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隐醒后立即向正在收功的橙眉真人拜倒叩谢:“承蒙橙眉大师救命之恩,老樵夫在此谢过。”
橙眉止住还要再拜的樵隐:“樵兄,你怎么会中妖尸的六幽锁神妖术呢?”
“是我一时疏忽。”樵隐洒脱地笑了笑,指着躺在床上的王远江道:“一个多月前,我在山里发现这个孩子,身中湿荼尸毒,毒性入脑。我知道这肯定是普释搞的鬼,这阵子那个妖僧一直在找我的麻烦。我见这孩子身具仙缘、根骨上佳,还与跟我有师徒缘分,所以带他回来替他疗毒。他中的毒十分古怪,如果只是普通的湿荼毒也就罢了,每次我运功驱毒时需耗费真元才有效果,可是到了第二天毒性重又加重,状况只比前一天稍好一点点。我道行太浅,查不出什么毛病,只得每天耗真元给他驱毒。到了昨天,我自己的真元也虚弱起来,所幸他身上的毒也快除尽。不过我的心神忽然跳得厉害,所以往水云庵寄飞笺给大师。”
“嗯,我原本早就回山了,幸好因为陶公子的缘故延迟行期几日,方未错过你的飞笺。昨晚我入定演算一卦,知道你有危险,故而一清早携徒赶来帮你。”
“大师的卜术天下无双,老头子我命大求对人了。呵呵呵!”樵隐爽朗笑起来,接着道:“昨晚打算为他将余毒驱尽,一开始十分顺利,就是快结束的时候从他的手上传过来几道凉气。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孰料运功恢复的时候天地元气运行到身上六穴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才知道中了人家的道。”
橙眉真人叹道:“贼子好深的心计,先在这个少年身上下毒,然后又埋了六幽针在他身上,等你为他驱毒大耗真元之后乘势发动六幽针制住你身上六穴。”
陶勋插话道:“樵仙,王大哥也是受害者,这事可不能怪他。”
樵隐看了陶勋一眼,脸上微有诧色,随即平和地安慰道:“我知道,这是周厣的毒计,王小哥也是身不由己。再说我跟他有师徒之缘,怎会怨他。”
陶勋闻言,心中又喜又羡,很明显这个樵隐正是他和王远江要寻找的樵仙,没想到王远江居然跟他早有师徒缘分,他既替王远江高兴,同时也羡慕他。向道之心一起,陶勋就想向可樵隐拜师,被他虚手一抬便跪不下去了。
樵隐笑嘻嘻地对他道:“公子是想拜老头子我做师父吧?不过老夫可担当不起呀,你命络奇特,是人间大富大贵之人,跟我这个化外野民可没有缘分,你还是求一求橙眉大师吧。”
褚小蝶在旁趁机求情:“师父,陶公子向道之心急迫,差点拜入了四神邪教门下,您要是不点化他,只怕以后会被坏人利用。”
橙眉真人目光扫过褚小蝶,悠悠道:“非是我不允,只不过陶公子命络实在太过奇特,以贫道观之必将身居庙堂造福天下苍生,这是他的命相,自是天意。再说他虽然道骨上佳,身上却没有仙缘,勉强不来的。”
褚小蝶自然知道没有仙缘就意味着根本无法入道,脸上一黯,歉然地看了陶勋一眼。
陶勋已然听明白了橙眉真人话中的意思,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默默坐在床边十分颓丧。
沐婷轻声对他道:“你别灰心,仙缘不是固定不变的,你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也许以后忽然哪天便有了。”
陶勋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道了声谢,仍是闷闷不乐。
褚小蝶乖巧地转移话题:“师父,你先前所施的千手千眼的仙术是佛门的大神通吗?”余人也极想知道,齐齐地看着她。
“千手千眼是不错,不过可不是佛门大神通,应该说这本来就是我峨嵋派的道家无上仙术。”
樵隐听褚小蝶描述仙术施展后的情形后诧道:“峨嵋派有此大神通,修仙界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本是峨嵋派的‘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乃开山祖师飞升之前几年参悟出来的,祖师说过此术太过强大,本应属于天界仙术,严诫不到性命交关不可使用,再加上修炼此术有几般苛刻条件必须符合,否则修炼者必定仙力反噬则形神俱灭,故而此乃峨嵋派不传之秘,每代只有寥寥数人得以修习。我修炼此术也不到十年,威力太小,要是掌门师兄施展出来要强上百倍千倍。”
陶勋惑道:“仙长,观音菩萨千手千眼跟峨嵋的仙术有关系吗?”
“我峨嵋派开宗已经有一万三千多年,佛教创教才两千多年。五千多年前,本门一位祖师追随轩辕黄帝征讨妖魔时曾得到一名天竺番人的帮助,遂许他在本门选一样东西,道术和法宝不限。那番人眼光倒也厉害,恰恰选中‘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后来回去天竺,想来此人与佛教必定有甚深渊源。”
众人闻之莫不嗟叹一番。
橙眉真人正色对樵隐道:“樵老,你和我峨嵋派渊源很深,焦师叔虽然没有正式收你为徒,却传你不少道术,也算得上峨嵋外门弟子。你今天受伤很重,尤其受六幽锁神妖术后经络受创严重,此地凡间对你身体恢复没有帮助,还是随我回仙云山吧,掌门师兄也很想见见你。”
樵隐道:“老头子巴不得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未来的徒弟可怎么办?”
