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做好与任何人交心的准备,甚至不曾有这个打算。于是被林迁撞破的一时间,他恼羞成怒。
呵斥对方离开之后,向斯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只低着头看那些散落的零件。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黎明被运回城时支离破碎的模样。
记得那时候他脑袋“嗡”的一声,之后便只看得见莫莉卡的嘴开开合合,什么也听不清。钢锤架着他,不让他靠近刚被带回城的幸存者,阻止他做出可怕的行径。
而那几个幸存者,他们还没弄清自己的性命是用什么做代价换来的,瞪着充斥愚笨和蠢态的眼神四处张望。
向斯年想象不出这种人留在城内能有什么造诣,他们的命跟乔伊相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
就这样,他的思绪被愤怒和悲伤占据,他主张杀了这几个该死的幸存者泄愤。
他不在乎对幸存者下杀手的领袖将成为暴君,从此城民的信任毁于一旦,人心惶惶。
向斯年本身不是省油的灯,强壮如钢锤也需要用上浑身解数,才能控制住暴怒的他。
只听钢锤咬着牙劝:“他们要是死了,那乔伊的死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就算他们活着也毫无意义!”
“别忘了是乔伊想救他们!你杀了他们就辜负了乔伊!”
听到这儿,向斯年才缓缓停下挣扎。
因为乔伊,向斯年最终选择为那些幸存者提供庇护。
不过他从未认可乔伊的观点。他坚信生命的价值是有差别的,不只是人与牲畜,更是人与人。
自向斯年不希望乔伊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于是自那以后,他宣布不再接收任何幸存者入城,机甲队成员不得冒危险擅自救助任何难民,自身性命必须是第一位。
甚至哪怕是遇到那对被废墟掩埋的母子的时候,他最初的打算也只是将他们解救出来,然后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可是那位母亲死了,只剩下个幼子无依无靠。
母亲临死前的托孤和幼子的啼哭让向斯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于心不忍,终究破了例。
后来那小孩长大了,他在按照向斯年设想方向成长的同时,却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价值观。
林迁救过同样萍水相逢、没有任何价值的猫。
他跟乔伊是一类人。
林迁出现在代表着乔伊的密室,无疑加重了某种关联感。向斯年的心底萌生出强烈的抗拒,得知乔伊死讯时强烈的负面情感似乎再一次卷土重来。
他变得不安、易怒、难以平复。
就这样,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快步走上楼梯,将林迁拒之门外。
“听说,你们又闹矛盾了?”
面对钢锤的问话,向斯年故作镇定:“哪来的‘又’,我们明明就没和好过。”
“好好好,我假装信了。”钢锤摆了摆手,“林迁说自己手快好了,要跟你一起出城去,允不允许?”
“他要是闲,就让他去德里——”
话还没说完,钢锤就把向斯年踢来的皮球踢了回去:“德里克说他那边不缺人,建议你把林迁给收了。”
有了大型机械设备辅助,收割运输农作物确实不是难事,的确花不了太多人力。
“而且我听说啊,自从有了那次轰轰烈烈的维修比赛,小学员们都把林迁当做偶像了,你这次出去不是说要带学员一块儿吗,把林迁也加上没毛病。”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么多废话,我非得把他舌头拔了。”
虽然不太顺利,但林迁仍得以加入了队伍,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先前确认好的油田运输资源。
他曾是最初探查油田队伍的一员,这项任务对他来说的确适合。
集合准备出发的时候,几个初出茅庐的学员认出了他,主动来搭话,询问他的手伤。
“已经好了。”林迁晃了晃手腕。
“学长的机甲是哪个?学长这么厉害,一定有定制机甲吧?”
林迁笑了笑:“没有,我用的泛用型,自己在此基础上改装了些。”
学员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一时语塞。
林迁倒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给对方打圆场:“所以定制机甲也没那么必要,泛用性也一样好用。”
正说着,向斯年到场了。
林迁从学员追随着城主的目光中看出敬佩和崇拜。果然,和他们那时候一样,向斯年是毋庸置疑的偶像。
因为有第一次出任务的学员在场,向斯年朗声强调了一遍注意事项,包括临行前对机甲的检查、和必须以自身生命为最重的理念。
说完,他爬进夜幕,启动了这架黑色机甲。
“真威风啊,”林迁听见身边的小学员感叹,“再没有比城主带队更让人有安全感的事了。”
城门为机甲队开启。
林迁被分在了队伍中后部,只能远远看见夜幕的背影。
他并不享受向斯年带来的安全感,他想站在那台黑色机甲的身侧,甚至是前方,要比夜幕还威风、还可靠。
一路上,每次看向雷达,向斯年都会下意识留意代表着林迁机甲的白点,确保他没有作妖。
前两日顺利度过,虽遭遇了机械造物,但有干扰器的加持,对付起来根本不成问题,完全被当做了学员练手的素材。
第三日晚,机甲队抵达油田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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