强的小女人,我相信你的智慧可以克服没有我的日子所给予你和思恒的伤痛。等我死了,你将诊所卖掉,带孩子去花莲吧!那儿有我的爱,花莲我名下还有两栋房子,和一层小鲍寓。若你答应的话,我希望将那层公寓送给靖萱,而那两栋房子,一栋留给你,另一栋给儿子。另外,银行还有存款,够你和思恒吃一辈子了,我希望凤山这个诊所出售后,你代我捐赠给花莲地区的各福利机构,让我遗爱人间吧!恩恩,未来的日子,只有打起精神一肩挑起养育思恒的重任,我在地下会保佑你的。万一,思恒的亲生爸爸出现了,如果他仍未娶妻生子,恩恩,就让思恒认祖归宗,我知道你福大量大。”
“不,不要!思恒姓陈,他永远是陈峰铭的儿子,这是一辈子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峰铭,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呀!”舒恩歇斯底里地哭叫。
“恩恩,乖,理智些,我也深爱着你,但我比谁都还清楚,多年以来,在你心中只有江恒。因为恨,你将对他的爱藏在内心深处,我走后,如果有缘,你们会再相聚,我在黄泉路上也会含笑祝福你!”
两人痛哭相拥,不知哭了多久,待护理人员提醒探病时间已过,舒恩才不舍地走出门外。
那一夜,天气温差相当大,冷风直直逼近陈家,舒恩赶回家哄儿子入睡,眼皮竟不停的跳动,她走进厨房替自己倒了一杯水,舒思清楚听到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她开始心慌了。
一阵电话铃声,让心神不宁的舒恩因惊吓而打破了水杯,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她提起勇气接起电话。
“陈太太,你快来,陈先生突然颅内大量出血,恐怕”
电话筒摔落地面:“喂!陈太太!陈太太”
赶紧冲进二楼,她没有时间掉泪,抱起正在熟睡的思恒,奔向医院。
经过抢救后,医生无奈地摇头:“陈太太,我们尽力了。很抱歉,陈先生已经走了。”
她傻傻地坐在地上,整个人瘫在那里,动也不动。世事难料,想不到八年前,一场车祸无情地吞噬姐姐舒婷的生命,而八年后的今天,陈峰铭这个宅心仁厚的大善人却又被车祸夺去他的生命!这究竟是为什么?
陈峰铭的死,给舒恩很大的打击,她无助地面对残酷的生活,没有陈峰铭的日子,将不再有欢笑!
陈峰铭去世两个月后,舒恩举家搬迁到花莲,因为这是陈峰铭生前的交代。
何靖萱安排好丁舒恩的住处,那是独栋楼中楼的别墅,另一栋属名陈思恒的房子,是位于花莲市的地坪九十坪的黄金店面,过去一直承租给一家生意兴隆的服饰公司。
经过多年感情的沧桑,何靖萱至今仍小泵独处。靖萱告诉舒恩,陈峰铭在花莲是一个名气响亮的慈善家。
“靖萱,你老爸生前叮咛我,那栋小鲍寓要送给你做纪念,贷款部分他早就还清了,所以,你可立即搬进去住。还有,请你有空带我去花莲几所慈善机构,我要代峰铭捐款,让他遗爱人间。”
思恒由靖萱办理入学手续,准备念小学一年级,而舒恩根本不知自己未来的生活该如何规划。峰铭走后,有大半时间,她活在回忆中,就像电影情节一样,嵌入她的脑海里。
周日,靖萱驾车带舒恩到陈峰铭生前常去的几个慈善机构。车子驶向美仑地区,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湛蓝的海上,熠熠波光闪动,真是美丽,不禁让她忆起高二那年,和江恒、江磊、舒婷、顾荃、吴均、沈德维、方妤等人到东海岸狂欢的情景。
沿路上,她们彼此闲聊,舒恩便提起:“靖萱,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好对象怎么不早点结婚?”
靖萱面有难色:“小姐姐,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辈子,我们是不可能有结局的。”
舒恩疑惑:“你该不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而久久不能自拔吧!”