橙眉真人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天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这是我炼的清露丹,对你的伤势有益。你等王公子醒转便收他为徒,我这里有枚培元丹,可以给他服下,你只需教他入门心法让他自己炼化药力,我看他跟你的师徒缘分须再过两年才能结缘。正好陶公子四处游学途中颇有些坎坷,你可命王公子一路保护他。等两年之后伤势痊愈,你再下山寻他教他道术吧。你看如何?”
“就依大师之言吧。”樵隐爽快地答应下来。
“小蝶,我要给婷儿疗伤,须先回一趟水云庵。你在樵隐的草庐外将旗门阵补齐,外层再加一道匿迹潜形阵法。办完之后尽快回水云庵。”
橙眉真人安排妥当,自带沐婷回转。
褚小蝶花了点时间完成师父安排的任务。悄悄地拉陶勋到一旁,送给他一块小玉牌:“陶公子,你原来的护身符被法元恶道抢走,师父说你游学途上还有不少凶险,我送此符与你防身。”脸儿微微一红,不待陶勋答话,转身驾起剑光飞纵离去。
褚小蝶回到庵堂的时候,橙眉真人已经为沐婷疗伤完毕,师徒三人都盘坐云床上运功恢复。
第二天一早,师徒三人先后出定,橙眉真人问起褚小蝶救陶勋的详情,听说元空洗劫了陶勋的财物尤其是抢了清易道人赠给陶勋的护身符后,橙眉真人双眼精光一闪,命道:“婷儿,你现在马上带上捆仙索去安仁城外一百里的卧虎洞,法元现在躲在那里,你抓住他后别伤他性命,带他到涧溪交给陶勋处置。记得务必收回清易师侄所赠的玉牌。”
沐婷不高兴地道:“师父,我不去,你让师姐去吧。”
橙眉少见地将眼一瞪:“婷儿,你想违抗师命吗?”
沐婷不敢强嘴,嘟着嘴气呼呼地出了门。
待沐婷走远了,褚小蝶问橙眉真人:“师父支开师妹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跟徒儿讲吧。”
“为师想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褚小蝶有些惊讶。
“十三年前,我出了一趟远门,云游到京城的时候半空中被股清气挡住。掐指算来发现清气的主人倒与我颇有缘分,便降到地上看个究竟。找到清气的方位走到一户人家门前,里面有婴儿哭声,声音独特。我在附近打听一下,得知原来这户人家生了个女儿,由于其母体质孱弱又兼养胎时受到惊吓,女婴诞下来后体质极差,已经病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断气。为师遂敲门自荐,说可治好女婴的病,那户人家求之不得,许下不少厚礼只盼能救转女儿。女婴的病对凡间的大夫来说自是绝症,对我而言治好并不太难。我号脉之时看她道骨绝佳并且身具仙缘,便又给她算了一卦,却是个幼年离亲的命数,十岁之前不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尤其不能随父亲的姓氏。我将此一情况告知主人家夫妇,男主人忿然骂我是妖道蛊惑人心、间疏骨肉血亲,要命人赶我走。我显了个神通将他们震慑住,他们夫妇方才信服,依依不舍地让为师将女婴收为徒弟,带回仙云山。”
“师父,那个女婴就是师妹吧。”褚小蝶听出些端倪。
“不错,婷儿的母亲娘家姓沐,婷字是她乳名。”
“师妹的本姓和闺名是什么呢?”
“婷儿的本名叫做丁柔”
褚小蝶笑道:“原来师妹的本名叫丁柔,那个死丫头,居然连我也瞒着。呵呵,等她回来看我同她算帐。”
橙眉真人很严肃地道:“这件事峨嵋派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你既已知道便不要传于他人耳中。”
“谨遵师父训示。”褚小蝶又问:“可是师父为何要告诉徒儿呢?”
“婷儿之父丁崇一直在京为官,前几年奉诏往景云府主持院试,陶勋正是被他录为院试头名。”
“这样算来,她和陶公子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可真巧呀。”
“何止是师兄妹的关系。”橙眉真人怪怪地看着褚小蝶道:“丁崇对陶勋青眼有加,就将女儿许给陶勋,两家已经换过庚帖了。”
褚小蝶心里格登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妹可还有姐妹么?”
“丁家只此一女,婷儿正是陶勋的未婚妻子。”橙眉真人说完后看到褚小蝶沉默了好半天,于是软声道:“小蝶,你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和婷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她的脾气性格你是知道的,我不想看到你们俩因为某个原因生出嫌隙来,所以才将这层关系告诉你。”
“那师妹知道吗?”
