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还是吃的很简陋,主食是小米粥,炒了个小青菜,又凉拌了点地里挖出来的蒲公英。
祁景川味同嚼蜡,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农家菜,全是菜,没有一点儿荤腥。
他“咕嘟嘟”喝下去一整碗粥,和大胜妈说:“妈,晚上煮点肉吃吧。”
大胜妈说:“这不是有肉吗?”
祁景川瞅了眼桌上的两碟绿油油:“哪儿有肉?”
大胜妈在小青菜里扒拉扒拉,扒拉出米粒大小的一个猪油渣,用筷子尖沾着怼到祁景川碗里:“喏,肉,吃吧。”
祁景川:“......”
大胜妈接着扒拉小青菜,边扒拉边说:“吃什么肉啊吃吃吃,咱家是大富人家啊?你媳妇儿还没娶,这可是笔大开销啊,现在少吃几块肉,你以后就能挑个好些的媳妇。”
祁景川说:“娶媳妇儿又不是买西瓜,怎么能挑。”
“怎么不能挑?”大胜妈把扒拉出来的猪油渣全给了祁景川,说道,“村里的媳妇儿哪个不是挑来的?我也是你爹挑来的。”
·
挑来的媳妇儿?
祁景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装作不经意地说:“现在都兴自由恋爱,包办婚姻早就过时了。”
大胜妈笑了:“大胜,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时髦词儿?你自由个媳妇儿回来给娘瞅瞅?就咱张家村这穷酸样,手里要是没点钱,谁愿意嫁到这地方来?隔壁的钱家村都通公路了,咱们村去镇上还得坐驴车。”
看来张家村是一个极度封闭、贫穷、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
经过了上个梦境,见证了林见女和吴照迪的故事,祁景川对农村在性别方面的偏见深恶痛绝。
他按下心头的厌恶,说道:“怎么就不能自由恋爱了,张大根不就成天缠着村长他闺女吗。”
“那是人张大根!张大根家是万元户,挑媳妇儿也能挑最好的,”大胜妈斜眼看着祁景川,“你兜里有几毛啊?”
祁景川摸摸兜,干干净净,一分没有。
大胜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饭碗:“妈知道你对村长他女儿也有点儿意思,这村里哪个男的对她没意思?大胜,你就听妈一句劝,这事儿你甭想了啊,咱们张家村的姑娘,那是绝不可能嫁给村里男人的。”
祁景川心念一动,张家村的女人不嫁给张家村的男人,还有这说法?
他没有直接问“为什么”,而是满脸不痛快,用筷子戳着桌板:“张家村的男人怎么就矮别人一头了?我就非要娶个张家村的!”
·
大胜妈闻言,忽然沉下脸,把筷子往桌上一扔。
“啪!”
一声脆响,祁景川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我看你是中邪了!”大胜妈板着脸呵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规矩就是规矩!”
祁景川嗫嚅道:“妈,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还说!”大胜妈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抖了一下,她气得嘴唇发白,“规矩是主教定的,有你说话的份?”
主教?
张家村里还有个教派?
祁景川下巴几乎要抵着胸膛,再追问怕引起大胜妈的怀疑,于是他见好就收:“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说了。”
大胜妈这才顺了顺气,痛心疾首:“大胜呐,你自打昨天离家出走了一趟,整个人就变得古里古怪的。你以前可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主教上回来村里办洗礼会,还夸你有觉悟、有仙根,你这是怎么了啊大胜!”
主教、洗礼会、觉悟、仙根。
这几个词加在一起,妥妥的就是邪教。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张家村里的这个宗教,看来是个关键线索。
大胜妈还在絮絮叨叨:“大胜,你和妈说实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祁景川知道,他要是不给个答复,大胜妈绝对要没完没了。
张家村最叛逆的当属张大根,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把锅甩了出去:“张大根说的,他说他肯定要娶村长女儿,所以我也......”
大胜妈火冒三丈:“妈是不是让你少和张大根往来!是不是!那张大根不听主教的话,往后那是要遭报应的!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就被张大根欺负,还没被他欺负够啊?!”
祁景川说:“妈,那你也跟我说实话,张大根是不是也娶不了村长女儿。”
大胜妈说:“你问这个干嘛?”
祁景川像是赌气似的,眼珠子左瞟右瞟,憋了小半晌才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大胜妈看他这模样、听他这语气,气瞬间就消了大半:“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憋着劲儿爱和张大根比。咱这条件,咱比得过人家吗?大胜呐,你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气受吗!”
祁景川闷声闷气地说:“反正我可以不娶村长女儿,张大根也不能娶。”
大胜妈说:“这个妈和你担保,张大根那是绝对不可能娶村长家闺女的。张家村的女人不能嫁张家村的男人,这是死规矩,破不了。村长还是主教在村里的大教徒呢,他怎么可能破了这规矩?”
祁景川闷闷不乐地说:“那还差不多。”
“行了啊你,别成天瞎琢磨这事儿了,”大胜妈站起身,“有这闲工夫学个手艺去。你把桌子收拾了,我把院里的柴劈了。”
·
村里没有电热水,祁景川又懒得烧水,用冷水洗了个碗,把十根手指洗得通红,肿得和萝卜似的。
他洗好碗,朝院里喊了一声:“妈,我屋的床靠着窗,太冷了,我想把窗户封上。”
大胜妈回道:“随你,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把窗户弄坏了。”
于是祁景川到院子里捡木板钉窗,他说:“妈,我昨晚上觉得不对劲。”
大胜妈劈柴的动作很利落,一斧头一斧头的,看着人瘦瘦小小,实际上很有力气。
她问:“怎么不对劲了?”
祁景川说:“我觉着咱村里有鬼。”
“瞎说八道,”大胜妈啐了一口,“咱们村子有主教保护,妖魔鬼怪敢到这儿来作乱?”
祁景川左右瞥了瞥,做出惊恐的样子,实际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胜妈的反应:“妈,我没瞎说,我昨晚感觉有个女的在窗户外边喊我,说她冷,叫我给她把窗户打开,让她进来。”
大胜妈把斧头往边上一扔:“那是你做噩梦了,妈给你弄杯仙丹喝,喝了就好了。”
祁景川见大胜妈神色自然,不像是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难道说,大胜妈并不知道张家村里,还游荡着另一个大胜妈的事情?
大胜妈进了屋,没多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这个杯子,杯子里有半杯水,掺着被烧成灰的黄色符纸。
大胜妈说:“主教给的仙丹,你喝了。”
祁景川看着那黑乎乎的水:“......”
没办法,演戏演到位,还是得喝,一口闷了。
·
祁景川挑了几根木头,挫平了,进屋里把窗户给钉死了。
这下有安全感多了,夜里外头那位“大胜妈”要是再来骚扰也不怕,反正窗户敲不破。
要不是这土炕床搬不动,他还想把床换个位置。
钉完窗户,祁景川坐在炕边,打量张大胜简陋到了极点的房间。
衣柜里就两件棉袄和两件毛衣,还有一套大红色的秋衣裤,起满了小绒毛。
桌上放了面镜子,一瓶冬天抹脸用的不知道成分是什么的护肤品,抽屉里倒是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破破烂烂的书本。
翻箱倒柜了半天,什么线索也没找到,身份卡到现在也没出现。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急躁。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
“全体村民!全体村民!现在到卫生所集合听讲!现在到卫生所集合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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