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变得潮湿、模糊无月看得出,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均出自肺腑,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实未想到,他对紫烟姐姐竟深情如斯
世间痴情儿女,有多少为了情之一字,挣扎徘徊,一生不得解脱?就拿紫烟和北风姐姐来说,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对她们,也能做得到么?”
周氏龙待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才又接着说道:“若非因为你,她虽不爱我,仍会维系这桩不幸的婚姻,我仍有挽回她心意的机会。
然而若非有你,她必将孤独寂寞地走完一生,这同样是我不愿看到的。这也是我同意和她结束这桩婚姻的主要原因。她真的是个奇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而且会千方百计地牢牢抓在手中,在协议上,她千方百计多争取了不少利益,我没计较那些。
我计较的是她这样做,多半是为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象我这样,好好地爱她一生一世,永远也不要辜负她!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言尽于此,你去吧!”无月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到秋水轩的。
在他想来,以干爹煊赫的家世,富可敌国的财富,应当活得潇洒自在、风光无限才对,谁知竟为情所困,孤寂落寞,两鬓染霜终不悔,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情之一字,竟有如斯巨大的魔力么?他不由得扪心自问,数月前为了让影儿帮自己一把,不惜骗取一个纯洁少女的感情,是否不该?
在大姐的问题上自己是否失之轻佻,同样有错?肆意玩弄感情,是否也和做贼一样可耻?然而,人的性格一旦成型,要想改变,谈何容易?望着急匆匆迎上前来、慕容紫烟那双满是关切的大眼睛,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绿绒跟在她身后,也是一付紧张兮兮的神情,愣愣地看着自己。慕容紫烟急匆匆地把他拉进书房,把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哈上几口热气,紧紧地搂住他,不过半个时辰不见,竟似生离死别一般。
急急地问道:“他没有为难你吧?”无月怔怔地看着她,这位对自己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女子,自己一生一世恐怕也难以报答,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慕容紫烟大吃一惊:“龙哥欺负你了么?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为你出气!”
说完便要闪身而出。无月忙死死抱住她腰肢,泣声道:“老爷没有难为我,而是而是呜!我我只是觉得,姐姐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都不知该拿什么报答您!”
慕容紫烟一怔,缓缓坐下身子,喜悦无限地道:“看来他说得没错,有些事情必须要面对,不过半个时辰,你已懂事多了。
我无需你报答什么,只望你心里有我、爱我,姐姐就心满意足了,你要答应我,爱我一生一世,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海枯石烂,都不要忘了我,好么?”
他抬起泪眼,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答应!”慕容紫烟心中喜悦无限,美丽娇靥愈发显得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看得他意动神摇,忍不住在那双淡红樱唇上,重重地吻了上去。
美人张开檀口相就,感受着爱郎火一般热情,心中缠绵情意渐渐化开,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激情过后,无月将周氏龙所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慕容紫烟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是我欠他,但我绝不后悔!
我只在乎你,其他的,我也想不了那么多。对了,北风丫头伤得很重,你这就去看看她吧。这苦命的丫头,若非她,你的小命还在不在都难说得很,咱们都该感激她!唉”
长叹一声,似乎言犹未尽。无月倒并未察觉,忙问道:“您不一起去么?”慕容紫烟道:“你自己去吧。
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对,快去吧!”秋水轩北风值夜厢房,绿绒俏生生立于门外,见他过来,满脸关切之色地低声问道:“老爷没有难为你吧?”无月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讲了些道理,谢谢你关心!”绿绒拍了拍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说道:“谢天谢地!刚才真是担心,既怕老爷太过分,又怕大小姐再溜出来找你拼命!”说完,轻轻轻轻推开房门,让他进去。
房中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无月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尤其在这种时候,过于安静显得没有生命的活力,只见北风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也难怪,流了那么多血,换其他人早一命呜呼了!
无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在床头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她前胸和肩背都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已在雪白纱布中透出些许红色。
床上一片纯白,从墙头、垫褥、棉被、枕头,到衣衫,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任何丝绣图案,将这些许红色衬托得越发鲜艳夺目,当然,那一头柔丝和柳眉,是唯一的例外。他知道,北风一向酷爱白色,一如她纯洁无瑕的容颜和心灵。
她的人生很简单,自幼和一群女孩子一起苦练一击必杀的夺命本领,后来脱颖而出,与摘月三人成为罗刹门中坚力量。长成少女后倾国倾城,本应成为神州凤冠之上的明珠,成为男儿们心中的偶像!