她苦笑:“若是这样,也许我还可等待对方离婚,问题是,他根本不近女色!”
“噢!般了半天,你爱上同性恋?”舒恩恍然大悟。
“小姐姐!拜托,我不致那么没品位吧!”舒恩的回答让靖萱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你和我高中时代的死党顾荃一样,暗恋一个男孩好久,却不敢开口。”
靖萱不知如何解释:“也可以这么说吧!若有兴趣,下星期协会有个活动,我介绍你和理事长碰面,到时候他也会在场!”
“好吧!我真想亲眼看看那个幸运男孩的风采。”
“思恒,快一点,靖萱姐姐要来接我们去参加一个慈善聚会。”舒恩叮咛着正在看卡通的思恒。
屋外,一辆白色的march拼命接着喇叭。经过多次相处,舒恩和靖萱已开始建立起良好的友谊,尤其舒恩是陈峰铭的妻子,因此,她应尽力代干爹照顾舒恩。
“哇!小姐姐,你今天好美喔!”靖萱眼睛一亮。
舒恩穿一身象牙色的缎质套装,配上珍珠项链、耳环,长发披在脑后,简直像个贵妇。
靖萱对舒恩说:“谢谢老爸和小姐姐的爱心善款,让协会今天能顺利举办会员聚会。待会儿,彭理事长会当面向你道谢。”
车子驶进饭店停车场,舒恩牵着思恒的小手,在靖萱的引导下,进了会场。
这是“脊髓损伤福利协进会”的会员会暨会员歌唱比赛。走进偌大的西餐厅,舒恩一眼望去,成群的轮椅族正聚精汇神地聆听专家演讲“脊髓损伤者与家属之间的情感”靖萱领着她坐在贵宾席上。
在演讲结束后,彭理事长执起麦克风对大家说:“各位会员们,今天我们要特别感谢已故医师陈峰铭的夫人丁舒恩女士为我们的活动全力协助经费,并另外提供五十万元,作为本会活动经费,丁女士的善心义举实令人感佩,请大家以热烈掌声谢谢丁女士。”
丁舒恩径自上台,拿起麦克风,不禁哽咽:“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丁舒恩。本着光夫的遗志,我带着陈峰铭医师满腔爱心,踏上花莲这块净土,看到大家克服意外造成的不良于行,坚强地面对人生,令我心中着实感动。在此,我勉励各位朋友,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江恒为接其他残友到会场而迟到,缓缓进入会场时,突然瞥见台上的人影,为何如此熟悉?她是谁?就在他陷入一阵述思时,彭理事长说:“我们谢谢丁舒恩女士为我们加油、打气的致词。”
台下如雷贯耳的掌声。
丁舒恩?是他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丁舒恩?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竟是他躲得干辛万苦,却想得肝肠寸断的女人。
“不错吧!这个大善人是我干爹陈峰铭的太太。”靖萱走到江恒身边轻声解释。
霎时,江恒全身冒着冷汗,不停地颤抖,靖萱视其情形不对,立即问道:“江恒,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这时彭理事长自控轮椅,和舒恩、思恒一起走向靖萱。彭理事长说:“江恒,来,我替你介绍,这位就是为协会出钱出力办活动的丁舒恩,已故陈峰铭医师的太太,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是她唯一的孩子。”
江恒?一个沉封在心底很久的名字。来不及思考,江恒已转身过来,依然是那股忧郁的眼神、冷峻的面貌。为什么他会坐在轮椅上?
对!这是他负我的报应!他说过的,若今生负我,他将惨遭横祸,这就是最灵的现世报。她忍不住冷笑起来。
“丁小姐,您好,我是江恒,谢谢您的协助,我代协会全体会员谢谢你。”江恒屏住气息,一口气说完话,即转身冲出会场。
“江恒脸色惨白怎么这么难看?受到什么刺激了,是不是?”江父感觉事出有因。
见到靖萱,江父马上询问:“靖萱,你知道江恒怎么了?他回家来,脸色忽青忽白的,挺吓人,是不是又受到什么打击?”
