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一点?
猝不及防地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眼,苏浅愣住了。
抬眼瞄了他一眼,见他很专注地调制颜料,面上依旧是那份冷清与漫不经心,苏浅犹豫了好一会儿,弯了弯唇角,端出惯常的职业假笑。
陆焰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开口:“太僵。”
苏浅呼吸一滞,唇角的弧度加深。
“太假。”他浓眉微蹙,直视着她。
苏浅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倒是不改初色。
一连换了好几种笑容,苏浅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快要笑僵了,终于,她忍无可忍,皮笑肉不笑地问:“背景板也值得你如此费心吗?”
“不值得。”他懒散地回答。
苏浅被气笑了,禁不住甩了句:“既然不值得,你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我高兴。”
苏浅:“”他淡淡扫了她一眼,黑眸弯了弯“你有意见?”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阵势,苏浅今天被迫穿这么妖艳的旗袍已经很不满了,这会儿受不了他的语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向来明媚的眼眸瞪人时,非但没有震慑力,反而透着几分妩媚与娇憨。
陆焰微微一怔,黑眸微敛,须臾,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苏浅被他的笑容惊到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从来都是冷笑或者要笑不笑,因为太过冷漠,反而掩盖了过于精致的皮相。
然而这个笑容太过澄澈,像是融入了几抹柔情,苏浅的心跳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耳根微微发烫。
她没心思再跟他眼神对峙下去,不自在地别过脸。
低垂着眼睛,尽量使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苏浅听到他冷冷清清的问她:“你想让我画你?”
语气茫然里透着惯有的傲慢。
苏浅一头黑线,她气得牙痒痒,没好气地反驳:“不想。”
她永远没办法跟他清奇的脑回路对接,每次跟他交流,最后总是自己被气得半死。
思及此,苏浅紧紧闭上嘴巴,不想再跟他搭话,努力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大病初愈,最近又被折腾得不行,兴许是画室过分安静,光线又暗,苏浅的眼皮渐渐开始发沉。
起初,她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到了最后,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幻化成了好几个阴影,摇摇曳曳,看不真切,直至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陆焰放下了画笔,画纸上,猫咪的形象跃然期间,而抱着猫咪的女孩子轮廓也逐渐清晰。
刚才画的专注,没留意,抬头看了一眼,陆焰愣了下。
沙发上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身子斜了下去,怀里的猫咪很是乖巧,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打着呼噜。
因为睡姿,旗袍的裙摆拥了上去,细致的皮肤白得耀眼,一头黑发遮住了泰半个小脸,只能瞧见她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陆焰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陷入了沉思。
直到西西在她怀里动了动,换了个姿势,陆焰这才回神。
他低头看了一眼画纸,视线在画纸上的女孩子上停留了几秒,随手扯了下来,揉做一团,转身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向来厌倦被人打破固有的节奏,不管是生活还是情绪,然而面对她的时候,好像有些不同。
陆焰无法分辨这种不同究竟基于什么。
过于安静的室内,女孩子的呼吸轻且浅。
陆焰失了兴致,将画笔搁下,走向苏浅。
居高临下地注视了她片刻,她却浑然不觉,睡得很熟,并且毫无防备。
侧了侧身子,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坠而下,落在洁白的羊绒地毯上。
陆焰弯腰勾起她的长发,捏在指间,或许是不烫不染的缘故,她的发质一向很好,柔顺凉滑,手感极佳。
陷入梦中的女孩子忽而咕哝了声什么。
陆焰旋即松开她的长发。
俯身过去,将她连人带猫一并抱了起来。
睡得可真沉。
甚至在挨着他时,自发自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像是汲取温暖。
将她放上床时,她怀里还抱着西西。
陆焰没抱回西西,任由她蹭了蹭西西的小脑袋。
拉过被子盖好,他正欲起身,却被她攥住了衣角。
陆焰静静地盯着她。
应该是无意识地动作。
她攥得很紧,像是一定要牢牢抓紧什么。
红润的唇瓣轻启,呢喃着什么。
秀气的眉毛也微微蹙了蹙。
陆焰微怔,附耳过去。
离得近了,听她低低地呢喃了句:“妈妈。”
带着些许哭腔,应该是做了什么梦。
“留在我身边,不要走”
眼角有晶莹坠落,末了,她低低央求:“好不好?”
