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原本就是六事皆宜的好时节,因此在韦后授意之下,在问名之后,韦家的纳采之礼便是放在这一天。由于凌波父母双亡,武三思作为伯父,这一天便郑重其事地充当了这个主人。按理说韦运的爵位只是开国县公,在朝中也只是担任了一个闲官,这纳采的使者由家中长辈前来也就行了,谁知韦后一句话,竟是宰相韦巨源亲自前来,除了执雁的使者之外,巨大的扈从以及排场队伍把整个小巷塞得满满的,居住在平康坊的人家更是把外头堵得水泄不通,一面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一面在啧啧称羡。
就是公主下降,也不过如此吧!
尽管还不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但一想到这么一来自己的终身大事就给敲定了,凌波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恼火,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头的喧哗不断,她恨得把衫子下摆揉了个一团糟。恰好此时陈莞闪了进来,瞧见这幅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姐,这只是纳采,之后还有问名纳吉纳征等等,说不定还有变数。”
“这就是没有变数,我也非得造出变数来!”凌波恼火地迸出一句话,见陈莞抿嘴偷笑,她不禁投过去没好气的一睹,这才冷笑道“我那伯父今天在前头得意得很吧?把我家里的下人支使得团团转,真当自己是我爹爹了!当初我爹娘还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登门!今次倒好。皇后一句话,他就乐颠颠地来了。就是自己地女儿也不见他那么操心过!”
“那是当然,谁叫皇后亲口答应,说是异日她主韦家,陛下亲主武家?”陈莞鲜少看见凌波这样气鼓鼓的表情,此时忍不住又调笑了一句,发现凌波地眼神一下子变得异常可怕,她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才换了郑重的表情“好教小姐得知,今天在外头观礼的除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婕妤安乐公主,就是相王也派了临淄郡王过来。既是临淄郡王来了。裴公子当然也一样来了。”
“他来做什么!”
此时此刻,凌波终于勃然色变。虽说这事情她知道瞒不过裴愿,但却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他看见。相王李旦不是老好人么?他又不是不知道裴愿这愣小子的死心眼,就是拖也得拖住他,怎么会让这小子一起来!还有那个李三郎那个该死的家伙,他分明是老三,这种场合让寿春郡王李成器出面就好,为什么要亲自跑来。难不成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陈莞看到凌波这般大怒的模样,心中原本那股因为看到“某人”地喜悦马上烟消云散,醒悟到自己一不留神说错了话。讪讪地站在那里默然了一会,她便小心翼翼地说:“我瞧见裴公子面色沉静,似乎不像是有什么恼火的意思”
“别说了!”凌波颓然坐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相王既然会让李三郎把他带来,应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只希望他真的不要钻牛角尖就好。反正就算真的嫁过门。我也不会让那个病秧子碰我一下!”
看到凌波那铁青地脸色,陈莞毫不怀疑这位主儿会说到做到。自然,站在她的立场上,绝对不会站在韦运那一边----这年头哪位世家子弟婚前没碰过女人,活该他碰不到小姐一根手指头!
前院的纳吉之礼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前来观礼的宾客多半是各家长辈,例如太平公主武攸暨夫妇便是双双莅临。两人俱是满脸笑容。仿佛先头薛崇简的婚事仿佛从来没有提过。而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李隆基和裴愿并肩而立。裴愿虽然没有死板着一张脸,但那表情绝对不好看。
即便李隆基曾经说那个韦运是病秧子,指不定还熬不到成婚那一天,但他还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气----他的小凌怎么能嫁给别人!
李隆基脸上虽然带笑,但看着武三思的眼神却很有些冷。他本能地对裴愿隐瞒下了先头武三思提出让凌波改姓李氏和亲吐蕃的事。此时,他心想韦后明知道韦家没有什么人才,居然会想出这么一遭,难道她就以为那丫头是随便揉搓地性子,给点好处她就会卖命一辈子?凌波的聪明在于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却没有权握天下的野心,确实是男人的贤内助,但那也得要她愿意才行!