靖萱疑惑:“我也不知道,他看到小姐姐,脸色骤变,不知他们以前是否有过节?可是小姐姐没住饼这里,怎么会认识他?”
江父开始紧张:“那个小姐姐在哪里?”
“她是我干爹的太太,育有一子,我干爹两个多月前死于一场车祸。”
“请问她的贵姓大名?”
“她叫丁舒恩。”
“啊?恩恩怎么会在这里?”江父心痛。
靖萱错愕:“江伯父,您说小姐姐就是江恒以前的女朋友?”
江父痛苦地点头。“嗯!真是造化捉弄人啊!”丁舒恩带着思恒进屋后,即冲进卧房,倒头大哭。
丁母跟进:“恩恩,你怎么连捐钱也会捐到痛哭流涕?”
舒恩拭去泪水后,镇定地说:“妈,我今天在会场看到江恒了。”
丁母惊讶:“是江恒?他好吗?”丁母始终不相信江恒是负心汉。
舒恩嘴角泛起冷笑:“妈,您知道现在的江恒样子多可笑!他残废了,一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够凄惨吧!这是他这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应得的报应,可怜的是不知情的何靖萱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江恒怎么这么不幸?唉!江家二老真是可怜!恩恩,既然江恒已如此凄惨、你就忘记这份恨意吧!现在大家又住在同一个城市,世界很小,总有一天会再碰面。如果你还处心积虑要对付他,峰铭地下有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何况他总是思恒的亲爹啊!”丁母相当厚道。
此刻,靖萱走进来,万般不谅解:“小姐姐,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觉得你不够资格让江恒和峰铭老爸为你付出最真挚的爱。”
“靖萱,这不是我的错,是江恒负我在先,我才会”舒恩欲言又止。
“才会为了报复他,嫁给足足比你大二十岁的陈峰铭,是不是?你可知道”靖萱气愤得说不出话。
靖萱多想告诉舒恩实情,但她心有不甘,守了江恒八年,感情不曾转移,却仍然得不到他的爱,而江恒和舒恩一旦误会冰释后,定会
她不敢再多想了,一切任天由命吧!
江父把看见舒恩的事告诉江母和江磊。
那一夜,江家弥漫着惆怅的气氛。
江磊说:“我去找恩恩,让一切恩怨一次做个了结,如果她要江恒为负她的事付出代价,我愿意承担,让她尽管来对付我吧!只要不再伤害小恒。小恒也实在够苦了,好不容易兴起筹划开音响工程公司的愿望,恩恩的出现,极可能再度打击他。”
江母忧虑:“该怎么办?恩恩出嫁多年,孩子也都一个了,叫她别跟小恒计较啦!”
江父沉思些许:“舒恩今天会如此气愤,我想江恒当年的不告而别,伤她很深。”
江恒把自己关在房里,过去的炽热恋情一幕幕清晰地映在他脑海中,他清楚地感觉到那种遗体鳞伤,却无葯可救、无病可医的无助、无力与无奈,舒恩啊!舒恩,我江恒从未负你,若不是那场意外来得太突然,令我那样措手不及,现在我们应该是夫妻了!
一遍又一遍地自责,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回想过去种种,江恒崩溃了,因为他无法给自己一个“始乱终弃”的罪名。真的,他从未有这样的坏念头,何况他爱舒恩,远超过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连续三天,他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睡不言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舒恩,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老伴、小磊啊!你们说,再这样下去这可怎么了得!小恒已三天没吃东西了,他再禁食下去,会死啦!”江母禁不起小恒以“禁食”来折磨自己,痛哭失声。
江父安慰江母:“湘如,你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跑不掉!”
江磊沉思。
“爸、妈,解铃还需系铃人,丁舒恩的本质善良,只不过是一时之间无法平复心中的恨,毕竟,这一切她并不知情。我想,是时候了,即使她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至少我们要让她知道,江恒自始至终是爱她的,让她不再误解江恒。或许,她先生最近才去世,一个女人带着七岁大的孩子,压力也不小,再加上小恒的出现,难免心里会产生不平衡。”
江父表示:“我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请锁匠来开锁,把小恒送去医院,这孩子三天没进食,一定虚弱不堪了!”