却除了杀人,啥都不知,除了听命于夫人,再无其他杂念。要说她还能动点脑子,一定也是跟杀人有关。刚才和慕容紫烟一番激情相拥,他以为自己的心已全部交给了她。
然而,他已记不清是谁说过,‘人在红尘之中,欠债迟早要还’,北风对他的恩情更是罄竹难书,对他的情意,他也不是不知,他又该用什么来还债呢?无论何时,北风对他都有着一种超强的心灵感应。在渑池,凭借这种感应她救出了他。
此刻已陷入无底深渊,深度昏迷的她,只为心中那万般不舍、无限牵挂,激发求生本能,凭借多年练就的顽强意志,在鬼门关前挣扎徘徊,支撑着一线生机。
她感觉好累,来自地狱之门的勾魂使者正向她催眠,她好想睡,不再挣扎,再也不用伤心、流泪和撕心裂肺,她的神智不可逆转地越来越模糊,一旦沉睡便永远再不会醒来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无月来了!她已深度昏迷,她的前脚已踏进鬼门关,然而她的灵魂依然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她的心灵之中,那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因为他,她泯灭的人性得以复苏。没有他,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要有他在,她的灵魂就能得救!那是一个她怎能割舍的人儿呀!为了他,自己再伤心,再难过,挣扎得再痛苦,也值得!
她终于摆脱地狱阎罗王派来的勾魂使者、牛头马面的纠缠和引诱,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无比美丽的大眼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条令她无比牵挂、无法割舍、不愿就此放弃挣扎、就此离去的虚影。
渐渐在眼前凝为实体,死鱼一般的眼神渐渐焕发出一丝光彩。“无月,你没事吧?”她的嘴唇在轻微翕动,这是她心里在说的话,其实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所以无月根本就听不见,然而仅仅由她的眼神中,无月仍猜出了她想说什么,这种默契是通过多年的相处才磨练出来的。
无月将头伏低,耳朵贴着她冰冷泛白的双唇,柔声道:“北风姐姐,我很好,你现在感觉怎样?身上疼不疼?”北风费力地嘟起双唇亲吻他的耳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无月,亲亲我”
上午在地宫悔过窟中脸蛋儿惨遭无月偷吻,令她终生难忘。迄今为止,她还从未对无月有过任何亲昵的表示,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她怕此刻不表明心迹,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她这一生,就算白活了。
同样没能发出声音,无月此刻也无法看见她的眼神,但耳边感觉着她翕动的嘴唇,同样猜出了她说的是什么。他将嘴唇贴向那双毫无血色、正费力张开的双唇,触觉一片冰凉,他不敢用力,怕堵住她那无比微弱的呼吸
渐渐地,北风双唇越来越冷,冷得象冰!无月心中惶急,忙伸手摸摸她的颈项,同样也是越来越冷,而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直至几乎感觉不到!
难道她心事已了,准备撒手人寰?难道这一吻,竟是死亡之吻?无月肝胆欲裂,顿时泪流满面,嘶声大哭道:“北风姐姐,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呜”
此刻的他,感觉是如此无助。她的双唇又费力地翕动起来,无月看着她那双重新变得无比暗淡的眼神,知道她这是在说话,忙强抑悲伤,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她的心语。
北风缓缓说道:“无月,我只是夫人的奴隶,自知配不上你,不必为我悲伤,好好活下去我好累,好想休息,唯独就是放不下你我一生杀人无数,自知死后必下地狱。
而你、是给世间带来光明的天使,身后必升天堂,以后咱俩将永无再见之日,我真的好不甘心”她眼中光彩完全敛去,樱唇的翕动也已停止,和无月的心灵沟通到此完全终止。“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难道北风,也无法逃过这一魔咒?无月哀哀欲绝,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慕容紫烟没忍心告诉他,最后捅的那一刀虽未刺中北风心脏,但失血过多,心脉严重萎缩、堵塞,已生机全无,连她也束手无策,只因北风身经百战、体魄强健,才能熬到现在。
此刻,也只能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强自支撑,但还能支撑几天,全凭天意。绿绒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只能看见北风樱唇翕动,却未发出声音,由无月所说的话,大致也能猜出她想表达的心意。
看着这对恋人即将面临生离死别,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身为女子,她很理解北风此刻的心情,不由心中自问:“当时我若不是守在书房门外,而是待在雅厅之中,可有北风姐姐这样的胆魄,替他挡刀?”
北风的心跳时断时续,有时可以中断长达近半个时辰,身子冰冷、僵硬,跟尸体没什么两样。说她死了吧,可每每无月在她耳边呼唤得久了,又能恢复微弱之极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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