陆焰错愕地凝视着她。
尔后,他顺势躺了下来,手臂横过她的肩头,连人带猫按在怀里。
女孩子的眼泪打湿了他的t恤,陆焰低头注视了她许久,迟疑地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眼睛的湿润。
周日下午,苏浅去了趟医院。
程老太的病房在12楼,苏浅去之前,特意买了她最喜欢的豆沙糕。
老太太的状态不错,就是跟以前一样,识人不清。
阿尔兹海默综合征,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轻度的不会危及生命,却离不开人,最主要是患者与家属深受精神折磨。
“老太太精神不错,今早吃了两碗粥。”
护工刘阿姨接过苏浅带来的东西,笑着说。
“谢谢您。”
“太客气了,应该的。”
拿了超出行业平均水准的薪资,工作起来自然更努力。
“那你陪老太太一会儿,我去给老太太洗衣服。”
“麻烦您了。”
苏浅取了一块豆沙糕,程老太呆呆坐在窗边,苏浅过去唤了她一声“阿婆。”
程老太回头。
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
程老太握住她的手,老泪纵横“眉眉,你回来了。”
苏浅微微一僵,沉默不语。
果然是把她认作了妈妈,天下的母亲大抵如此吧,即便是记不得所有人,唯独自己的女儿牢刻在心,哪怕这个女儿曾经做的事情多么犯浑。
“眉眉,有、有豆沙糕。”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递过去豆沙糕,眉开眼笑。
苏浅蹲在她身边,接过来,半晌,低头咬了一口,冲她笑了笑,柔声说:“嗯,好吃。”
老太太笑得更欢畅了。
电视机上播放着一则新闻,女人光鲜亮丽地出现在镜头前,吐字清晰,镇定自若。
“这个主播漂亮又有气质,我们全家老小都是她的粉丝,听说她老公是凤凰影视的老板,两人只有一个女儿,好像正在上高中吧。”
刘阿姨端着洗好的衣服,随口说了一句“而且,结婚二十多年来,恩爱如初,真是教人羡慕。”
苏浅静静地望着电视里的女人,手里的豆沙糕捏碎也浑然不觉。
“眉、眉眉!眉眉乖!”
程老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咧嘴笑着,豆沙糕撒落在地,她伸出双手拍了拍“眉眉乖,眉眉不哭”
苏浅鼻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拿过遥控器,苏浅关闭了电视。
六点半要给钟篱补课,苏浅没在医院逗留太久,去缴费时,医护人员告诉她,费用已经缴清,并且还预存了不少。
苏浅握着手机,指尖陷入掌心,掌心微疼,她朝医护人员道谢后,出了医院大厅。
那夜在他家里醒来,苏浅着实吓了一跳,她少有依赖别人,家里出了事后,就越发跟旁人保持在安全的距离。
不去放真心,不去期待,也许就不会受伤。
抱着这个准则,一直戴着面具活着。
但是对陆焰
究竟什么时候产生了这份毫无防备的依赖?
苏浅不敢深思,甚至不敢去回忆那夜他的眼神。
双手拍拍脸颊,抛却不该产生的思绪,苏浅进了地铁站。
在地铁上,苏浅接到了李成功的电话。
苏浅曾是西分的骄傲,更是李成仁的得意门生,李成功虽然跟弟弟不对盘,因为带过苏浅一学期,对这个聪明又上进的学生颇为喜爱。
再有几十天就要高考,学生却进入疲软期,李成功琢磨着给学生激励一下。
跟苏浅寒暄客套了几句,李成功切入主题:“苏浅啊,你下周三有时间吗?李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是晚更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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