“嗯!爸,我马上去办!”
丁舒恩正准备接思恒放学,走出大厅。一阵电话铃声,让她又折回大厅,接起电话,话筒那端传出熟悉的声音:“喂!您好,请问丁小姐在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恩恩,记得我吗?沈德维。”
舒恩惊喜:“德维哥哥,好久不见,怎么知道我迁居到花莲?”
德维随口说:“你现在是名女人喽!我只要稍一探听,便可得知。好久没碰面了,能赏个脸,咱们见个面。”
“那有什么问题?大家是老朋友了,我也想见见你,看你是否和从前一样温文儒雅?”舒恩爽快答应。
“ok,晚上七点,‘亚士都’见。”
舒恩穿了一件丝质宽大飘逸的尼泊尔装,及一双平底鞋,带着思恒赴约。
沈德维刻意携带许多学生时代和江恒一起合照的照片,这次约舒恩出来,主要的任务是化解他俩多年的误会。虽然,他们之间不可能再续前缘,至少,让江恒能有自尊地活下去,不要再折磨自己。
“恩恩,我在这里。”沈德维先叫舒恩。
“德维哥哥,好高兴能见到你,思恒,来,叫沈叔叔!叔叔跟爸爸一样是医生。”
思恒天真地伸出手。“嗨!叔叔您好,我叫陈思恒。我最喜欢医生了,因为他们跟我爸爸一样伟大,我爸爸跟您长得一样帅!”
思恒?思念江恒?这个名字实在取得太敏感。德维定定地看着思恒,浓眉大眼,明眸皓齿,尤其眉宇间散发的那种特殊的眼神,酷似江恒,令他不免起疑
舒恩有些心虚地勉强挤出笑容:“他长得像爸爸,从小他就是峰铭宝贝,所以他最崇拜医生,他说,和爸爸一样职业的人都是好人!”
沈德维说:“原来如此!”
“您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现在是住院医师。”
舒恩问道:“方妤呢?后来,你们不是成为情侣了?”
德维微笑回答:“是啊!我和方妤已经订婚了,在我们那堆朋友中,竟然我的感情生活最平顺。”
舒恩无奈地啜了一口饮料:“是啊!平凡就是福,像我和姐姐都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结果呢?姐姐在一次旅行中意外丧生,而我却惨遭江恒甜言蜜语,设下糖衣陷井。他不惜伪装他有多爱我,却在千方百计得到我后,立即现出他的真面目,一脚将我踢开,然后和家人串通,故意失踪。你知道他现在的下场?终生坐轮椅,这就是他当年遗弃我的下场,哈哈!这是报应!”
德维从她犀利的目光中,探知她对江恒的恨,他耐住性子,拿出江恒当年住院的诊断证明书,上面详细记载江恒出事的日期。他把江恒的遭遇和现状,如实告诉丁舒恩。
最后沈德维说:“江恒的遭遇够不幸了,如今,你已清楚知道事情的真相,最重要的是,江恒对你的深情从未改变,你仍是令他日夜牵肠挂肚的女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谅他,何况你还年轻,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寻求知心伴侣,而江恒他却注定要孤独一生,无妻无子!如果你能这么想,心里应该舒坦多了!”
沈德维的一番话,令舒恩心痛如绞、心如刀割,天啊!为什么事实不是江恒抛弃她?这一刻,她突然希望是江恒无情,而不是如沈德维所说,因为太爱她,江恒宁可承担一切!
舒恩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激动地说:“德维,告诉我,这一切是你故意编出来安慰我,好让我同情他、怜悯他,不要对他付诸报复的行动?”