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裴愿,再一次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感慨。
心头同样恼火的并不仅仅是这边的两个人,遥望着那条水泄不通的巷子和人头攒动地景象,李重俊那张脸上也布满了乌云。那个即将出嫁的女子并不是他的心上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仇人,在他那些杂乱无章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的仇人。一想到她就要无比风光地嫁入韦家,他就觉得五脏六腑有一股邪火在燃烧,在肆虐。尽管他已定下中眷裴氏女为太子妃,但为了报那一箭之仇,他还是曾经向李显提过,说是他想纳凌波为良娣,谁知道他那父皇竟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甚至连一个理由都不曾给他。
他这个太子究竟算是什么?婚事不能自主,政事不能过问,甚至还要受人羞辱,他受够了!
“走!”他勒转马头厉喝了一声便拍马离去,一帮扈从忙不迭追了上去。同行的陈珞回头望了那喧闹地豪宅一眼,慌忙也纵马跟上,心中却有些不妥当地感觉。
这些天李多祚和李千里两人频频出入,和李重俊在书房一商量就是老半天,仿佛在谋划些什么。偶尔参加的人甚至还会多几个,似乎不是羽林军军官就是金吾卫将领。看刚刚李重俊那怒极地模样,以及他隐约从仆婢下人中听说的只言片语,这位刚愎的太子似乎还不曾断了对凌波的企图----尽管这企图并非为了什么爱慕,而是出于愤恨和嫉妒,但也足够让人警惕的了。
这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纳采之礼终于到了尾声,等韦家之人以及韦巨源告辞离去之后,武三思少不得携夫人纪氏到后院去探望了一番凌波,露出了老怀大慰的神情,像煞了真正的父亲。而太平公主没有亲自过来见凌波,而是让侍女送来了一对精心雕琢的翡翠双凤手镯。倒是上官婉儿赶了过来,当着纪氏的面便嗔着武三思说了置办嫁妆的事,一张口就是林林总总一堆物事。
看到自己那位完全被人忽视的伯母露出了尴尬而又不敢言的脸色,凌波不由晒然一笑。她这伯父在家里头就是美艳姬妾无数,在宫里还要和韦后上官婉儿偷情,也不知道纪氏这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个王妃站在风韵犹存的上官婉儿身边,竟是如同老了一辈的人。
“十七娘,你那嫁妆就不用操心了,我自然会让你伯父把一应物事都备齐。”上官婉儿和武三思商量了片刻,这才转头端详着凌波。她看也不看旁边木头人似的纪氏,笑着上来在凌波肩头轻轻一按,又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双凤衔珠宝钗,郑而重之地插在了凌波的秀发上“这支宝钗是先头皇后赐给我的,如今就当是给你添妆裹,到时候我再挑几盒金珠首饰让人送过来!对了,娘亲对我说窦从一曾经提过要给你制一些楠木紫檀木家具,到时候干脆多做一些,你陪嫁一套,放在这里一套,你若是嫌那边憋闷就住回来”
武三思见上官婉儿絮絮叨叨,又瞥见妻子神色尴尬,便干脆借口说家里有事先告辞走了。而上官婉儿等他一走,刚刚还阳光灿烂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这个该死的混球,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十七娘你大约不知道,他一下子在中书门下安插了十几个人,又把但凡逢迎他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提拔到了高位,甚至连那些好地方的刺史也打算一个个换过来!如此张扬,难道他还嫌皇后疑忌他疑忌得不够?我为了他屡屡在诏书里头拔高武氏贬抑李家,可他也应该有个分寸才行!安乐公主羞辱太子也就算了,武崇训居然也敢这么干!”
凌波心中一动,见四下无人,沉吟片刻便低声问道:“如今伯父是否还常常去姑姑你那里?”
“他如今在含凉殿过夜都少了,还说什么长安殿!”一提起此事,上官婉儿便嗤笑了一声“这天下美男子又不止是他一个,皇后贵为中宫,就是陛下也从不违逆她的意思,要什么绝色美男子没有?就在前几日,听说皇后还召见了两个羽林军军官,都是英伟的美男子,左右不过是聊解空旷之意罢了。武家对皇后来说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你这时候嫁到韦家,异日那混球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连累到你。”
难道上官婉儿已经预见到武三思的好日子不长了?可若是如此,她为什么不提醒一下他?
“丫头,有些男人直到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后悔莫及,你那伯父就是这么个态势。他如今地位稳固,对皇后对我都不若从前了,既如此,我又何苦煞费心思还要惹不是?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女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出嫁之后,一定要施展手腕把丈夫牢牢攥在手心里,若是能像皇后那样将陛下揉搓自如,那今后做什么事情还不是任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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