“她十岁之后我便将她送回了丁府跟父母团聚,每年回山三个月。婷儿性子傲,看不起凡人,听到父亲给她订亲便跟家里大吵一架,赌气回峨嵋仙云山,一直不肯回家。”
“难怪师这几年师妹经常不在山上,您又不肯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婷儿跟你不同,虽然有仙缘,命中尘缘更重,宿命之中要为官宦家室享受一段人间的富贵,所以不可能长居仙云山。”
“师父,您法力无边,既然师妹不愿嫁给凡人您何不施法成全她呢?”
“傻孩子,为师纵有天大的本事,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譬如你,本来命中该出家修道,却无故出现了姻缘扰动,今天看来是因果必然,半点也勉强不得的。陶勋与本门似乎很有渊源,掌门师兄吩咐要多加留意,保护好他。”
“他跟本门有渊源?那是怎么回事?”
“你就不需多问,为师推算不出来,也许到时候一切都会自然清楚的。”
丁柔赶到卧虎洞里将法元逮个正着,施出捆仙索把他制住,带着他抢走的东西一路赶到涧溪草庐。
陶勋正和王远江在草庐外聊天,看到她从天而降后吓了一跳。
丁柔狠狠地将法元往陶勋脚前一掼,怒道:“师父令我把法元抓来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要走了。”
王远江看到丁柔的第一眼心里便暗暗地惊叹:“好清秀的女子!”见她要走,不自觉地出声挽留道:“姑娘慢走。”
丁柔回头客气地道:“公子有事吗?”
“在下王远江,昨日拜入樵隐门下,听师父说昨天幸亏有姑娘出手搭救,否则我师徒二人必遭妖人毒手。姑娘救命之恩,远江在此谢过,请受在下三拜。”说罢便要拜倒。
丁柔赶忙躲开:“王公子太客气了,昨天救你们的人是我师父,我可没有帮上忙,你还是去谢她老人家吧。”
王远江正色道:“姑娘过谦,请教姑娘芳名,我好立个长生牌位时时拜谢。”
丁柔脸上大红,双手连摇:“快不要这么说了,我可受不起。”她为了掩饰尴尬便转头恶狠狠地对陶勋道:“你到底怎么处理法元,我好回去复命。”
此时的法元早没了那股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风采,冠斜发散、袍乱带松,被根绳索捆得跟粽子似的,咧牙咧嘴地痛得直哼哼。他听到丁柔的话后,惊恐地望着陶勋,却说不出半个字,急得直打眼色,脸涨得通红。
陶勋看法元的狼狈像,心里的恨意半点提不上来,叹口气道:“唉,你只为一时贪念才落到如今的下场,前次你没杀我,这次我亦不忍伤你性命。希望你经过此劫后能够潜心于修道,清心养性,早日证得正果。”
丁柔哼了一声:“哼,胆小鬼,他骗了你又抢了你,你连报复都不敢。你可别指望我放他,要放你自己动手吧。”
陶勋苦笑,不想跟她斗嘴,弯腰长施一礼:“学生一介书生,哪能解得开仙家的宝贝,还请仙子垂怜,放了法元道长吧。”
丁柔见他向自己施礼,心头没由来地跳几跳,正要心软答应他的时候,正好瞧见他脖上垂下来一块玉牌,认得是褚小蝶随身所带之物,脸色便又一变,冷冷地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难听死了。我可不是什么仙子,你的仙子是我师姐,你去求她吧,她肯定会帮你。”口中这么说,手上一挥仍将捆仙索和施在法元身上的禁制收掉,转身进草庐去和樵隐打招呼,王远江跟了上去。
法元被捆得全身发麻,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先前看到陶勋被丁柔的话堵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情景就觉好笑,此刻忍住笑向他拜谢:“感谢陶公子不计旧怨饶我一命,大恩大德贫道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公子若无其他吩咐,请恕我就此别过。”
“道长要去哪里?”
“出了杨梅山的那件事,贫道已经无法在四神教里立足,今后只好云游天下找个隐秘的地方了却残生。”
“道长不必灰心。天大地大,您也曾说过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太多,道长身怀道术,何不以此造福百姓,总比独善其身要好。要是道长积下无量功德,对自身的修道不也是有好处么?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法元转了转眼珠,道:“公子一席肺腑之言令贫道顿开茅塞。我法元谨此立誓,此去必定遵照公子所嘱为百姓做好事,如果做了半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立刻遭五雷轰顶之罚。他日贫道若有善果,公子功德亦是无量。”他话音刚落,天上忽然响起了雷声,仿佛上天也应了他的毒誓。
法元向他道过别,转身走出几步,忽回转身来非常认真地对陶勋道:“陶公子,贫道有一良言奉上,不知可愿听否?”
“请道长示下。”
“千万不要再让那位沐姑奶奶看到你脖颈上的玉牌。”说完大笑而去。
陶勋听得一头雾水,可一想起沐婷对自己的凶狠,吓得身体一哆嗦,赶紧将玉牌塞进衣服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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