“恩恩,你千万要冷静。请你试想,我沈德维是怎么样一个人,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为何要骗你?这对我有何好处?何况江恒根本不知道我在那家医院服务。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他神志不清,真的要送疗养院了!就算你功德无量、行善帮助他,好吗?别如此对待一个已经无法站起来昂首阔步的好人,好吗?”沈德维真心诚意地说。
舒恩啜泣:“德维,我的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几年来,我承受江恒负我的伤痛,苟延残喘,忍辱偷生,在我最无助时,是峰铭陪我走过那段坎坷;事实上,我会嫁给峰铭,一切是为了思恒”
德维惜愕:“为了思恒?难道思恒不是”
在一旁的思恒仍不知情地在大厅游玩。
舒恩痛苦地说:“就在我发现自己有身孕时,我疯狂地寻找江恒,等到肚子大了,不能再隐瞒下去,本来我是要请峰铭为我坠胎,但是,他是一个有道德良心的人,为了鼓励我鼓起勇气生下思恒,峰铭替我赔偿师院两年的学费,又收留我在诊所帮忙、待产;这个恩情,我真的一辈子也还不清。生了思恒之后,峰铭才与我结婚。结婚六年来,我们从未吵过架,连争执都没有过,婚姻生活美满幸福,若不是峰铭意外惨死的噩耗来得大突然。我相信,这辈子我根本不可能再见到江恒,而思恒也不会见到他的新生父亲。”
德维对舒恩说:“感谢陈峰铭,让江恒的孩子在世上诞生,江恒有后了,如果他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不!思恒是我的,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不能告诉他,让他这个没尽饼一天父亲责任的人,捡个现成爸爸的名分。”她愈说愈激动。
“好,我答应你不说,那么,也请你答应我,原谅他,好吗?”沈德维问道。
“嗯!谢谢你,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回到家后,舒恩彻夜未眠,对于江恒遭受意外的事,久久不能释怀。她怨老天不长眼睛,如此苛刻地对待她们姐妹俩、江磊江恒兄弟俩,无情地拆散原本恩爱的两对恋人。
难道这一切悲剧只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让他们在应该尽情享受青春的岁月中,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罪?翌晨,她带着整夜流泪红肿的双眼下楼为思恒和舒羽做早餐,丁母看见她憔悴的面容,不禁忧心忡忡:“恩恩,告诉妈,你究竟怎么回事?”
“妈,没事的,我先让思恒吃饭、送他上学,回来后,我再告诉您,好吗?”舒恩轻声细语地说。
送思恒下车进校门时,正巧江磊刚到校报到,这学期他已从台东县申请调到思恒就读的学校。
江磊确定眼前这名女子就是丁舒恩时,趁舒恩开车门准备驾车离去时,江磊把握住时机,立即坐进前车座位,令舒恩着实吃了一惊。
“磊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好几年沓无音讯的人,在这一阵子陆续出现?对江磊,她视他如自己姐夫一般,是不该存有恨意的;只是在服役期间调单位后,江磊是否也是故意隐瞒江恒受伤的事,而故意不联络她呢?
在回家的途中,江磊不出声。到了丁家,江磊见到丁母,双膝跪地,为了婷婷这未过门的准新娘,在订婚前夕死于非命,江磊伤心了将近九个年头,而为了不泄露小恒遭意外的事,江磊未与丁家联系。
江磊泪流满面:“妈,对不起,我辜负婷婷的心愿,没有好好照顾您。”
丁母泪眼以对:“快起来,丁家接受你多年来的汇款,对你的情,实在没齿难忘。搬来花莲后,我们再也联络不上了。”
“难怪!爸说这几个月来,钱都退了回来呢!”江磊说。
“舒恩、妈,你们一个是婷婷的妹妹,一个是她的母亲,所以,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很爱你们。今天,我和江恒无缘成为妈的女婿,我们曾经不只一次怨恨老天,为什么让不幸发生在婷婷、发生在我弟弟身上?但是,事实告诉我们,一味地责怪别人、怨天尤人的生活是无法改变残酷的现状的,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坚强面对一切。我想,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就像江恒当初遭受意外,为怕我走漏风声,连我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要调单位时,爸爸告诉我,除非我答应,不再与你联络,他才愿意把程伯父的电话告诉我,我再从程伯父那儿,辗转得知家中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有小恒惨遭音箱压伤的事。”江磊娓娓道来。
舒恩打断他的话:“磊哥,我已经从德维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很累,真的,我更不甘心被命运操纵、玩弄,如果我知道江恒发生意外,说什么,我也会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
江磊说:“恩恩,江恒就是算准了你一定会为了他而不惜牺牲一切,因此才会演了这一出善意的骗局,没想到世界太小,你们到底还是又见面了,这或许是命吧!”
