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几米的墩台悬楼向外看去,北面靠近长城的据虏墩狼烟直冲天际,雷梆‘梆梆’的声音凄厉。
接着西北方向的接番墩,亦是狼烟滚滚,梆子凄厉,而偏后一些的镇虏墩,甲长王英慌乱的点起了狼烟。
黄板牙陈汉升则奋力的敲着梆子,张成站在甲长王英身后,替他抱着凤翅头盔。
夜不收刘宗敏,站在李大眼身旁,默然不语,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元芳则骂骂咧咧,嘴里嚼着干草,不时的把手心汗水擦在旧鸳鸯战袄上。
只有李大眼,昂首挺胸,跨刀持枪,目眺远方,不时侧耳听着什么。
忽然,李大眼冷喝道:“噤声!——”
众人一愣,闭嘴,侧耳听去,一声炮响从北面据虏墩传来,震得众人脸色剧变。
炮响一声,明烟一簇,代表来犯之敌百人以下,又兼之方向正北,寇边外族乃是北虏瓦剌。
北虏真的来了!
李大眼面色沉凝,回首看去,只见甲长王英与张成二人,此刻两股战战,早已没了精神。
稍好一点的是黄板牙陈汉升,他在炮响之后,慌乱却快速的站在李大眼身后。
右边刘宗敏与刘元芳兄弟二人,则长出一口气,神情反而放松,终于来了。
李大眼见状,只得大声喝道:“陈汉升,放炮点烟,挂黄旗,踏马的张成,继续敲梆子!——”
很快,镇虏墩内的号炮巨响,接着浓烟笔直向上,张成死命的敲响了雷梆。
警讯向外,一个接一个发出,离镇虏墩那边十里的其他两个墩堡锋烟也是传出,号炮接二连三,又传向更远的鸳鸯寨堡与红水乡堡。
各地凄厉的梆子声响个不停,一时间在外的军民等人皆慌乱驱赶耕种的牛马骡子,拼命逃回自己的城堡烟墩。
镇虏墩内,甲长妻刘氏,尖利的喊着石氏,快牵回墩外马圈内的牲畜,熬煮金汁。
李大眼下了悬楼,上了墩台,刘宗敏则留在悬楼,刘元芳带着陈汉升,跟在李大眼身后。
甲长王英仍是惊魂未定,颤抖着在张成帮助下,带好了凤翅头盔,咬咬牙,也跟着上了墩台。
忽然,楼下刘氏惊慌喊道:“陈汉升,你家婆娘邓氏去哪了?”
众人闻言,急忙清点人数,果然没有发现陈汉升妻邓氏的踪影。
陈汉升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哽咽,说道:“今晨,俺那婆娘说要回一趟娘家,帮忙夏种。......她应该还在娘家据虏墩那边,不会遇见北虏吧?”
墩内其他人都是脸色难看,北虏从据虏墩方向过来,而那沈氏也在那个方向。......
众人不语,陈汉升带着哭音自语:“小翠,俺的翠娘,你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正北方向,忽然马蹄阵阵,夹杂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啸,又有烟尘数股,遮天蔽地。
烟尘中,北虏瓦剌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在他们的前面,还有十多个身穿大明服饰的百姓在惊恐奔跑。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惊慌哭喊,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神情。
瓦剌骑兵在后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左手马鞭,右手弯刀,呼喝怪笑,前后奔突驱赶。
他们还是老样子,不急着对百姓下手,想赶着百姓向墩堡这边,试图逼开墩门。
忽然,陈汉升嚎的一嗓子号哭:“是翠娘,天啊天啊,我的翠娘她真的遇到了北虏。”
众人看去,果然,百姓中间,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不是陈汉升妻邓氏是谁?
此时,她发髻散落,衣衫破烂,露出大片肌肤,脚上鞋子已经不见,哭喊着笔直朝墩堡跑来。
凄厉的声音隐隐传来:“汉升哥,当家的,快救救翠娘。——”
陈汉升扑通一声跪在甲长王英面前,哭着喊着:“甲长,王头,亲爷爷,快开门,让俺的翠娘进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英脸色勃然大变,叫道:“你在说什么,开门让邓氏进来?北虏趁机冲进来怎么办?我们妻口都在这里,你想让大家陪着你一起死?”
陈汉升死命哀求,王英不为所动,铁青着脸,只是说道:“你家邓氏翠娘,看样子已经被北虏坏了身子,残花败柳已然不洁,还是等过了这事后,再行续一房吧。”
“你以往生性风流,贪花好色,怎地如今珍惜这个妇人,端的不可理喻。”
陈汉升闻言,脸上死灰一片,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喊着‘翠娘’,李大眼众人看着,虽心中同情,但都沉默不语。
北虏瓦剌野战悍勇,在后金兵威还未巅峰之时,他们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厉害的骑兵。
几个瓦剌骑兵驱马上前,大声对墩上指点取笑,一边还用鞭子抽打着四周的百姓。
尤其姿色出众的邓氏,更是被几乎抽碎了身上的衣服,身无片缕,在沙地上翻滚。
墩外百姓凄凉绝望的哭喊,特别是沈氏濒死的哀嚎,更是让人揪心,墩台上众人铁青着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李大眼拳头攥紧,脸色涨红,看着邓氏等百姓的惨状,心中怒火填膺。
他从后世来,何曾见过这等人间惨剧,如今亲眼目睹,只恨自己无翻天之能。
李大眼吸气平复心中怒火,强忍着使自己脑袋清醒,仔细观察下面几个瓦剌骑兵。
骑兵一共五人,都是一人双马,其中一人当是伍长领头,身着罗圈铁甲,头戴尖顶八瓣铁盔,面着青甲,腰跨弯刀,身侧角弓一张,箭袋三个,马鞍上抛斧一把。
其他四人则身穿钉着铜钉的半身皮甲,头上没有头盔,光头只在后面留有小辫,手拿精铁弯刀,长枪,棍枪,钩枪,另桑榆木弓各一把,箭袋一个。
这五人,俱都是身材矮壮,上身长下身短,马术娴熟的瓦剌骑兵,刚好属于小队编制。
李大眼压抑怒火,沉着说道:“瓦剌骑兵五人,有马十,一个罗圈铁甲,四个半身皮甲,全都是甲士,领头伍长则是青甲士,都是硬茬。”
身后众人闻言,都是脸色灰白,甲长王英则是倒吸一口冷气,咳嗽连连。
在瓦剌的军队中,军中士兵分为四个等级,仆役,兵士,甲士,青甲士。
其中青甲士最优者,则授予‘巴图尔’称号,巴图尔弓马娴熟,武艺惊人,战绩更是出众。
下面瓦剌骑兵虽只有五人,可人人都是甲士,甚至还有一个青甲士,绝对是瓦剌骑兵中的精锐。
墩内战力,目前只有李大眼,刘宗敏刘元芳三人,余者皆是庸碌窝里横之辈。
贸然出战,胜算不大,只能闭墩自保。
墩外,忽然一声声惨叫再次传来,李大眼放眼望去,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四个甲士骑兵,在领头青甲士一挥手之下,扬起手里的枪棒弯刀,划过百姓的咽喉。
十多个据虏墩百姓,刹那间死于刀下,鲜血染红了墩堡前沙地。
陈汉升妻邓氏翠娘,则被青甲士弯腰抱起,揪发**掰腿,面对墩台众人,重重向下贯穿。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无言的红水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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