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林瑟玉也只是喜欢嘴上闹一闹,很少上纲上线。这也是游丝猜她以前没受过什么宠的部分原因——因为太执着于打嘴仗找事情,但又不是真的不依不挠非什么不可的话,只有年少孤独一种解释。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前从来没有人能让她撒娇做作,一遇到个纵容的,就马上开始作天作死,补偿当时的自己。
游丝不太在意这些,倒也乐得纵她,有时看她那种投入无比的娇嗔,只觉得异常地鲜活,好像万顷白水之中苍茫妖艳的一点红。
但这次真是气到了,一回破屋,红蛇就在柱子上卷了三圈,居高临下地开始发难,中心议题就是“你是不是要等到瞎了傻了再告诉我这事”,激动起来毒液瓢泼而下。游丝连话都插不上,无奈取出医药箱想给她包扎,反而被愤怒的蛇尾抽了几巴掌。
“你冷静点……先过来我给你上药!飙血了……哎——”
林瑟玉嗖地躲开游丝的手,滑不溜手宛若一道红旋风:“我怎么冷静!你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是因为流渡还是因为徐念恩那个老神经病!?如果是流渡,你难受几百年了现在才说?我说怎么明明是一起在休养的,我精神越来越好,你还是那么半死不活的!连面都见不到!你看看谁跟我们似的,每天腻在一起连摸个手都不能!你遮遮掩掩不告诉我,是想等死了再给我留个遗书吗?还是觉得我没有一点用,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就那么贱那么不重要?!连一句真心话都不值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游丝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事忽然上升到“地位”问题,但听出了林瑟玉话里焦躁的不安,于是向她抬手。
红蛇恨恨地盯着他,要是能化人形,估计就是一个惊天大白眼附带流星一脚。
然而少年的眼神温柔,似童似老的模样冰风不动,好像无论是什么天气,什么样子,他都会这样看着你。
林瑟玉犹豫片刻,如绸飘下,把脑袋偎在他手心,感到那微温的脉搏,随后头顶被指腹摸了摸。
真的太轻了,就像游丝飞絮一般若有似无。
“我的话,你听了,才算是说到啊。”游丝顺势落下手,取了碘酒帮她清理创伤。那其实很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照顾的动作太轻,本能竟然偃旗息鼓,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按在原地。
林瑟玉条件反射般蹭了蹭他的腕内侧。
对人——无论是对什么族,动脉都是致命之处,平时磕碰都免不了提心吊胆一番,更别说被极其危险的生物盘旋在侧。
但他脉搏平稳,没有一点点的惊恐或胆战。
为什么会不怕?
林瑟玉想起有几次她化作人身,在野河里沐浴,因为想要避人,通常都是晚上才去,每次都要带上拂尘。大喇喇地把那缕丝线和手链项链一起搁在岸边,发梢沾着夜间的湿气回家后,觉得与心魂有所感应的那另一个灵魂,心跳莫名地雀跃。
那苍白的丝线,就会变得像飞絮宫中的姻缘线一般,蕴着春息,生机又烂漫。缠在手腕上都好像让皮肤发着痒——像被羽毛撩动。
那时的他,也是不动的吗?
本该是死物的他,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她声音不自觉低下来。
“具体来说,是从徐念恩那一箭开始的。”游丝声音很和缓,让听的人不由心静下来,“他可能去过寒蜮,或者去过三阶天以外的地方专门找邪法。——一般的武器是伤不到我的,如鬼帝大人至阴至寒,但要说彻底弑神或污染神明法器,除非以命相送,否则都很难。”
“寒蜮不是已经毁了吗?那里还剩什么?”林瑟玉蹙眉。
“据说降真大神进去过,收拾了残墟,但想必是不剩多少书简。——大悲宫内贮的东西兴许都作了土,代谢过几世了。你知道寒蜮跟第二阶天的时间不太一样的。”
要是姓徐的这会在面前,林瑟玉估计真能把他活吞了:“那这神经病上哪找的邪法?是像人沼那样的东西吧!不然怎么会伤到你!”
“类似。”游丝颔首,“在三阶天以外还有一个地方——准确来说不是三阶天以外,这个地方在各方天域的交汇之处,就像两条路的转角,很难说属于哪条路。因此是混乱的,类似混沌却不是混沌,里头凶险万分,但据说上古的上古,创世神曾将关乎天地的秘法都封存在里面。包括复活、炼化、杀死神明的所有异阵。”
“那是什么地方?”林瑟玉浆糊般的脑子想到一个很像的东西,“莫非你那个什么天尊说的什么回天的种子,就在那里面?”
游丝笑了一下:“不是。”
林瑟玉莫名愤怒——虽然扫帚精根本没有嘲讽的意思,但红蛇还是感觉被藐视了!遂嗖地一下把游丝小指勒出一圈红痕。
“盘古开天的故事你知道的。宇宙混沌如鸡子,盘古持斧斫开,力竭而死,眼化日月,吐息为风,手脚五岳。天尊说的回天种子更像鸿蒙时期,盘古大神的躯干未曾化尽,留了一部分在三阶天以内。还未开化的地方。”游丝解释道,“我倾向于它可能在第三阶天的某一重里,但我们迄今也不可明知,奈何天到底有多少重。”
“至于我说的那个‘转角处’,是两阶天重叠的部分,在典籍里都叫它‘有无处’。其实也有古神明为试而入,但从来有去无回,除名仙箓钟;连神明都回不来的地方,危险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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