丁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小恒不是这种人!”
江磊诚恳地说:“恩恩,原谅江恒曾做过的一切,我诚心拜托你原谅他吧!你还有大好光景,而小恒却已是终生残废的残障人士。唯有获得你真心原谅,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开创他的事业,对一个没有希望成家的人来说,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使命,莫过于是开创他的事业,来证明他人残志不残。”
丁母严肃地回答:“小磊,回去告诉江恒,他不会无后的,我要让他们父子俩相认,让思恒认祖归宗。”
舒恩激动:“妈,你疯了,思恒是我们的宝贝!”
“妈,您说什么?那个小男孩是小恒的孩子,是我的亲侄儿?”江磊欣喜若狂。
“不,磊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给我时间,好吗?”舒恩苦苦哀求。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何靖萱走进病房,看见一脸呆滞的江恒,不禁鼻酸:“江恒,我退出,成全你们!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怎么做我都愿意。江恒,你说话啊!我真的恨不得自己是丁舒恩!”
江恒流泪了,显然他听得懂。
“江恒,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江恒,振作起来!”何靖萱飞速跑到病房外,打电话给江父。
“江伯父,江恒没有疯,他听到我说‘丁舒恩’三个字,便开始流泪,这表示他没有神志不清。江伯父,只要江恒好起来,这场竞争,我愿意退出,我这就去找丁舒恩。”
老天保佑,希望能唤回江恒的心声。
何靖萱加快了速度,车子奔驰在去丁家的路上,她告诉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了,保证要做的事,就是让舒恩扮演鼓励江恒重新振作起来的强化剂。
“小姐姐!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事?瞧你跑得那么急?”
“我必须向你忏悔,由于我的自私,深怕说出事实后,这场战争势必要失败,但最近几天,我反复思考,即使没有你的出现,江恒永远只能是我的哥们儿,因为他根本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我已空守了八年,我想,这是我该清醒的时候了;但是,你不同,你和江恒深爱着对方,多年来不曾改变,而且江恒现在意志消沉,再这样折磨自己,恐怕这一生就要毁了!就算我求你,去看他吧!”
为了江恒,靖萱生平第一次下跪,舒恩被靖萱此举吓了一跳,或许,靖萱的表现正是说明“爱一个人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
舒恩十分感动,红着眼眶,扶起靖萱:“好妹妹,不是小姐姐狠心,其实,在我知道江恒这么做,一切是为我着想后,我真的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我宁可误会他负我,也不要看到现在的他,必须终其一生,置身在轮椅上。”
丁母走近舒恩身边:“去吧!他需要你,毕竟他是恒恒的新生爸爸。”
又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打击,靖萱连声叹道:“这一切,简直是不可思议!”
