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强迫久了,只会两败俱伤。
柳静芸那天在窗边看见了。
两个保镖挟持着一个高大俊俏的小伙子上了台阶。
她看着安安长大,知道安安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她多想有个人能救安安。
但不是这么个救法。
也不是这么个强迫别人的办法。
他软禁的表面上是别人,实际是自已。
他们沈家和柳家两大家子人,没有一个人是用强迫的方式换取爱的。
囚来的爱,能信吗?
沈今安眼眶猩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默不作声,隔了半晌才声音很轻地颤抖着问:“大姨,您会怪我吗。”
柳静芸还是笑。
她看着半个庭院的景象,音色沙哑。
一口气说了比她这十年还多的话。
“安安啊,你真以为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当年你们年纪小,做了那么多事,你忘了?咱们家可是有监控的。”
“你也没做过什么真正出格的事,你小时候看着皮,其实性子最善,我们一直不放心。”
“我能怪你什么?大姨只怪自已,没办法代替他们,健康地陪着你长大......但大姨真的累了,你也别怪大姨这些年没能陪你谈谈心,大姨实在是...力不从心。”
“安安,要说怪,这一大家子人一定都在责怪自已,没能一直陪着你。”
“所以安安,你要固守本心,别被迷惑了,沈家人要做自已认为正确的事.....”
*
沈今安这几天没去公司。
他把任务安排给各个部门的高管之后就从公司暂时消失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这样机械地套公式在他身上,虚情假意地对他好.....”
“安安,你要做自已认为正确的事。”
“你要留我到什么时候。”
“最后是两败俱伤。”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些话,没有顺序,没有章程,沈今安的精神愈发脆弱。
柳静芸房间里所有药物和治疗设备都被搬出去了,除了呼吸机和便携式的监护仪。
那间房恢复了前所未有的空荡和明亮。
沈今安白天很长时间都在那间房里陪着大姨,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象,替他们那一大家人一起回忆,一起想象未来。
到了晚上,沈今安会机械性地吃一点东西,用来维持生命。
睡觉对他来说变成可有可无的事,三更半夜的时候,他会如同鬼魅一般随时出现在别墅的某个角落。
然后在那个角落缩着睡一觉,半小时,或一小时,再浑浑噩噩地换个地方。
他也不明白,自已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他不明白,明明他把秦禛囚在别墅区的一个豪华房间里,可他三天来都没去过一次。
事实上,那个房间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来,而秦禛也没来看过他一次。
他又想起在秦禛家住的那些日子,想起秦禛开着那辆小破车带他去涟市山顶兜风的那个晚上。
那天暴雨突袭,秦禛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带着他坐进车里,掀开他衣服的下摆检查陈旧伤口,用手一点一点抹掉他脸上的水分和泪痕,那双手是沈今安十多年从未敢奢求过的温暖。
车窗外被模糊成一片,天地和雨水相接。
车内狭窄拥挤,他在混混沌沌中凑近秦禛的唇,被秦禛躲开,他又抿唇攥着对方衣服下摆,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他们的唇只碰了一下。
然后秦禛强硬地掰着他的下巴,用那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深深看着他,认真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不是合适的时间。
沈今安信了。
他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十余年,对那些有可能的恶人竭尽算计,竟然轻易相信了才相处两个月的秦禛的一句话。
秦禛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秦禛不爱他。
秦禛从来都没爱过他。
.........
柳静芸终于在两天后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心电图彻底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沈今安就蹲坐在旁边,神色淡然。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静静站起身,用那双白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块白布,帮大姨盖上面容。
又过了一会,他从屋子里走出去,把空调调至最低温度,用钥匙反上门,回到自已的房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洗漱,躺下,闭眼。
当天晚上。
沈今安又做了那个梦。
这里依然是那个有很多恶魔的世界。
梦里所有亲人都变成幻影,沈今安少见地惶恐,他奔跑着,竭尽全力,想让他们带他走。
混沌的黑暗中,不知是谁用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将他揽入怀中。
他陷进一片蓬松柔软的被子里。
沈今安整个人迅速被安抚下来,短暂无梦地睡了一会。
而噩梦的结尾,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头。
是在那个雨夜,抱他起来的那个高大身影,在对他嘘寒问暖一段时间后,突然把他扔回天地不分的大雨中。
他找不到方向,只能捂着耳朵看着旋涡将自已吞没。
凌晨4点半。
窗外刚有一点蒙蒙亮。
沈今安从噩梦中被释放出来。
他艰难地转过头,有些呆滞地盯着窗外天空泛起的亮光,半晌,他弯起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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