丁舒恩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病房,她缓缓哼着江恒昔日最喜欢唱的歌曲:
“我该用什么心,对待这段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除了你”江恒倏地抬头,惊讶舒恩的出现,但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不敢抬头正视她。
“江恒,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大海为你我的爱作见证?记不记得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江恒,你看,装满小星星的罐子,每一颗小星星代表千万个我爱你。江恒,你听见了没有?这一切我都知道了,今生今世就算你眼盲、耳聋、断手,我只求你心不盲,我只求你记得我们的誓言,请你看看我吧!求你!”舒恩几近崩溃、凄凉悲痛的哭声震撼他的心弦。
他用力地把舒恩的头埋在胸前,仍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流泪。
丁母带着思恒走进病房。江父、江母、江磊、沈德维、何靖萱也不约而同地出现,江磊说:“小恒,你抬起头,看看这个礼物是什么?”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江磊所说的“礼物”上
是一个活泼乱跳、健康可爱的小男孩。
江恒万分惊讶,仔细盯着思恒看。
舒恩走近思恒身边。
“思恒来,妈咪必须告诉你,你的亲生爸爸是躺在床上这个生病的叔叔,而峰铭爸爸是妈妈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恩人。为了爱你,峰铭爸爸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疼。如今他已不幸去世,妈咪希望你一辈子怀念他,江叔叔是你的亲生父亲,以后你要当个男子汉,照顾生病的爸爸。”
显然一时之间,思恒会意不过来,但善良如他,马上乖巧点头。
“生病的爸爸,我会听妈妈的话照顾您,您长得好帅!很像我的偶像刘德华!”
丁母说:“恒恒,这是爷爷、奶奶、伯伯。”
江父江母抱紧思恒。
“乖,好可爱的孩子,恩恩,我们江家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试凄了。”
舒恩每天往返于医院、家里两处奔波。江恒在舒恩细心照料下,身子恢复许多,经过这段波折后,不知不觉中,又燃起爱苗,他们更懂得相知相许,然而江恒仍然执意坚持,不愿舒恩留在他身边。
挣扎了许久,江恒终于开口了,这一次他相当理智。
“恩恩,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的确无法尽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这几年来,协会有太多个案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好见证,有多少脊髓损伤者发生意外后,惨遭家变?对不起,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我绝不能耽误你去寻求好归宿,不能让你为我白白浪费你的青春。至于恒恒,我没有尽饼一天父亲的责任,他应该是属于你的。”
舒恩坚定地说:“江恒,这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就让你我成为最好的典范,让协会里不幸的会员认同我们的真情,也告诉他们,只要真心相爱,是不会遗弃对方的。如果你再赶我走,我就把思恒送到庙里去当和尚,我则削发为尼,伴着青灯过一生!除了你,这一生,我不会再爱任何人!江恒,过去,我们曾经恩爱过,你给我的,够我回味一生了,江恒,我们结婚吧!”
突然,他们身后传出一阵掌声,江父说:“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恒,从今以后要努力养家活口哦!”何靖萱将他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好生活哦!你们哪一个如果不好好经营这个婚姻,小心,我回来找你们算帐!”
江恒问道:“靖萱,你要上哪儿去?”
“唉!我当了八年的爱情守护神,现在看你们终于喜剧收场,我总得开始为自己后路打算。我要出国念书,找寻该是属于我的天空。恭喜你们!”
望着靖萱的背影,舒恩感谢八年来她为江恒做的一切。
喜宴在郊外一座教堂举行,这是一场十分令人感动的婚礼,因为,参加他们婚礼的来宾,半数以上是江恒这几年来在协会结交的残友。
在礼堂广场前,一大群轮椅车队形成壮观的队伍,他们为江恒、舒恩,献上圣诗。在庄严的歌声中,江恒由父亲江华推送至牧师面前,舒恩则披起婚纱,丁母牵着她,身后是舒羽和思恒牵着新娘礼服的拖纱。
江母、江磊、沈德维、吴均、方妤、骆天宇、天尧兄弟和远在美国赶回来参加婚礼的顾荃,大家都到场了,无不为这对苦恋多年,受尽命运摧残的恋人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当牧师问及江恒愿不愿意娶舒恩为妻,一生一世患难与共?江恒与舒恩相视而笑,在完成婚礼仪式时,舒恩弯下身来亲吻他,情字这条路走得太艰辛,今后她更要珍惜这段感情,她更相信他们的爱就算经过生生世世轮回再轮回,江恒永远心属于她。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他们爱的结晶思恒,未来的岁月,他们将会是最甜蜜的三人行。
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推扶着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在泪水交织的画面中,挚爱的光芒正熠熠闪动着。
是的,真正爱一个人是只问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唯有爱才能停止终日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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